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1940年之前,民國對于教科書采取的是編審制,也就是說學者可以自己編教科書,但是需要經過教育部的審核。
不過隨著南京方面逐漸大權在握,教育部也開始涉足教科書的編纂工作。
三十年代初的時候,民國教育部雖然也編撰教科書,但是不會硬性要求學校使用教育部所編纂的教科書。
到了1936年的時候,民國教育部正式成立了教科用書編輯委員會,從那時起教育部開始正是推行部編的教科書。
1940年,教育部干脆制定法規,取消了教科書的編審制,改為部編制,規定全國中小學的教材全部由教育部統一編寫。
當時民國教育部所編寫的國文課本當中,大量選入了黨政要人的文章、公告等政治教化的文章,前所未有的突出了為政治服務的精神,在當時也引起了教育界的普遍抵制。
在1933年底的時候,教育部才剛剛開始涉及教科書的編輯工作,教育部所編輯的教科書,政治意圖也沒有那么的明顯。
陳強聽說教育部決定編輯體育教材,頓時來了興趣,他決定參與其中。
體育教材,在當時算是一個空白領域。當時國內的體育教育還處于初始階段,像是馬約翰、宋君復等體育家雖然也編輯了一些體育教材,但并沒有形成一套完整的體育教育體系,他們編輯的體育教材更多的是小范圍的使用,沒有進行大規模的推廣。
而且那個時代的體育教材也是很落后的,科學性、嚴謹性和實用性方面,都比后世差的太遠。當時的體育教材遠不如國文教科書,那個時代的國文教科書,即便是放到后世,也可以算是精品。而體育教材嘛,在陳強看來真的很糟糕。
說到體育教材,那可是陳強最擅長的領域,后世的他參與編輯的體育教材就不止一本,從小學的,到中學的,再到大學的,陳強都是專家。也正因為這是陳強所擅長的事情,所以陳強才決定加入到教育部體育教材的編輯當中。
陳強擁有著領先于這個時代的體育知識,但很多時候他并不想將這些先進的體育知識傳授給他人,在這個時代,中國畢竟是落后于歐美的,一種新的體育技巧傳播出來,最大受益者肯定是歐美國家。
歐美國家的運動員天天吃好喝好,可以把心思放在體育運動上,而中國人還在餓肚子,還要抗擊侵略者,哪有功夫去練習體育!一種新技術的出現,肯定是歐美運動員先掌握熟練。
但是編輯體育教材則不同了,有句話叫少年強則國強,如果從學生時期就開始重視體育鍛煉,開始參與體育運動,那么若干年后,國民的身體素質肯定會有大幅度的提升。
振興國家,必須要從教育做起,發展體育,也必須要從娃娃開始。陳強作為后世的體育大學教授,怎么可能不明白這一點!
陳強一個人去奧運會上刷金牌破紀錄,是能夠幫中國人甩掉“東亞病夫”的帽子,然而就整個中國而言,依舊存在著大量的“病夫”,陳強一個人的成績,改變不了四萬萬中國人的現狀。
然而發展體育教育,卻能夠從根本上改變全體中國人,讓中國人變得身體強壯起來,讓中國人真正的擺脫掉“東亞病夫”的帽子。
這些道理,陳強當然也懂,只不過他剛剛穿越來的時候,不過是上海灘一個朝不保夕的報童,要錢沒錢,要名氣沒名氣,要人脈沒人脈,那個時候去發展什么體育教育,無疑是癡人說夢!
你一個報童就算是編輯出一本體育教材有用何用?別說是體育教材,就算是陳強把《時間簡史》寫出來了,人家或許還會問,你一個小報童不老老實實的賣報,還有時間撿屎?
飯要一口口的吃,路要一步步的走。剛落地的時候,猥瑣發育才是王道,等撿到一身神裝了,再浪起來也不遲。
陳強原本打算,等再過幾年,自己大學畢業以后,慢慢有了一些積累,再開始編輯體育教科書。然而如今提前有了這么一個好機會,陳強當然不會錯過。陳強打算將后世的先進體育理念融入到這個時代的教科書中,讓中國人從學生時代便開始參與體育運動,讓中國人從小便開始強壯起來,真正的甩掉“東亞病夫”的帽子!
