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陛下,最終是沒有機會接收耕河的信件了。
圣蠱歷,107年3月9日。
在臥獸沙漠中,皇帝部隊正在戈壁石子灘上行進。長腿的戰爭蠱蟲,宛如戰馬一樣在古道上奔襲。
食肉動物短腿,利于低矮匍匐、爆發撲殺;而食草動物長腿,利于保持動能、長途奔襲。這都是‘適者生存’進行的特化需要。但是這些蠱蟲,宙游第一次看到這些輜重蟲子,覺得那可真是大開眼界。
輜重蟲有兩套腿,戰時是突擊形態,其短粗的腿如同跳蛛的腿一般有力。
而現在這六只,是細長的腿。則是平時如同觸須一樣,縮在自己體內,到需要的時候,體內營養液就會快速注入柔韌骨管,使其硬化,形成奔跑的結構。
當然,若是不需要了,這些長桿六足就會脫落。其脫落的結構可以由嘴部吞噬回收,減少物質損耗。
這個雙套腿機制,堪比車輪變速桿。
現在這支行軍狀態的金色兵團,正在朝著北方移動。而在天空中,幾十只飛龍監察大地,探查周圍的情況。
然而這些展翅五十米的大型飛龍,其一排排雙目掃視著大地,卻很難注意到一些超小型甲蟲。這些甲蟲以透明氣球的光隱狀態升空,在天空中盤旋一圈后,飛走了。
五十三公里外,某沙丘中。
四親王麾下的某個庶子侍從,通過監視甲蟲的共享視角,看著蟲巢中的帝皇重甲蟲,瞳孔中閃爍著陰謀。
當夜。
當回援帝都的兵團突進到一條干枯的河流。蟲群的金屬肢足和地面摩擦的聲音,與先前相比有了顯著的變化。
皇帝陛下勒鞭,駐足看著這個大創世初期,滌陸暴雨時代沖刷出來的崢嶸河道,心里突然閃過一絲不安。
他看著遠方一個個直徑一百米、凸起的火山錐狀沙丘。這些沙丘平均五百米一個,將此地弄得跟大型墳群一樣。這些沙丘頂端,冒著讓光線扭動的熱氣流。
他連忙詢問一旁的侍從。侍從拿出紙張典籍后,說道:“陛下,這里是帝陵蠕蟲巢穴。”
皇帝厲呵:“什么蠕蟲!?”
被皇帝陡然增大的聲音嚇著了,侍從連忙小心翼翼地說道:“是,帝陵蠕蟲,七級蠕蟲,它們平時很安靜。以吞噬地下金屬為生。”
皇帝揮手道:“此地于我不祥,速速離開。”
然而就在這時,地下發生了爆炸,隨著恐怖的震動,大量的蠕蟲從火山錐頂部涌出來。這種褐黃色蠕蟲給人的視覺感觀如同屎柱噴發。
蠕蟲涌出后,散發出難聞的氣味,這是氣味信息素。
然后,瘋狂尋找非同類的目標。
大部分蠱蟲通常是低階服從高階。——這種服從機制,通常是取決于哪方電磁信息場強大。
但是有些情況比較特殊,當一些高階母蟲感應到死亡威脅的時候,會命令所有低級蠱蟲按照信息素來分辨敵我。
那時候,不同巢穴間同種類的蟲子都會彼此廝殺。不過,會優先廝殺信息素和自己差距最大的個體。也就是外來蟲族。
而在這種化學信息素的命令下,蟲子雖然沒有戰術,但是不避諱更高階的蠱蟲,是低階母蠱垂死反擊的機制。
當遠方的土丘爆發后。
皇帝心中駭然,但面色強定,命令自己麾下的戰爭蠱蟲構成戰斗陣列。波光粼粼的金甲蠱蟲頓時形成了金屬城墻,
而皇帝呼叫自己的金甲角龍,試圖升空指揮戰爭。四翼翅膀應命令向下俯沖,一瞬間大地上就只留下拉高的翅影了。
從天空俯視大地,皇帝的兵團第一時間得到了有效指揮,迅速布置為一個金色環形防護帶,正在阻擋著四面八方涌來的、糞色“蚯蚓”們的突襲。
然而上天的皇帝,固然能便捷快速對全部兵團下達命令,卻也目標顯著起來。
不到兩分鐘,天空中傳來了大量的震動翅膀聲。數十個白色飛行蠱蟲,正朝著天空中的金甲巨龍飛來,似乎早就在天空中待命了。
皇帝向著遠方定睛一看,臉上大駭!
