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昌遇的二表弟祝榮楚見自己的母親怒氣沖沖地質問表哥,心里很是不痛快,他急忙將蘭屏拉到了一邊:“娘,表哥他這次回來是招兵買馬的,還沒有吃午飯的……”
“招兵買馬,沒有錢,用什么招兵,用什么買馬啊?”蘭屏問道。
“姑媽,我們帶了銀子的……”龔昌遇怯生生地應道,隨即對大廳外面的馮嬌兒招招手,“嬌兒,過來叫姑媽。”
馮嬌兒在大廳口聽到姑媽蘭屏對龔昌遇很不客氣,她是個明白人,之所以一回家就被噴,事出有因的。龔昌遇從軍多年,不和家里通音信,換誰都有氣。既然已經進了家門,就得見識見識一下龔昌遇的這個親姑媽。
“姑媽……”馮嬌兒甜甜地叫了一聲。
一見有外人在場,龔蘭屏只好強壓自己心中的怒火,立馬滿臉推笑:“姑娘,快屋里坐,屋里坐。榮楚,給你表嫂沏茶……”
龔蘭屏又看了看黑大帥黃慶功,客客氣氣地招呼道:“還有外面的那個大叔,你也一塊進來唄。”
于是乎,黑大帥和馮嬌兒都落座了,只有龔昌遇還在站著不動。榮楚給每個人沏了熱氣騰騰的一杯金銀花茶,而后跑進左邊的廂房去拿銀月大娘的信了……
“你們還沒有吃午飯吧?”龔蘭屏笑盈盈地問馮嬌兒。
“還沒有哦。”龔昌遇搶先一步回答了。
“老學,我沒有問你,你來瞎摻和什么?”龔蘭屏白了龔昌遇一眼。
“姑媽,我實在是餓得不行了……”龔昌遇弱弱地說道。
“正好我們也沒有吃,啟保——”龔蘭屏大聲叫道。
“少奶奶,來了,來了……”管家啟保聞聲從偏廳跑了過來,“少奶奶,有何事?”
“老學帶了幾個人,他們還沒有吃午飯的,你去吩咐下人,讓他們趕快做一桌菜……”龔蘭屏說道。
“好的,少奶奶。”啟保點頭應道
“管家,我們有三十來個人,一桌不夠……”龔昌遇走到管家跟前說道。
“老學,你帶這么多人回來,咋不早說啊?”龔蘭屏笑道,“管家,那就準備四桌好了。”
“少奶奶,家中沒有準備多少菜……”啟保面露難色。
“沒有就想辦法啊。半個時辰后開餐!”龔蘭屏說道。
“是。少奶奶。”啟保說完就去了廚房那邊……
“昌遇哥,大娘給你的信。”榮楚手中拽著一封信跑了過來,雙手遞給了龔昌遇。
“榮楚老弟,我不認識字的,你拆開給我念念就行了。”龔昌遇將信函又退給了龔昌遇。
“昌遇哥,這不太好吧?”榮楚撓撓頭。
“讓你念,你就念,還磨嘰什么。”龔蘭屏叫道。
“娘,這是大娘給昌遇哥的信,還是讓他自己有空再看好了。”榮楚又將信塞給了龔昌遇。
“你大娘新亡,不念也罷。”龔蘭屏點點頭。
“姑媽,世伯和伯母他們可好?”龔昌遇這才記起老爺子必晟和蕭氏婆婆。
“哦,他們去對面的城隍廟祭拜了,呆會就會回來的。”龔蘭屏應道。
“姑媽,現在吃飯還沒有到時間,我走了這么遠的路,有點累了,我帶嬌兒和這位黑兄弟去后院的練武場歇息一會。”龔昌遇說道。
“去吧,去吧。”龔蘭屏揮揮手道,突然間她又說道,“嬌兒姑娘,你留下來,陪我說說話。”
“好吧。”正欲起身的馮嬌兒只好又坐了下來。龔昌遇將銀月嬸嬸的信揣兜里,和黑大帥去了后院的練武場,而祝榮楚則領著著個弟弟去西邊的院子里蕩秋千去了。
大廳里,外表火辣內心柔弱的龔蘭屏拉著馮嬌兒的手說道:“嬌兒姑娘,你是哪里的啊?”
“粵西郡金川村的。”馮嬌兒如實相告。
“你手上的那南紅瑪瑙手串好眼熟啊。”龔蘭屏仔細打量了馮嬌兒手上的那手串。
“哦,是嗎?”馮嬌兒甚感詫異。
“我記得這南紅瑪瑙手串我們祝家大院原本是有一對的,每一串的其中一顆上面刻了一個隱形的小篆‘祝’字,必須潑灑特殊的藥水,在陽光下才可以識別出來的。”龔蘭屏捏拿著馮嬌兒手串上的顆小珠子。
“姑媽,我這手串是一個叫‘茂盛祥’錢莊的少東家在粵西郡賑災之時送給我的,說有緣自會相見的。”馮嬌兒摘下來手串,放在了龔蘭屏的掌心里,“至于上面有沒有暗記,你給我看看吧。”
“嬌兒,你說的少東家就是我家老頭子啟室。”龔蘭屏微微一笑,“真沒有想到他將這么貴重的物品送給你,看來你和我們祝家真的有緣啊。”
“姑媽,您不是說手串珠子上面刻有暗記,現在可以找到是哪一顆嗎?”馮嬌兒問道。
“可以的。你稍等一會……”龔蘭屏起身,走到神龕下面取出一瓶清亮的溶液,再拿出來一只瓷碗,把溶液倒在碗中,將南紅瑪瑙手串投進碗里,浸泡了一會,然后取了出來,拿到天井里,懸在眼前,對著太陽光照了照,果然在第九顆(順著蘭屏的拇指往右叔)珠子上面隱隱約約地顯現出一個非常小的字——祝!
