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晚上,馮嬌兒和龔昌遇在閣樓的房間里,秉燭長談,直到雞鳴時分,才合衣沉沉地睡去……
當日頭升起三丈多高之時,龔昌遇才睡醒了,緩緩睜開眼睛,然后打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哈欠,伸伸懶腰:“睡覺睡到自然醒,真舒服啊。”
再一看枕邊,卻不見了馮嬌兒。原來馮嬌兒已經坐在梳妝臺那里了,獨自對鏡嘆息:“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發,朝如青絲暮成雪……”
“嬌兒,你在說什么君不見呢?”龔昌遇一個翻身下了床,到了馮嬌兒的身后,雙手搭在她的粉肩上。
“昌遇,這是太白先生的樂府詩《將進酒》開篇的頭兩句。你讀過沒有啊?”馮嬌兒頭也不回地問。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我就會這兩句了,其余的都忘了。我不是舞文弄墨的胚子。”龔昌遇呵呵一笑,“我大表弟榮森他記憶力非常好,再長的詩文最多讀兩遍,就可以一字不落的背誦下來……”
“打住,打住。你不是為了讓你表弟做你的幕僚,有意夸贊他的吧?”馮嬌兒問道。
“沒有啊。在我從軍的頭一年,他就參加了寶城府的州試,在數千人中脫穎而出,拿到過選拔考試的第三名。至于鄉試怎么樣,我就不知道了。”龔昌遇給馮嬌兒按、摩著肩膀。
“你說的話我還是不能完全相信,因為每次說到什么大事或者某人的時候,你習慣于吹牛不打草稿。”馮嬌兒微微一笑。
“嬌兒,‘每次’這詞我聽著特別特別的別扭。再說吹牛也是一種本事,沒有什么不好?”龔昌遇有點不太高興了。
“問題你肚子里沒有多少墨水,和我吹牛倒沒有什么。要是換作一些滿腹經綸的死腦筋的文官,他們認為你是在夸夸其談,不切實際,輕浮不穩重,會把你看扁的。要知道咱們清和國很多文官都是進士出身的,和他們扯淡就得小心謹慎。”馮嬌兒一字一頓地“訓誡”龔昌遇,“居廟堂之高也好,處江河湖之遠也罷,武將再厲害,再功高震主,最終還是算計不過文官的,你明白嗎?”
“夫人,我怎么感覺你比我姑媽還要啰嗦好幾倍啊?”龔昌遇聽得不耐煩了。
“昌遇啊,你不要不耐煩,在做人處事這方面就得聽我的,我是從蒼狼國的權力中心退唱來的……哎,你知道武圣是怎么死的嗎?”馮嬌兒問道。
“夫人,你今兒是怎么啦?老是考我的應變能力?”龔昌遇一臉茫然,“武圣是誰啊?”
“你是習武之人,連武圣都不知道,我真是服了你了。”馮嬌兒笑道。
“夫人,我們蠻族之地習武者從只拜戰神蚩尤,不拜武圣的。因此我不知道武圣為何也就不足為奇了,你也不必責備求全了。”龔昌遇拿起梳子,梳理了一下自己的長發。
“好吧。不知者不怪。對了,今日我們去哪里招兵啊?”馮嬌兒問道。
“還不知道……嬌兒,吃了早飯,我想回白水村一趟,我得回去看看奶奶。你要不要陪我一塊去嗎?”龔昌遇扶著馮嬌兒起來了。
“我不去了,你帶四姨太林海英和你一起去好了。”馮嬌兒搖搖頭。
“當家的,你別拿林海英說事了。在整個四都,有幾個不知道她是戴拔毛戴名世的小妾,我帶著林海英回龔家,豈不是被族人笑話?”龔昌遇眉頭一皺。
“昌遇,你跟我說實話,你和她在紅雁山琴瑟和鳴了幾回?”馮嬌兒臉色很是難堪。
“當家的,我真的沒有和她……”龔昌遇還想狡辯。
馮嬌兒突然看到了樓面上有一塊梅花點點的素娟,立馬彎腰拾起來,兩根手指捏著素娟,捏著鼻子問龔昌遇:“這是誰的絲絹,上面怎么有血漬?”
龔昌遇一看,知道再也瞞不過過去了,只好耷拉著頭:“是林海英的……”
“你終于承認了。”馮嬌兒將絲絹往龔昌遇臉上一丟,“昨晚我就看出端倪了,因為姑媽在場,我才沒有揭你的底。你說,你還打算娶我做老婆,還是娶林海英?”
“這個……”龔昌遇一時語塞。
“趕快做出決定吧,我不想和別的女人共侍一夫……”馮嬌兒無力倚在閣樓的門框上。
“當家的,可以兩個都選嗎?”龔昌遇說。
“不可以。我和林海英,只能選一個,有我就沒有林海英,有林海英就沒有我!”
“好難取舍啊……”龔昌遇摁著鼻梁骨。尋思道,一邊是有孕在身的馮嬌兒,曾經的蒼狼國大公主;一邊是指腹為婚、無依無靠的林海英。這兩個女人都對自己癡心絕對,我該如何是好?