一個年近四十歲的中年人帶著陳強,向著教科書編輯辦公室走去。
“陳強啊,中央大學的吳教授和浙江大學的袁教授,今天正好都在,一會我給你引薦一下。”中年人開口說道。
“多謝師哥!”陳強趕緊道謝。
這個中年人名叫張道藩,年輕是曾是一位畫家,他也是倫敦大學美術部有史以來第一位中國留學生。此人是CC系骨干,未來的他從大陸逃到臺灣以后,還擔任過“立法院長”等要職。
現如今的張道藩也是身兼黨組織委員會委員和黨中央執行委員等多個職務,編輯教科書的工作,正是張道藩負責的,未來教育部成立教科用書編輯委員會時,擔任主任委員的就是這個張道藩。
后世的對于張道藩的了解,大概就是他當了一次“男小三”,撬走了徐悲鴻的前妻。
張道藩是教科書編輯辦公室的負責人,陳強自然是不能得罪,而且陳強想要在體育教材中加入一些自己的東西,還要仰仗張道藩的支持,恰好張道藩是南開大學畢業,于是陳強干脆就一口一個“師哥”喊著,也是跟張道藩拉近關系。
只見張道藩一邊走著,一邊開口說道:“現在報紙上一直在說‘體育救國’,我們要救亡圖存,就必須要強種,強種的積極方法就是倡導體育。教育部編輯體育教材,也是順應當前形勢。”
陳強點了點頭,民國時期有著各種各樣的救國口考,像是讀書救國,實業救國,國術救國,航空救國,就連賣補腦液的都高喊補腦救國。而其中“體育救國”算是較為響亮的一個呼聲。
自從二十世紀初,西方將“東亞病夫”的帽子扣在中國人頭上以后,體育救國的口號便出現了,而到了三十年代初,“九一八”事變爆發以后,國人對于“東亞病夫”的恥辱感日益深重,民族存亡迫在眉睫,抵抗侵略成為了全民族的首要任務,這種“體育救國”的聲音也達到了一個高潮。直到1936年柏林奧運會,中國隊顆粒無收,輿論中出現了一種“體育無用論”的聲音,這才使得“體育救國”的聲音逐漸的淡出人們的視野。
而在這個世界,由于陳強在奧運會上的出色表現,這給了國人一針強心劑,于是乎民間關于“體育救國”的聲音,更是空前的高漲,而且陳強在奧運會上的成功,也仿佛印證了“體育救國”是一件正確的事情。
張道藩將陳強帶到到了一間辦公室,推門進去,只見里面擺放著幾張桌子,有那么四五個人正在桌案前辦公。他們看到張道藩后,紛紛起身相迎。
張道藩則接著說道:“諸位教授,這位就是陳強,大家肯定都聽過陳強的大名,我也就不多介紹了。”
張道藩說完,拉著陳強,開始介紹起房間內的其他人。
“這位是中央大學體育系主任吳蘊瑞教授。”張道藩指著一人介紹道。
“吳教授,你好,久仰大名!”陳強立刻說道。
陳強是真的聽說過吳蘊瑞的名字,不過不是在民國,而是在未來。
這位吳蘊瑞教授,便是上海體育學院的創始人。他曾經留學美國,先后獲得芝加哥大學的學士學位和哥倫比亞大學的碩士學位。現如今吳蘊瑞是南京中央大學的體育教授兼系主任,同時也被東北大學、北京師范大學聘為教授。
吳蘊瑞見到陳強,呵呵一笑,開口說道:“陳強,我總算是見到你了。去年你去中央大學募捐的時候,我正好在籌備全國體育工作會議,所以沒能見到你。今年你再去中央大學演講的時候,我正好又在參與起草體育法規,又沒有與你見面。好在事不過三,這第三次,我可算是見到你了。”
“這也算是好事多磨嘛。”陳強笑著答道。
張道藩又介紹了另外一個人:“這位就是浙江大學體育系主任,袁敦禮教授。”
袁敦禮也曾經有留美的經歷,而且他跟吳蘊瑞還是同學,也是在芝加哥大學獲得的學士、哥倫比亞大學獲得的碩士。民國時期《國民體育法》和《國民體育實施方案》便是袁敦禮教授起草的,未來他還成為了北京師范大學的校長。現如今的北京師范大學,還有袁敦禮的雕像。
普通人或許對這兩人并不了解,而陳強作為體育大學的教授,自然是聽過這兩人的大名。吳蘊瑞和袁敦禮是中國第一代的體育教育家,算的上是中國現代體育教育事業的開拓者。
陳強雖然很有名氣,也在運動場上取得了不小的成就,但畢竟是太年輕了,跟這些教授相比,也是人微言輕,這些教授也沒有覺得陳強真能編輯體育教材,只當陳強是被教育部安排來鍍金的。
陳強初來乍到,也知道自己在這里沒有什么話語權,而且面對這些老一代的體育人,陳強心中更是充滿了敬仰,所以他也表現的頗為謙虛,多聽多問少發表自己的意見,天天一副虛心學習的樣子。
陳強的這個態度,也贏得了這些體育教授們的好感。大家覺得這陳強這小伙子雖然年少成名,但一點兒都不膨脹,對他們也很尊重,當然要給陳強個五星好評。
才幾天的功夫,陳強便跟教材編輯辦公室里的教授們混熟了。
吳蘊瑞教授的面前擺著一大張宣紙,只見他手拿毛筆,雙眼緊閉,仿佛在醞釀什么。片刻后,吳蘊瑞睜開眼睛,提筆在宣紙上作畫。
半晌的功夫,吳教授畫完了,頗為得意的望著自己的作品,臉上露出了笑容。
然后吳蘊瑞抬起頭看,沖著辦公室里的眾人看了看,最后目光落到了陳強這個新來的身上。
吳蘊瑞沖著陳強招了招手:“小陳啊,快過來看看,我的這個芙蓉畫的怎么樣!”