“嬌兒,你看到沒有?”龔蘭屏叫道。
“姑媽,我看見了,看見了。”馮嬌兒點點頭。
龔蘭屏問道:“你大哥叫馮全,對吧?”
“姑媽,你怎么知道的?”馮嬌兒一臉驚愕。
“不用問為什么……我清楚地記得,我嫁到祝家大院的第八個年頭,我家那老頭出了粵西郡一趟,兩個月后才回來之后,就給了我一個南紅瑪瑙手串,而我一直舍不得戴……”龔蘭屏從懷里摸出來一個手串。
“哇塞,姑媽,你也有一個,太好了!”馮嬌兒抱住龔蘭屏,幸福地叫道,“原來這手串真的是有一對的耶。”
“嬌兒,我這手串本來我家老頭是要給大少奶奶的……”龔蘭屏笑道,“可大少奶奶要說她年紀大了不合適,推辭不要,后來老頭子才給了我的。”
“哦。”馮嬌兒點點頭,“昌遇對大少奶奶的去世那么難過,我有點不能理解。”
“嬌兒姑娘,大少奶奶能文能武,經商了得,對昌遇如自己的兒子一樣看待,昌遇在我們家的時候每次賭博輸光光,都是一笑而過,教育他也是輕言細語,春風化絲雨。而我沒有讀多少書,心直口快,恨鐵不成鋼,就知道破口大罵,因此昌遇對我恨之入骨。”龔蘭屏呵呵一笑,“大少奶奶唱的是紅臉,我唱的是黑臉。”
“這么說,昌遇對你這個親姑媽的感情還沒有大少奶奶的深嗎?”馮嬌兒問道。
“是呀。因此他自從投軍之后,就沒有和家里聯系過,他不識字,情有可原。這兔崽子不喜歡求別人,像剛才拿到大少奶奶的遺書之后,要不是榮楚是他親表弟,是不會讓他念信給他聽的。”
“你們沒有給他讀書機會嗎?”
“姑娘,你誤會了。昌遇根本就不是讀書的材料,一篇才二十幾個字的詩詞都記不住,再說他也沒有把心思放在讀書識字上。要不是他爹娘死得早,我才不想做這些費力不討好的糗事呢。昌遇從軍的這幾年,祝家大院清凈多了,可我反倒不習慣了。”龔蘭屏又嘮嘮叨叨開了。
“也是呀。不是自己親生的,打罵過分了,孩子會記仇的。”馮嬌兒說道。
“哎,要是銀月還在,該多好啊。看到昌遇帶著幾十號人回來蹭飯,甭提有多高興了,可惜她看不到了。”龔蘭屏嘆氣道。
“好人命不長,沒有辦法的事情。”馮嬌兒喝了一口金銀花茶。
“我和大少奶奶斗了十多年,她一走,相夫教子、打理商鋪和錢莊的擔子都撂給我了,最頭疼的是那些亂七八糟的數字和賬本,我一看就不知道東西南北了。”龔蘭屏微微欠身,“如果可以,我寧愿不要大少奶奶這個名號,太苦逼了。”
“姑媽,祝家大院不是有管家嗎?”
“管家從來不參與商業策劃的,只管這院子里的吃喝拉撒,生意上的事情我家老頭子都是的,因為他不相信別人比他聰明,比他干得好。”
“少東家是讀書人出身,自以為是的這臭脾氣得改改,否則會積勞成疾的。”
“銀月姐姐走后,我就勸我家老頭子別那么拼命了,四十多歲了,一旦身體出了問題,整個家的頂梁柱就塌了。可他就是不聽,這幾天把大兒子榮森都帶到洪江古城去和他處理錢莊的事兒了。”
“姑媽,盛茂祥錢莊這幾年的利潤幾何?”馮嬌兒問道。
“還行。不過不如道歷年間了,一年的純收入也就二十七八兩左右,四十多萬的鼎盛時期一去不復返了。清和國戰亂頻繁,生意不好做啊。”……
后院里,龔昌遇和黑大帥練了一會兒武藝,眼皮不住地打架,實在是太困了,龔昌遇索性就躺在陰涼處的一張椅子上仰頭大睡了。這張椅子是必晟老爺子每天早晨健身之后專用休息的,沒有誰敢到上面去睡覺的。
不一會兒,鼾聲如雷的龔昌遇將頭埋在了胸前,四肢松懈舒展,就像老虎打盹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