“昌遇哥,該吃早飯了。”門外響起了一陣“篤篤篤”的敲門聲,是榮楚上樓來了。
“知道了。我馬上就下來了。”龔昌遇在房間里應道。
噔噔噔——榮楚又下樓去了。
“當家的,你還是做我的夫人好了。林海英嘛,就做個小妾怎么樣?”龔昌遇拉著馮嬌兒的手。
“昌遇,事已至此,我還能說什么好呢?悔不該讓你去戴家塝……”馮嬌兒無奈地搖搖頭……
第三天一大早,龔昌遇和馮嬌兒、徐煙霞、冉九鳳、黑大帥等人去一都招兵買馬去了。
中午,姑父祝啟室帶著大兒子從洪江古城回來了。一進門,龔蘭屏就把祝啟室拉到了偏廳:“老頭子,老學短命鬼又回來要銀子了……”
“蘭屏,不能這么詛咒自己的親侄子哦。”祝啟室坐了下來,“他要銀子做什么?”
“老學要建立屬于自己的一支團練武裝,需要不少的軍費……”龔蘭屏愁眉苦臉的。
“那老學要招募多少軍士啊?”祝啟室問道。
“大概一百來人左右。”龔蘭屏應道。
“好事啊!”祝啟室拍案叫絕,“老學現在是什么軍職?”
“好像是補用守備,他的部隊被人帶走了,沒有辦法才回來的。”龔蘭屏說道,“我們祝家大院養不起軍隊的,老頭子,此事你得三思而后行啊。”
“蘭屏,養不起軍隊,我這個做姑爺也得贊助三五幾萬兩銀子才行,老學將來必成大器……”
“老頭子,贊助軍隊是個無底洞,我們玩不起的,一旦看走了眼,我們的茂盛祥錢莊就會關門大吉的,”龔蘭屏搖搖頭,說什么也不同意投資龔昌遇的團練武裝。
為此祝啟室做了龔蘭屏不少工作,她的氣才消了。祝啟室出巨資,給龔昌遇購置了武器和軍服,協助他在一、二、四都招募了農家子弟數百人,組建了一支五百人的團練隊伍。
龔昌遇帶著部下在老寨頂、紅雁山、石灰沖等山地日夜操練,為的就是在寶城府外圍阻擊蒼狼軍的增援部隊。
一個月后,由魏王石顯達率領的一支蒼狼軍先鋒隊從營陽府出發,進入儒林縣的雪峰山,準備繞道綏寧,奪取武攸城。
蒼狼軍抓住了“精捷營”的幾個扮成鄉民的斥候,強迫他們當蒼狼軍當向導。到了甘溪水一帶,石顯達停止了前進。
石顯達的宰輔張毅謀說:“甘溪西面之高山猴子形,將甘溪切成南北兩半,溪岸懸崖,壁立千仞,乃天然關隘,為歷代兵將必爭之地。”
石顯達說:“此處龔繼昌必重兵把守,若強取,我等必敗。”
張毅謀說:“可采取迂回戰術,繞其后背襲之,就從驛道上走吧。”
石顯達曰:“軍師所言極是,驛道安全,走楓木界好了。”
石顯達隨即命令向導引著蒼狼軍向東行進,向導裝作很聽話的模樣,帶著蒼狼軍沿著高坪、老鋪場進入了楓木界大山縱深之處。楓木界有成片的原始森林,方圓數十里,均為山地,地形復雜,竹木叢生,易于隱蔽和伏擊。
龔昌遇率精銳300余人早已在此等待多時了,就等石顯達進來,來一個關門打狗。龔昌遇的表弟祝榮森外號“無敵少爺”,放竹套、挖陷阱、埋鐵夾很在行,他帶二百人在各險要處都埋好了鐵夾,竹林里做了大大小小竹子套,驛道上布滿了陷阱。
如此一來,輕裝進山的蒼狼軍只要進入伏擊圈,一觸山林里的“機關”,就如驚弓之鳥,四處逃竄。龔昌遇不由得稱贊龔天元果為無敵獵手。
蒼狼軍走了大半天,才爬上了楓木界的山頂一處平地,都累了。因為一路沒有遇到任何偷襲,石顯達放松了警惕,下令全體就地休息。
哪知一坐下,不少蒼狼軍的腳或者手被野豬夾子夾住了,怎么也拔不出來。還有一些直接掉入了陷阱,瞬間被陷阱的竹簽刺穿。不知道什么時候,幾個“向導”也不見了。
一聲哨呼,林中亂箭齊發,蒼狼軍紛紛中箭倒下。石顯達驚駭不已,命令后手下后退到竹林中,想以竹子做掩護,進行火器射擊。
那些驚慌失措的蒼狼軍潮水般地涌入了竹林里,不少士兵踩到了地上的竹子套,倏地一下被竹子套了起來,吊在了半空中晃悠悠的,而手中的火槍亂射,擊中了地上行走的同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