隨著皇帝最后的不甘和怒斥:“羽翅烈蝗!”,這些攜帶硝酸甘油的飛蝗,撞上了皇帝如日凌空般的坐騎。火光給這位帝國的大人物來了一場風光大葬。
金甲蟲帝國,二世,崩。
二十分鐘后,沙漠蠕蟲群,被地面上的將軍們擊退,他們急匆匆地向皇帝墜落的地方跑去,卻只看到了殘破的金甲巨龍的尸骸,以及皇帝被撕碎的鎧甲和骨頭。這些帝國的將軍們面若死灰。
而在兩千公里外,夕陽下。
一處亭臺樓閣中,正在煮茶的四皇子,在得到自己親信傳來的消息后,霍然站立起來,走到墻壁上拿起一枚棋子,堵死墻上棋局中的一片大龍。
亂世徹徹底底地到來了。
在當今天下,大多數貴族家族都在旁觀,企圖渾水摸魚。但是這些貴族們其實沒有料到,自己會被拖下這盆渾水中。
羽翅烈蝗家族就是這么倒霉。他家的特色自爆蠱蟲,被自己名義上支持的皇子,就這么冒著天下之大不韙拿過去暗殺圣蠱二世。帝國的所有諸侯們一片嘩然,紛紛斥責羽翅烈蝗在國殤中如此下作。
羽翅烈蝗家族現在是百口莫辯,可能最痛恨的是和自己結盟的老四為什么腦子這么糊涂,為什么這個時候跳這種大反,作這種大死。而站在四親王的角度上,現在不跳反,以后沒得跳了。
這位皇族,對羽翅烈蝗家族這種邊疆大吏是極為了解的。
烈蝗最近串聯北方大部分的貴族,頗有一番想搞獨立王國的架勢。——這里面還有宙游的緣故。燃輪在夏虹大搞工業中心,一定程度地促進了北方海岸線的物資交流。而為夏虹島進行政治背書的煌翅城,在這種溝通中也取得了莫大的好處。
四親王肯定是不能放任羽翅烈蝗單飛,如果羽翅烈蝗羽翼豐滿,保不準主客轉變。而且宙游和皇帝陛下的合作,導致了羽翅烈蝗現在有部分派系變成了皇帝派。如果讓這個派系在飛蝗內繼續占據上方,羽翅烈蝗或許會把四親王當成籌碼來和中樞進行交換。
因此,這也就是四親王聯合飛蝗家族自己母親那一派策劃獨走的原因。
羽翅烈蝗家族那邊已經是雞飛狗跳了。
對外,肯定要一致對外,但是內部整個家族原本好好的,卻被少數人拖下水……其家主想對內肅反卻又害怕損害家族根基。
而燃輪這邊。
宙游:“政治清明,清明……有了這個‘內闈’斗爭的混亂作為反例,終于知道這個詞的意思了。”
燃輪一直以來,是將烈蝗那里視為一個穩定的利益鏈條。礦物,人才,基于這些利益鏈條,燃輪對烈蝗的一些命令進行服從,必要的時候聽從烈蝗的強烈建議對雙方共同的敵人進行打擊。例如那個浮空家族。
如果烈蝗不惜自損信譽,用物資鏈條進行威脅,宙游還真的就不得不滅掉島嶼上的浮空家族。但是在滅掉后,也絕對會更努力地獨立發展,在和烈蝗的合作上會變得越來越謹慎。
這種‘手握’能讓其他下屬勢力打一場戰爭的信譽是非常寶貴的。發動戰爭的按鈕,最大的作用就如裝載于發射架上的核彈,能通過威懾來取得巨大的利益。
烈蝗家族自己夠作,讓一個個下屬勢力變得非常為難。
例如宙游現在就決然地對烈蝗家族這種行為進行了譴責。
因為不斷是不可能的,哪怕是會給夏虹島造成極大的產業鏈沖擊,在陸橋地區市場的人力資源潛力遠比烈蝗家族提供的貿易額要龐大得多。
而且北邊剛剛和皇帝派系的耕河進行戰略聯合,連裝甲部隊都給過去了。自己要是不明確表態……換位思考一下,耕河對這種二五仔的行為肯定是心有余悸。
現在二世駕崩后,殘余軍事勢力在這里,他們顯然無法報復烈蝗家族那邊,不過要是‘憤慨’地對燃輪的航道,還有貿易點進行掠奪嘛,造成的破壞自是極大的。
名義上是不能將口實落給敵人的,同時實力上也要確保其他人不要就此事借題發揮!
