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強在北平各大高校募捐的消息,很快就在北平城里傳開,日本在北平的情報機構得知這一消息,立刻匯報給了駐天津的總領事館,日本駐天津總領事館,又把這件事情傳回了日本國內。
日本體育協會。
“會長,天津總領事館傳來消息,陳強在進行募捐!”中野健次郎將天津傳來的情報告知了岸清一。
岸清一卻是眉頭一皺,他開口問道:“募捐的情況怎么樣?”
“據說效果非常好,北平各大高校的師生踴躍捐款,場面頗為熱烈!”中野健次郎開口答道。
岸清一表情愈加凝重,他開口問道:“中野君,從中國到美國,船票大概是多少錢,你知道么?”
“這個我并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從日本前往美國,乘坐豪華一點的郵輪,一等艙的價格應在1000美金左右。”中野健次郎開口回答道。
“這么算起來的話,二等艙應該是500美金左右了,三等艙差不多是200多美金”岸清一心中計算了一番,而后開口說道:“這并不是一個天文數字,陳強很有可能通過募捐的方式,湊足路費,然后去美國參加奧運會!”
“您說的對,的確有這種可能。”中野健次郎開口答道。
“我們要想辦法阻止他!絕對不能讓他去參加奧運會。萬一他要是在奧運會上取得好成績的話,不僅僅會提振中國人的士氣,也會使得中國獲得更大的國際認同度。如果國際社會都認同中國的話,我們謀求滿洲參加奧林匹克計劃,便很難成功了!而且以后類似的國際活動,滿洲也會被排除在外的,這不符合帝國的利益!我們要在國際社會上制造輿論,滿洲是一個獨立的存在,而不是中國的一部分!”岸清一決然的說道。
中野健次郎沉默了片刻,開口說道:“會長,我們沒有辦法阻止中國人捐錢給陳強。而且去美國的郵輪,都是美國公司經營的,我們也不可能阻止他去美國。”
“我們沒有辦法,但大島中將或許有辦法!”岸清一毫不猶豫的說道:“你立刻幫我聯系大島中將的秘書,就說我有要緊事,要向大島中將匯報!”
當天下午,岸清一就見到了大島中將。
“岸清會長,按照你的說法,這個陳強是很有可能在洛杉磯奧運會上取得好成績了?”大島中將開口問道。
“是的,他是百米短跑亞洲紀錄的保持者,他的百米最好成績是10秒5,距離世界紀錄只差0.1秒,而且這還是他一年多前所創造的紀錄,當時他還只有十六歲,現如今他已經十八歲了,應該會比一年前更強。如果說他獲得洛杉磯奧運會的百米短跑金牌,我也不會覺得意外。”岸清一開口說。
大島中將點了點頭:“我對這個運動員有印象。不得不承認,作為一個亞洲運動員,他的成績很優秀,這樣的人才,是應該為我大日本帝國效力的!”
“我堅信會有那么一天,等我們完全占領了中國以后,陳強會為我們效力的,但是現在,我認為應該盡可能的阻止他參加洛杉磯奧運會。”岸清一開口說。
“我明白你的意思,一旦中國的運動員在國際上獲得了認同,滿洲想要以獨立國家的身份參與國際的體育事務,就會變得很艱難!”大島中將話音頓了頓,而后又問道:“你之前說,陳強為了去美國,正在募捐路費?”
“是的,根據天津傳回來的情報,中國人的熱情很高,捐款很踴躍。照著這個架勢,可能用不了多久,陳強就能夠湊足往返美國的路費。”岸清一開口答道。
大島中將沉默了十幾秒,而后開口說道:“岸清會長,這件事情就交給我吧,我會想辦法阻止陳強赴美參賽的。”
“那太好了,我就知道大島中將一定會有辦法的!”岸清一沖著大島中將鞠了一躬。
大島中將則壓低了聲音,開口說道:“岸清會長,你我相識多年,有些事情我也沒有必要隱瞞你。去年我軍攻入滿洲的時候,滿洲有很多的學者、商賈逃到了北平,而其中混雜了部分我們的情報人員。除此之外我們的情報部門在中國的南京,也交好了部分學者,現在是時候讓他們來發揮一些作用了!”
北平,陳強結束了在北平的募捐活動,接下來他要去南京,隨后去上海和杭州,這三個地方都有很多的大學,如果時間還充足的話,陳強還打算去一趟廣州,看看有沒有機會從香港募些捐款。
坐上火車,陳強有些無聊,便從包里拿出來之前買的報紙,仔細的閱讀起來。
一個從東北逃難到北平的學者發表的文章,頓時吸引了陳強的注意。
“日人之侵我東北,自清日戰后即突破東北之藩籬。日俄戰爭后,即進而扼東北之生死。積數十年來經濟之侵略與政治之迫害,其勢力已根深蒂固,山河已無形易色。今日之變,乃日人乘我大災,無暇外顧,幸災樂禍,實施武力侵略。是為背棄公理,不宣而戰;無故而侵犯鄰國疆土,是為蓄意擾亂和平;乘人之危為不義,擾亂和平為黷武,為違犯國際公法……”
“于此,吾人更敢以血淚之言為國人告:日人此次暴行實為我國家之生死關頭。東北山河今已淪入日人鐵騎蹂躪之下。國人慎勿忘自身處境之危迫。日人所爭者,我東北也!所蹂躪者,我東北也!鐵蹄到處,山河易色。其大陸政策實現之日,即我國家我民族滅亡之時,臺灣朝鮮鑒在前車!”
