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歷854年8月21日。
均摘星原體已經在這個世界活了34年,走了如此長的時間,也不應該有什么顧忌了,在月球上拿到了大型通訊器的使用權限后,就對著土之星說明了自己的態度。這是土之星變節戰爭以來,均摘星原體首次光明正大地說出自己對戰爭的理念。
當然在大部分人眼里,濫用分體技術的均摘星,終于瘋了。
上午8點14分,月球第十八號軌道上的電通訊系統使用權限被均摘星申請到手時。大部分人本以為均摘星是想對土之星現在愈演愈烈的戰爭作出緩和性的勸說。畢竟大部分人也想不到,均摘星原體自己就在聯邦核心區,還敢這么作!以至于連均摘星把訊號發射方向對準了除土之星外的磁云星、冰星,也沒有阻止。
均摘星的發言持續了十分鐘,一開始也找不到任何毛病。如同一個孩子闡述憧憬。
先是描繪了,自己在月心所看到的,兩萬三千年前上一代文明的偉大,他們是如何作出探索世界的決定,如何啟迪智慧,在戰爭中又是如何選擇。
而后悠然宛如過來人一般,講述蒸汽歷抵國,電氣歷誅神,天啟歷摧嶺對世界的改變,也找不到任何可以掐斷通訊的理由。
電波就這樣在太陽系中波蕩!
只是一片文稿重在轉折,其最后一句話,短短不到三十個字,將前面的所有一切,變成了,自己不會在這場戰爭和聯邦站在一起的理由!
人工智能監控程序當場宕機。
當它們分析出均摘星所謂的人類進步概念已經和聯邦現在的政策出現了嚴重分歧,一切都已經在電波中發出去了,只能在汲月通訊管理系統中警鈴大作,像極了守舊者被熊孩子砸了窗戶后的狂怒。
汲月中央控制區中,槍焰麗德作為月球三十七個十二級人工智能之一,被這種折轉弄得宕機了三秒。就在其他人工智能還在裁定均摘星原體到底是何等級別的大罪時,她跳躍到白久漾這里。
然而她卻發現白久漾臉上蓋著書,深沉地呼吸。
槍焰麗德:“主上”
書本下的白久漾神態似乎蒼老許多,疲憊不堪道:“什么都別說了,讓我靜靜。”
槍焰麗德:“但是,均摘星他”
白久漾摘下書本,疲憊地看著槍焰麗德的投影:“他知道自己這么做的結果。”寂靜數秒后,他補充道:“他知道這個結果,是你們推測不出來的。”
十二個小時后。
在月球基地的審判大廳中,手上套著磁力鎖的均摘星原體,走進了軍事法庭的被告席位。
而在判決席位上,月球的高等人工智能全部在場,而最高裁定席上,也坐滿了87位高層的投影。
均摘星掃了一眼,發現白久漾并不在,所以進門后,目光中滿是盛氣。
過去正常的軍事審判工作,是三到四位高級人工智能收集證據,然后一兩位人類在程序上確定,審判正確。
而現在人工智能數量已經完全超出了證據收集的必要,裁決席位上的聯邦高層數量也是前所未有。
均摘星是聯邦歷史上最為特殊的犯人,在入場后,仰頭看著諸多裁決席位,不像是被審判,反倒是在赴會演講。
人工智能朝明合靈:“均摘星,您剛剛的行為,經過我們詳細的審測”
她彈出了界面,上面是密密麻麻的法律條款,以及均摘星抵達土之星行星區后,一言一行的證據鏈。
聯邦軍事法第34款,第1項,第34553條,第87454條第36款第41款
聯邦思想政治責任法第2款第7款
聯邦星際通訊安全法
聯邦宗教管理法
零零總總983條法律條款。
界面構成了一個周長67米高8米的環狀信息顯示屏障,蔚為壯觀。以至于均摘星在想,是不是可以在上面補充幾個彈幕。
裁定官們沒有讓人工智能在這個程序上過于啰嗦,現在這不是法律能解決的事情,就像這里再怎么裁決也無法制止叛亂,還有,沒看到均摘星臉上那債多不癢的樣子嗎,哪里是在反思自己的罪行,簡直就是在興致盎然地閱覽自己的成就!
所以優先開始了直接對話的進程。蘇天基拿下了第一個對話名額。
蘇天基盯著均摘星的眼睛:“你到底在打算什么?”