當皇帝隕落的十二個小時后。溪水港,燃輪的軍事會議上,宙游提出了要進入備戰狀態,在兩個月內用一波大規模會戰,對現在喘息一波的二親王進行一波重大打擊,確保軍事威懾。
電報已經發到了夏虹島那邊,大量的軍事物資正在朝著溪水港運輸。
碼頭上,起重機將一組組集裝箱吊裝下來,由于金屬物資緊缺,這些集裝箱除了骨架、上下底盤是金屬材質,其他四個面全部都是木板。
在溪水港,坦克拼裝工廠正在晝夜不停地進行著武備的組裝。而空中力量則是趁著大洋上還沒有攔截力量,快速飛過來。
“匚”大陸區域上的混亂程度,更是虺奔蟲突,異態紛呈。而被波及的燃輪,只是這場變亂中冰山一角。
各方勢力由于是封建組織,所以反應速度比宙游要慢很多拍,而現在各方注意力還都在試圖捋順這一系列事件的頭緒。
而“頭緒”也就是帝都、煌翅城,以及其他幾位皇子,這些大事的中心。
而且這些戲精非常能演,還真的把天下的注意力給吸納過去。
占據王都的六親王,那是真的六。在確定大哥身亡后,當即進行了國哀,而后將數十名原先散播自己大哥得位不正傳言的人全部斬殺。
這數十名“讒言者”被綁在巖石的刑臺上,堵住了嘴巴,由兩噸重的行刑蟲,用鉗子直接捏爆頭顱,場面非常的不良。
并且發言,正是發現了自己大哥身邊有奸人,才進入巨角都剿滅逆黨。
近來只等皇兄歸來,在城門口拱鞭請罪,哪知,逆黨狡猾,竟然使得自己和大兄天人永隔。
這貨做了這番姿態后,連忙立了大哥的兒子為新皇帝,自己變為攝政王。意思是很明白,想要接納南邊將軍們的投靠。至于南邊將軍會不會信?傻子才會信,但是不乏一些勢力弱的將軍為了自保,會‘相信’。
至于那個退出皇城的五親王,發現首都這個天大的便宜就這么被那個傻不唧唧的老六撿走了,心情肯定不好。雖然沒有直接反目。但是干脆在自己封邑樹起王旗,儼然是自成一派。這種行為和二親王是一樣的。只是二親王跳得過早被暴打,而他這樣并沒有事情。
嗯,也不是沒事,攝政王的操控下,年幼的金甲王朝三世,給各方封官許愿,就包括這個五親王。——但是在這個五親王北邊封了一個更大的官。
北方,巨大晶體林立的山脈中。
一個個黑色的母巢坐落在這山脈內,一個個堪比巨大榕樹的蘑菇展開黑色的傘蓋,吸收著太陽灑下的能源。
這里是帝國的北方軍團。這只軍團的作用,是驅逐北方豐隆帝國的“余孽”。
其實,豐隆帝國早就不存在了。北方軍團在數百萬平方公里上驅逐的所謂余孽,而是一種完全蟲化的野蠻族群。
和金甲蟲帝國相比,這是一種“共生”失敗的人類分支。
蟲化是一種極度惡性的副作用,金甲蟲的貴族們一般都是人類純體的時候和幼蟲寄生,在蟲化中,至少生殖腺未被污染。
而一百年前那些豐隆帝國遺民們就非常可憐了,為了生存被迫和一些殘破的成蟲融合,蟲化的副作用幾乎無法控制,現在他們已經徹底嵌入了蠱蟲的序列中,也許只有在腦子的組織才能看到起源于人類的痕跡。
這些族群大概七八個為一群,外貌有千奇百怪:有的是碩大無比的多臂巨人,有的是展開膜翼的飛行者,還有的是盤踞在山洞中的巨大蟒蛇……這些野蠻族群對金甲蟲帝國的統治其實毫無威脅。只是偶爾漏出來一兩個,容易給帝國繁榮區域造成巨大的經濟損失。所以先皇會在北方部署,留下這一支蠱巢勢力,驅逐這些野蠻蠱群。
帝國在這里的將軍,就是金甲蟲第一代皇帝的長公主——絕螢。
在巖石雕刻的大廳中,這位身材良好,但甲殼化遍布全體的女子,捻起巨角都的使者呈上的信件,已經硬化的嘴角一直保持著弧形向上彎曲。她這種詭異的微笑,讓使者顫顫微微,滿腹巧言不敢發。
絕螢‘微笑’地收下了這封信,也接受了王都的冊封。這讓使者松了一口氣,安然回去復命。
六個小時后。
這位女將軍,則是沿著花崗巖的石階,不斷向下,來到了一個空曠的石窟中,一層層黏菌物質附著在墻壁,這種粘膜體制,將這里過濾成無雜菌的環境。
在大廳中央一排排培養巢,在黏糊糊的巢穴中,則是有一個玻璃缸,可以透視這黏液培養巢的內部。
在絕螢抵達后,每個培養巢的神經鏈觸手開始聚成一簇對接其手掌。而后包裹了其全身。
‘基因數據’——準確的說是蠱巢將遺傳物質生成組織、分泌激素過程,以感覺的形式,傳給了絕螢。
她在北方抓住了大量野蠻族群的樣本,通過培養,來體會一個個物種生長的時候,各種各樣的感覺。
絕螢根據這種感覺,進行著物種調配。這是她在出生后漫長休眠時就有的能力,直接改造物種的能力。
現在,在觸手繭子中的她,正在蹙眉,努力地承接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