“今聽聞我國之健將,欲參與西洋之奧林匹克,募捐于北平,所得錢財甚廣。得此噩耗,深為痛心!如此國難當頭之際,與其白費精力,白費錢財,參與奧林匹克之活動,去國際舞臺賣丑,不如以此精力錢財,爭取中國民族之強盛。”
“日人之心,昭然若揭,國難當前,生存所系,有血氣之國民應急起共謀所以自救!吾人認為,我國之健兒,應將其所得之款,全數捐出,可為救災之用,亦可為興軍之費。”
“國家存亡,民族生死千鈞一發。系當此時,必人人抱犧牲之決心,外患當前,內爭亟應泯,共赴國難。萬不可再豆萁自煎,陷國家與民族于萬劫不復。國人應以救亡圖存為本分,無需為西洋之奧林匹克耗費精力錢財,亦無需向西洋之活動慷慨解囊!”
雖然是洋洋灑灑一大篇,陳強卻是看懂了。
前面是說日寇占領東北,是多么無恥的行為,是違背國際法的行為,總之是逮著侵略者一通狂罵,激起人們的憤怒。
然后便說有中國人要去參加奧運會,而且還募捐了很多的錢,這簡直是個噩耗啊,我聽了好心痛啊,現在是國難當頭的時候,怎么能浪費錢去參加奧運會呢?而且去了奧運會還不是在外國人面前丟人。
接著便打著“國難當頭,共謀自救”的旗號,讓陳強把募捐到的參賽經費全都給捐出去,要么捐給災區,要么捐給軍隊。
最后則是以“國家民族存亡”為理由,要求群眾也不要給陳強捐款了,因為陳強參加的是西方人的奧運會。你一個運動員去參加奧運會,又不能給救亡圖存,又不能強國強軍,干嘛要給你捐錢!
看完這篇文章,陳強心中無比的憤怒,他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這樣的一個學者,打著救國的旗號,搞道德綁架。陳強很想問問,這個鼓吹著讓陳強把錢都捐出來的人,自己又為災區,為軍隊捐了多少錢呢?
在陳強看來,這人簡直就是民國時期的鍵盤俠!
自己對國家沒啥貢獻不說,陳強打算去奧運會上為國爭光時,這些人還來扯后腿!
“還好北平的募捐活動已經結束了,若是在我去北平之前,他發這種文章的話,或許真的會蠱惑很多人呢,可能我就收不到這么多捐款了。”陳強心中暗道。
陳強平復了一下心情,心平氣和的又看了一遍這篇文章,越看越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勁。
陳強不由得仔細的搜索了一番腦海中所記憶的信息。
民國時期反對參加奧運會的事件,應該是在1936年柏林奧運會之后。那一屆奧運會,國內對于中國運動員的成績還是期望很高的,結果卻捧了個“鴨蛋”回來,還更加坐實了“東亞病夫”的名號。那次奧運會失利,國人的內心被深深刺痛,所以很多的報紙都在諷刺和挖苦。
最終事件變成了國人對參加奧運會整件事的質疑,再加上“土體育”的反撲,便興起了一股反對參加奧運會的浪潮。“奧運無用論“大行其道,很多人都認為,派運動員去參加奧運會,是白白浪費金錢。人去了也取得不了什么成績,反倒是各種被血虐,在外國人面前丟人現眼。
不過這個反對奧運會的風潮并沒有持續多久,因為當時的局勢越來越嚴峻,日寇步步緊逼,人們的很快就沒有再去關心奧運會的事情。而等到七七事變之后,國內只剩下一個聲音:抗日!
“現在才是1932年吧,怎么就突然有人反對奧運會呢?這是巧合么?還是因為我在北平募捐所引起的蝴蝶效應呢?又或者是寫這篇文章的人為了嘩眾取寵?”
陳強有些不明所以的搖了搖頭,這篇文章來的太突然了,讓他有些無所適從。
第二天,陳強所搭乘的火車離開了京津的范圍,陳強也買不到京津地區的報紙了,所以陳強并不知道,更多類似反對奧運會的文章,出現在了京津地區的報紙上。
而這些文章全都是打著愛國的旗號,反對運動員參加奧運會,每一個文章都要求,陳強應該把募捐到的參賽經費全都捐出來,而且每一個文章也都呼吁,不要再給陳強捐錢了!