陳強走到近前,低頭看了看吳蘊瑞的作品,說實話他是真的沒看出來,吳蘊瑞畫的是芙蓉。
不過陳強還很認真的看了幾眼,然后點頭稱贊道:“畫的好啊!”
“老吳畫的哪里好啊!”袁敦禮教授湊了過來,一臉嬉笑的問。
“這個嘛……”陳強說“畫的好”純屬是恭維,他哪里能說出來吳蘊瑞到底是哪里畫的好!
于是陳強只好說道:“我雖然不懂繪畫,但是覺得吳教授畫的挺像的。畫的像,應該就是不錯的吧!”
“哈哈哈!”袁敦禮頓時笑了起來,畫的像就是好,這是他聽過的最直白的評價。
吳蘊瑞卻有些惱怒的沖著袁敦禮擺了擺手:“老袁,你又來故意拆我臺是不?”
“看來你對自己的水平也是挺有自知之明的!”袁敦禮調侃著說道。
吳蘊瑞和袁敦禮兩人,從美國時候就是同學,兩人可謂是莫逆之交,所以兩人也經常互相調侃拆臺。
只見吳蘊瑞將畫一卷,然后遞到了陳強手中,開口說道:“小陳,既然你覺得這畫還不錯,那我就送給你了!”
“那謝謝吳教授了。”陳強立刻道謝。
既然人家送了,陳強也不好推辭,要是說“我不要”,那多傷吳教授的面子,于是陳強便將畫接了過來。
袁敦禮從旁邊說道:“我說老吳啊,陳強好歹是世界第一的運動員,你就算是送東西,也得是像樣點的禮物吧!就你這破畫,又丑又難看,也賣不上錢,你送給人家不嫌丟人!”
袁敦禮這么以調侃,吳蘊瑞頓時也覺得有些臉紅。
未來的吳蘊瑞也算是書畫大家,至少在體育專家當中,他是繪畫水平最高的。不過吳蘊瑞是認識徐悲鴻以后,才對開始對繪畫感興趣,而徐悲鴻是在1929年才開始在南京中央大學任教,此時吳蘊瑞跟徐悲鴻熟識,也不過四年的功夫,所以吳蘊瑞的畫工還比較的差勁。
吳蘊瑞也知道自己的繪畫的水平,還達不到送人的程度,被袁敦禮這么一調侃,吳蘊瑞更是臉上掛不住了。
只見他打開抽屜,從里面拿出了一幅卷起來的畫,遞給了陳強,同時開口說道:“小陳,這個也送給你,省的老袁說送的禮物摳門!”
陳強打開這幅畫,只見上面畫著一匹奔馬。這奔馬畫的頗有氣勢,馬臉和馬腿上的細節,以及那飄逸的鬃毛,簡直是出神入化、栩栩如生,陳強甚至有一種感覺,仿佛這畫上的馬是活物一般!
即便是陳強這個不懂繪畫的人也覺得,這馬畫的是真的好!
陳強再一看落款,“悲鴻”兩個字映入到陳強的眼中。
“這是徐悲鴻的作品!”陳強驚呼一聲。
下一刻,陳強直接將這副奔馬遞還給了吳蘊瑞,同時開口說道:“吳教授,這個禮物太寶貴了,我不能收!”
