這一夜紀博衍確實睡得不好,時不時的就說上幾句夢話,納蘭錦繡輕輕拍撫著他。幾乎也是徹夜未眠。紀泓燁則睡在床榻最外側,雖然沒怎么動,卻也是沒睡著的。
天將明的時候納蘭錦繡倦極,迷迷糊糊的睡著了。她不知自己是做夢了還是怎的,總覺得懷里熱的不行,烤得她也跟著燥了起來。
她睜開朦朧的睡眼,見紀泓燁正半俯著身子看她,兩條清俊的眉微微皺著。她不解,剛要說話就發現自己懷里燙燙的東西竟然是紀博衍。
孩子發熱了!這個念頭一出現,瞬間睡意全無。她也坐起身子,用手背去探紀博衍的額頭,那溫度讓她瞬間把手收了回來。
“他幾時開始熱的?你怎么都不叫我?”她因為焦急,語氣并不太好。
紀泓燁本想說他也是剛醒來,但見她急成那副樣子就什么都沒說。紀博衍熱的有些厲害,他也有些擔憂。
納蘭錦繡起身,昨夜他們都是和衣而眠,此時除了衣裳有些皺以外,并無不妥之處。她著急的套上繡鞋,對著門外道:“門外誰守夜?”
守夜的小丫頭聽到夫人說話,也不敢停留,趕緊就進了屋。
“把如意叫來,讓她去側廂把藥箱取來。”納蘭錦繡在寢房中也放著個藥箱,不過里面裝的東西都是銀針小刀一類,藥品都放在側廂房。
這時候紀泓燁也已經起來了,把紀博衍安置在床榻中間,只給他蓋了一小層薄被。
他即便是穿著衣裳睡了一晚上,形態也不見絲毫不妥,甚至衣衫上面連個褶皺都沒有。主要是因為他睡覺的時候非常安靜,幾乎一夜都維持著一個姿勢。
納蘭錦繡坐在床邊診脈,確定紀博衍只是感染了風寒。可能因為昨日受了驚嚇,又餓又凍,所以風寒來勢洶洶,發了高熱。
如意很快就把藥箱拿來了,里面放著常用的退熱藥。納蘭錦繡拿了一丸用溫水化開,然后仔細的喂給紀博衍喝。
紀博衍燒的臉頰都紅了,嘴唇也干裂出不少小口子。他眼皮很重,睜眼都很困難,但聽到納蘭錦繡的話,還是乖乖的配合喝藥。
納蘭錦繡給他喂了退熱的,就坐在桌前開了張方子,讓如意親自帶人去抓藥。如今府里并沒有藥材坊,她這里藥材不全。
等如意帶人去抓藥了,她又走到床前去摸紀博衍的額頭。退熱藥的藥效還沒上來,額頭還是滾燙。她蹙了眉頭,說道:“取一盆熱水來。”
如今貼身伺候她的只有如意,她從南楚帶來的靈兒和巧兒,以及其他丫頭平時都只能在外間。她說完后才發現如意不在,內室里沒有其他下人。
紀泓燁伸手摸了摸她的頭發,淡聲道:“你不要著急,我讓人去打水。”
納蘭錦繡點了點頭,轉而想到今日不是他休沐的日子,就說:“既明沒事,你還是去忙吧。”
“無妨,也沒什么要緊的事。昨日既明丟了的事幾乎是人盡皆知,孩子受了驚嚇,我夜間也沒休息好,告假一日也不礙事。”
納蘭錦繡覺得他們之間的氣氛,似乎又和從前一樣了。她坐到床邊看紀博衍,孩子熱成這樣,一直在說胡話,想必是十分難受的。
她這個做母親的看在眼里,疼在心上。本來平時看起來都十分平和,情緒難有波動的時候,此時卻是眉尖微蹙,明顯就心情不好。
紀泓燁讓人把莫言莫語都招了過來,她們兩個一人手里端著臉盆,一人拿著布巾。進屋見了眼前的場景,也不由得一愣。
不怪她們反應如此之大,而是三爺和夫人已經分居很久。三爺飲食起居都在前院書房,很久不曾到后面來了。
不過畢竟是在他們身邊伺候久了,本來就又是見過大世面的,怔愣也只有一瞬間,很快就恢復正常。她們緩步走到床前,低聲道:“夫人,您要的溫水。”
納蘭錦繡把衣袖卷起來,露出兩截嫩如玉瓷的手臂,把布巾放在水盆里,絞了一條溫熱的帕子出來。
她先是給紀博衍擦拭了額頭,然后又擦拭了脖子和手臂。最后把帕子放入盆中泡著,動手給他脫了衣裳。
莫言莫語是一直伺候紀博衍的,對發熱時候應該怎么處理也頗有心得。此時就配合著納蘭錦繡,一起給紀博衍擦拭身子。
莫語感受到紀博衍的熱度,心中也著急,就低聲說:“夫人,奴婢看小少爺燒的挺厲害的,要不要換成白酒擦拭?”