陳強乘坐的火車抵達了江北,他必須要換乘渡輪前往南京。
在渡口,陳強又買了一份報紙,細細的品讀起來。
這份報紙上依舊有很多救災的新聞。南京畢竟處于長江沿岸,水災的事情遠比北方更受關注。
雖然水災是發生在去年,但是這次水災的范圍實在是太大了,持續的時間也很長,比如武漢在水里泡了兩個多月。像是武漢那種大城市尚且如此,小地方受災情況就更嚴重了。
一些小的城市,除了比較堅固的建筑之外,其他的房屋全都倒塌了,老百姓沒有了房子,流離失所。
更嚴重的是,水災淹沒了很多的秧苗,這造成了糧食供應的危機,很多地方的人并沒有被洪水淹死,而是沒有東西吃被餓死的。
政府方面救災不利,簡單的說就是沒往救災里投錢,所以救災也變成了長期的工程,1931年夏天發生的水災,這都快到1932年的夏天了,按說各種災后重建的工程都該起來了,可報紙上卻仍然在談論救災的方案!
陳強看到這些新聞,不由得想起了未來某些國家,要修個工程,先討論個幾年,討論完畢后發現,之前討論的結果已經過時了,然后再進行新一輪的討論。
“等這些人討論完該用什么方法救災時,估計災民都死光了!”陳強一臉失望的嘆了一口氣。
這文章的大體意思是說,整個江南都遭了水災,所以全體民眾應該團結起來共渡難關,參加奧林匹克這種浪費錢的事情,就不要去做了,派運動員去遙遠的美國參加比賽,并沒有實際的意義。
就算是拿了冠軍,也不能讓災民吃飽肚子,所以應該將用于體育運動的經費,全都捐給那些受災的災民。奧運會就不要去了,等到國家渡過難關再說。
又是一個反奧運的聲音,只不過這個人的出發點不同,他不是站在東北淪陷的立場上,而是站在江南水災的立場上。
望著波濤洶涌的江面,陳強突然覺得,這次南京的募捐之旅,好像并不是那么容易。
抵達南京后,陳強又看到了好幾篇抵制奧運會,抵制西洋體育的文章,這一次寫文章的人沒有提東北,也沒有提水災,而是站在發揚國術的角度上講的。
有一篇文章直接呼吁“國人應從此脫離‘洋體育’,提倡‘土體育’!中國人請安于做中國人,請自中國文化之豐富遺產中,覓取中國獨有的體育之道!”
還有一篇文章是這樣寫的:“今后之體育,應以國術為宗,舶來者絕不可取!中國傳統體育中蘊藏著豐富的養生之術,世界一切之文化中,關于養生之道,絕無如中國文化之豐富者。敢斷言曰,關于祛病延年之術,中國必為世界第一無疑也!”
很顯然,“土體育”也借著中國運動員參加奧運會的契機,開始向“洋體育”發難了!
媒體上連篇的報道,對于陳強的募捐之旅也造成了很大的影響。陳強在中央國立大學奮力的演講了一番,最終募捐到的捐款只有幾十塊。這大大的低于陳強的預期。
而隨后,陳強在南京的另外幾所大學募款,同樣是非常不順利,甚至有學生直接向陳強提出,他應該放棄參加奧運會,把募捐到的善款全都捐出去。
整個南京的行程結束后,陳強一共才收到了三百多塊的捐款,和清華大學一個學校的捐款差不多。
人都是很容易收到輿論影響的,在三十年代是這樣,在二十一世紀也是這樣。未來的縫肛門事件,還有八毛錢治療腸梗阻,輿論那么一引導,每個人都是不分青紅皂白的罵醫院,而且還覺得自己站在正義的一方。至于真相,已經不重要了。
也是因為這個原因,陳強在南京的募捐之旅,遭遇到了滑鐵盧。
按照陳強原本的計劃,剩余的3000塊大洋,南京、上海、杭州,這三個城市湊一湊就差不多了。但是現在看來,這個計劃還是太理想化了。
南京只籌到了300大洋,陳強覺得聽虧的,畢竟從北平到南京的路費也挺貴的。
不過陳強還是寄希望于上海。他曾經在上海生活過很長一段時間,之前獲得遠東運動會冠軍時,上海的媒體也是著重的報道過。而且上海是遠東最繁華的城市,那里大學多,有錢人也多,陳強覺得應該可以在上海籌集到1000塊以上的比賽經費。
抵達上海后,陳強才發現,自己錯了。
現在的上海,除了租界之外,幾乎是一片廢墟!
復旦大學的校址在江灣,一二八的時候江灣地區成了日軍軍營所在,所以復旦只能遷走,跑到徐家匯的復旦附中去上課。
同濟大學是在吳淞地區,這里在一二八時遭到日軍的轟炸,學校毀于一旦。
交通大學,校舍也在江灣,一二八時被炸毀。
陳強之前練習跑步的勞動大學,被炸的只剩下門口的紀念碑和一座鐘樓。
看到這一片廢墟,陳強心中產生了一種無力感。
學校都沒有了,他還去哪里募捐?
“只能指望那些教會學校了么!”陳強心中暗道。
上海除了國立大學和私立大學之外,還有很多教會學校。比如著名的圣約翰大學、震旦大學、滬江大學等等,這些教會學校有洋人的背景,而且都是位于租界內,所以在“一二八”的時候,并沒有被損毀。
這些教會學校,也是陳強在上海募款的最后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