均摘星悠然一笑:“我在月心看了什么,你應該知道。”
蘇天基:“你看了什么,我清楚,但是你理解了什么,我不知道。”
均摘星:“你不是不知道,你只是不愿意認可。所以我這里是指五號會亙在你面前阻擋。”
蘇天基:“給你最后一個機會合作。我是認真的,如果你拒絕,懲戒的上限將超出你想象。”
均摘星抬起頭看了看大廳上的諸人,大無畏地笑道:“諸位將給我的懲戒,我心里一直有數,嗯,那是很可怕的,所以我過去一直被嚇得進退兩難。正如過往歷史一樣,不會一直都被嚇阻,所以現在我堅持己見。雖然我還不能就此確定我選擇就必屬真理。但對真理的選擇權,絕不能由當代強權一言定之,死亡的恐嚇斷不了人們對道路的嘗試、證明。”
裁定臺上的人們頓時開始了密切交談,很顯然是被這種離經叛道的想法給驚駭了。
半分鐘后,當智能準備進一步判定均摘星時,法庭進程又被陪審團上的人給叫停了。
蘇天基質問道:“如此極端,是被神影響了嗎?”
均摘星諷刺地回應道:“不是我被神影響,而是諸位不知不覺代入了神的位置。”
隨即語氣一字一頓強調道:“你們和人工智能相處的時間太多了,習慣了被附和,在與同胞的希望和共鳴上,越來越不敏感了。”
均摘星如此發言,戳入人心,讓高坐的人們不由失態。見到裁定臺上人們身形晃動,欲急切反駁的作態,均摘星不由沾沾自喜:“一連四世,我懟人就沒輸過!前提是別跟我哭。”
蘇天基拍案而起,怒斥:“歷史上,弱退強進,這不就是正確嗎。”
均摘星興起對杠:“人類是社會形態智慧物種,以數百年發展周期來看,文明強弱不在個體,而在于群體進步意識。”
蘇天基氣結:“我不是和你討論這個的,最后給你一次機會,服從還是不服從?你現在必須給我個答案。”
在法律程序上,現在蘇天基沒資格許諾給均摘星減刑。一旁的人工智能想要提示蘇天基注意。但是此時法庭上的事態發展,讓剛剛蘇天基的逾制,變成了次要的了。
均摘星:“人類社會性在于道義共鳴,而只有蟲子是真社會性的服從種族。我是人,不是蟲子。”
蘇天基揚起手刪掉屏幕上來自人工智能的發言警告,指著均摘星泄火道:“那你可以接受終結了。”
均摘星點了點頭算是認下了審判結局。
宇宙歷854年,8月22日,聯邦為了快速消除均摘星前一天在宇宙中電波發言的影響,立刻完成了審判,罪名定為叛國。
程序之快,智能羅列證據之全面,讓聯邦自覺效率高效,反應正確。當然,土之星上反叛者立刻發回來的反駁,如蚊子一樣讓聯邦覺得很討厭。
然而在家賦閑的白久漾在自我記錄中寫道:我看不到高效,如此快速的反應倒是讓人感覺到,這是畏懼!
聯邦確定罪名后,自然是要定刑。
過去水之星、風之星高層變節,往往是要被軀體、基因改造后,丟到高能星球去自生自滅,現在對土之星變節者們也是送到碳星上。但是稍有智商的人工智能都不會提出把均摘星原體送到碳星這樣的星球上。
因為均摘星總能做出一些超出人工智能推斷的事情!所以聯邦最終決定對均摘星原體執行冰凍之刑,也就是將軀體在接近絕對零度中急凍。
聯邦的警惕不僅如此,在8月22日下午,聯合執政會下達最高命令,急召除了均摘星四號碳星最高軍事首腦以外的分體就地限制,等待聯邦的區域人員前去收容。然而任何程序上,人總是最大的變量。
8月21日,碳星,亞軌道科研中心。
曹新鴻了解到均摘星原體發送的信息后,當時就意識到事情不妙。他立刻發送信息,以碳星高能基因和電鏈蟲科技有重大突破為理由,立刻把均摘星剩余的分體召集了起來。
在最高軌道基地中,一號分體、三號分體、六號分體和七號分體抵達后。
曹新鴻沒進行多余說教,見面即轉交了一些權限代碼,對應四艘可以駕駛的逃亡戰艦。這些戰艦噸位一百四十萬噸,是小型戰艦,可以在外太空長期航行。
曹新鴻打開了聯邦上個月才更新的星際地圖可以提供水資源補給的小行星,在上面清晰地標注。
曹新鴻:“如果情況好轉,我叫你們回來。”
四個均摘星看著曹新鴻,一號:“謝謝”。曹新鴻張了張嘴,無奈地搖了搖頭:“好了,其實,我也沒做什么。”
一號、六號、七號分體點了點頭離開了。
然而當閘門關閉后,三號依舊留在了大廳中。
曹新鴻,很詫異地看著這個沒離開的家伙:“你?”