納蘭錦繡手上的動作沒停,聞言淡聲回復:“誰告訴你們用白酒的?”
“小少爺以前也會經常感染風寒,大夫就是那么告訴我們的。”莫語實話實說。
納蘭錦繡低嘆一聲:“以后給孩子退熱的時候,切記不能用酒,包括一些大夫自配的藥酒也不行。”
“為何?”莫言不解,她們以前就是那么做的,退熱效果很好。
納蘭錦繡不知該怎么跟她們解釋,這事情也不是三言兩語能說清楚的。即便是她說了,她們大概也依然云里霧里的,不一定能明白。
“你只需記住我的話,至于原因,以后有機會我慢慢說給你們聽吧!”
莫言莫語心中依然有些狐疑,但到底是把這話放在心上了。夫人的醫術怎樣,她們都是有目共睹的,只怕給小少爺看診的那些大夫加起來,都不一定能趕上夫人的醫道。
紀泓燁一直在一旁看著,本來他也幫不上忙,大可以去前面書房做自己的事。可他現在就想這么看著她和既明,心里會很踏實。
用溫水給紀博衍擦拭了兩次身體,剛剛的退熱藥藥效也上來了,小家伙臉上的紅暈漸漸退了下去。莫言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如釋重負的說:“熱度下去了。”
納蘭錦繡自己動手給紀博衍把衣裳穿好,又要了一杯熱水,晾到溫度適中的時候,用小勺子喂給紀博衍喝。
莫言莫語一直默默守在床邊,想著這些事情她們是做慣了的,再加上昨日夫人去找小少爺,看樣子也是沒休息好,就想把納蘭錦繡中的茶盞接過來。
納蘭錦繡看出她們的意圖,低聲說:“你們先下去吧,去廚房盯著他們做一些清淡軟糯的飯菜來,我一個人照顧他就夠了。”
“奴婢看您黑眼圈挺重的,要不先睡一會兒?奴婢可以照顧小少爺,廚房那里有莫語一個人就夠了。”莫言到底還是心疼納蘭錦繡。
她們主仆一場雖然分開了幾年,但是情義也總是有的。加之她們照顧紀博衍上心,納蘭錦繡對莫言莫語自然與旁的婢女不同。
“我現在睡不著,等既明的熱完全退下去,再讓他吃點東西,我就去休息。”
莫言莫語見她如此堅持,也不敢再多說。想到人家畢竟是小少爺的親生母親,母子連心,少爺如今病著夫人自然會休息不好。
等到莫言莫語退出去,紀泓燁才緩步走到床前,微微俯下身子,對納蘭錦繡說:“你去榻上休息一會兒,我在這里守著。”
納蘭錦繡依然搖頭,拒絕的話還沒說出來,就又聽紀泓燁說:“我昨夜睡得還可以,你卻一晚上沒睡,聽話,去休息。”
他說這些關切的話語氣十分自然,就仿佛他們以前的很多個日子。納蘭錦繡有時候不太能想明白,在她的意識中,他們分開了那么久,心中又生著隔閡,相處起來多少都有些尷尬。
但是三哥卻仿佛從來沒變過,從始至終一直是這么對他她的。即便是兩人大婚之后一直分居,見面的時間都很少,可但凡是見到的時候,就總還是親密的夫妻樣子。
她有些看不懂,也許在做表皮功夫這個層面上,她遠遠不及三哥。這種想法讓她感覺很挫敗,因為她實在搞不清楚,三哥到底是怎么看待她。
過去的這些天里,她每次都告訴自己三哥怎么看不重要,她自己心中怎么想的才是要緊的。左右都不能在一起,她始終認為還是保持距離分開的好。
紀泓燁不覺得自己表現哪里反常了,但是看他的模樣卻像是不大習慣。其實如今的相處模式他也不舒坦,主要是因為阿錦對他的排斥。
他微微的嘆息一聲,俯身把依然呆坐在床邊的納蘭錦繡抱了起來。納蘭錦繡見自己雙腳離了地,下意識的就想掙扎。
“別動,你就不怕我失手把你摔了?”
“你還是先把我放下來吧!”納蘭錦繡覺得有點別扭,她就怕和他這么近距離接觸。
“不放。”紀泓燁淡聲說道,繼續抱著她往臨時休憩用的竹榻邊走。
納蘭錦繡哪里肯依,頓時就在他懷里鬧起了脾氣。她越是掙扎,紀泓燁抱得就越是穩當,這讓她掙扎的也就更厲害。
之后可能因為她用力過猛,紀泓燁差點失手摔了她。這一下她不動了,甚至還下意識的摟住了他的脖子。因為驚魂未定,她沒看到紀泓燁臉上的表情,眉毛微微一挑,顯然是志得意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