“有什么寶貴的,這是老徐畫給我,已做臨摹之用的,我那里還有。”吳蘊瑞開口說道。
旁邊的袁敦禮也跟著道:“小陳,你就收下吧,這老吳跟徐悲鴻,那可不是一般的關系,別人跟徐悲鴻求畫,奉上大筆潤筆費,徐悲鴻都未必愿意,可老吳跟徐悲鴻要畫,那就是一句話的事情。”
吳蘊瑞跟徐悲鴻,確實是莫逆之交。在中央大學里,吳蘊瑞是體育系主任,徐悲鴻是藝術系主任,兩人便是多有往來,而自從吳蘊瑞開始學習繪畫以后,他和徐悲鴻更是產生了極其深厚的友誼。據徐悲鴻夫人回憶,1944年徐悲鴻身染重病的時候,全靠吳蘊瑞照顧,最終才得意康復。
陳強收下了這一副奔馬,然后小心翼翼的將畫收起來。
“穿越到民國這么多年,我手上最值錢的東西,應該就是這一副畫了吧。這可是徐悲鴻的馬呀!這一匹馬放在后世的拍賣行,那至少值一個億啊!這吳教授夠大方,甩手就把一個億送出來了。”
此時,吳蘊瑞又開口說道:“小陳,過些天,中央大學圖書館會舉辦一場藝術科西畫組旅杭作品畫展,你要是感興趣的話,不妨去看看,老徐也會在現場。等開完這次畫展,老徐就得去法國舉辦畫展了,可能得到明年才能回國呢!”
陳強一聽說能見到徐悲鴻,馬上點頭答應下來,表示一定回去中央大學觀看畫展。
中央大學舉辦了一場旅杭作品畫展,雖然這些作品主要都是中央大學的學生所畫,不過看在徐悲鴻的面子上,有很多知名的畫家都來捧場。
實際上這些知名的畫家也是來給徐悲鴻送行的,因為徐悲鴻馬上就要啟程前往法國,在法國的國立美術館舉辦一場中國近代繪畫展。
中央大學的畫展上,吳蘊瑞將徐悲鴻介紹給陳強認識,陳強則興致勃勃的跟徐悲鴻合了影。
幾人寒暄了幾句后,徐悲鴻開口說道:“老吳,我更改了行程,不直接去上海坐船了,我想先去香港,然后直接從香港坐船去法國。行程方面也要提前。”
“為什么?”吳蘊瑞微微一愣后,仿佛想起了什么,馬上開口問道:“是因為福建那邊的事情么?”
徐悲鴻點了點頭:“去年淞滬抗戰的時候,我組織了畫展,為他們募捐。現在發生了這種事情,我擔心南京會找我麻煩。”
“也好,早點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吳蘊瑞點頭說道。
徐悲鴻和吳蘊瑞的這一番談話,陳強原本是聽的云里霧里,但是提到“福建”的時候,陳強便明白過來。
當年“一二八”淞滬抗戰的時候,十九路軍在上海抗日,徐悲鴻和幾位愛國畫家,曾經舉辦過畫展,為十九路軍募捐,徐悲鴻還畫了一幅歌頌十九路軍抗戰的作品。
而月,十九路軍在福建發動的政變,公開宣布不打內戰,要抗日,而且還在福建成立的人民政府,明著跟南京對著干。
在這種情況下,徐悲鴻很有可能被南京高層當成是“異己”,說不定一聲令下就被“鏟除”了,所以徐悲鴻決定提前出發前往法國。
徐悲鴻提前赴法國舉辦畫展了,而教科書編輯辦公室這邊,體育教材的大綱也已經擬定出來,上報給了教育部。
這一份體育教材的大綱的編輯,陳強基本上沒有參與,因為陳強來到教材編輯辦公室比較晚,教材大綱已經完成大半。而且陳強是個新來的后輩,也不可能去修改這些教授已經準備好的大綱。
不過陳強看過這份大綱后,百分百的可以肯定,教育部的高層是不會批準的。
因為這套體育教材的大綱,基本上就是照搬美國的體育教育體系,中國根本就不適用。
而且按照美國的這套體育教育體系,從重要到地方再到學校,都是要進行大筆的資金投入,累加起來數額還不少。
這牽扯到花錢的事情,南京的高層百分百不批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