三號認真地闡述道:“聯邦不可能原諒我的,事態不可能好轉。”
曹新鴻嗤笑反諷:“你也知道?”
三號點了點頭,確認道:“所以,有一個我必須留下來。”
曹新鴻頓了頓,斥責道:“你留下來,有什么用,添亂嗎?”
他冒著巨大風險為均摘星分體創造離開的機會,而現在三號選擇留下來,似乎是不承情。這讓他很惱怒,然而接下來讓他覺得更不可理喻的事情開始發展。
三號走到了大廳中,彈出了自己光粒,這個基地中的數據代碼立刻發出警告,三個主管人工智能彈出了界面。
“入侵,入侵!”
三號拿出了一把手槍,指了指曹新鴻,對著人工智能們,笑著說道:“他,被我綁架了。這里的權限暫時由我接管。”
曹新鴻根本不顧槍口,走上來揪住均摘星領子,質問道:“你想搞什么!”
兩人對視中,又如何不知道對方的意思呢?
曹新鴻私自放走了人,按照聯邦非常嚴密的邏輯法案,是要追究責任的。當然曹新鴻給均摘星安排戰艦的時候,就已經做好為均摘星擔責的準備了。在均摘星個人道德理念中,“自己作死不能拍屁股離開讓他人承擔”,故四個分體得知曹新鴻為自己準備撤離門路,信息交互思考后,就做出“留下一個”的決定。
三號雋秀的目光抬頭看了看界面,緩緩道:“原我原體終于敢把心里話高聲宣放,那么,全我所有分體就沒必要回避沖突。在這里,我接著聯邦的反應。”
此時,均摘星確定了設施內的信息和外界暫時封閉,打開聯邦留在這里督查的人工智能,自首道:“喂,我從笨蛋曹新鴻這里詐騙了四艘逃生戰艦,三個我已經逃走了,最后一個我,你們抓嘛?”
“咔嚓”一聲,這個界面被這個實驗基地的主人關閉。
曹新鴻“砰”地把均摘星推在了界面上:“你這個人怎么就這么不識好歹!”
三號想要從操作平臺上直起身,但是曹新鴻手壓得非常重。發現掙扎不得后,三號嘆息解釋道:“我,很多事情瞞著你,現在都要攤牌了,若是我就這么逃了,你擔不住的。”
聽到這,曹新鴻的臉色一變,他想到了什么,雙手把均摘星摔在一邊,立刻走到一旁的界面上查詢碳星上的情況。如果碳星現在要突然給聯邦搞事情,曹新鴻掐死均摘星的心都有了,他與均摘星的友誼歸友誼,但碳星上的開發,可是他和他已故的老師畢生的心血。
三號看到曹新鴻緊張,笑了安慰道:“放心,碳星上,我不準備搞什么太激烈的事情,那里承受不起。”
曹新鴻松了一口氣,然而心卻不能完全放下來,故還是有點急迫地問道:“你到底還在哪里布置暗雷,水之星?”
均摘星呵呵一笑:“怎么可能?”
曹新鴻一想是啊,于是點頭道:“嗯,一個除了神就是錢的星球。”
均摘星眼中是“贊成”的星星:“正常文明從不會把偉大和金錢數字掛鉤。”
曹新鴻點頭:“崇拜能用金錢表示來替代,那還叫信仰?”
三號和曹新鴻不約而同點頭,調侃道:“偽物!”
這么一出后,氣氛假裝輕松了許多。
曹新鴻假裝無所謂地問道:“現在,能說說?你瞞的事情,到底在哪兒?”
均摘星理了一下身上機械服的電子系統,抬頭說道:“哦,這個,不能。”
曹新鴻:“現在還不說?”
均摘星:“不說。”
曹新鴻:“真的不說?”
均摘星三號:“磁云星!”
足足安靜了一秒后,曹新鴻錘在了桌子上:“具體點?”
三號微笑地看著曹新鴻:“磁云星,液氫區域。”
曹新鴻臉上僵硬了起來均摘星的科研領域不僅僅是碳星探索,還有磁云星的電鏈蟲,在曹新鴻看來,均摘星偷偷準備的簍子一定是不小!
曹新鴻和三號對話結束后的第十二個小時,也就是聯邦在星際中公示對均摘星的審判,凍結均摘星原體在聯邦管轄區域一切權限命令時。
僅僅過了五分鐘,磁云星內,聯邦檔案中從未存在的力量,用戰鼓回應聯邦的判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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