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了!”
腳下的震動使得積雪開始崩解,塌陷,巖石翻滾,泥土裂開,出現一道道漆黑的,幽深不見底的裂痕。
以那座被擊中的山峰為中心,地表浮現蛛網般的粗大裂痕,看著觸目驚心,而一股股煙霧則正從裂縫中噴吐出來。
地脈!
是地脈!
程林在這一刻,憑借著對于這片區域的熟悉,瞬間意識到發生了什么。
被伯納德擊中的那座山峰赫然是當年大道宗護山大陣的樞紐,當初被周明污染,損毀強制關閉,后來整個宗門搬遷,也就徹底廢棄了下來。
那座數千年前的殺陣也就此塵封。
按理說,數千年的末法,加上沒有人維護,這座殺陣早已失去了作用,然而,他們所處的時代是靈氣復蘇開啟之時,參考地球的經驗,靈氣復蘇最早是形成于地下,這才有了靈石礦脈的產生。
而他們腳下的蒼龍山脈便是大陸第一靈脈,整座大陣也是依靠這座山脈提供的能源。
而如今,靈氣復蘇之下,想必這山脈也積蓄了不少靈能。
原本倒也沒什么,偏生伯納德這一擊再度震動了這樞紐。
如果做個比喻,整座山脈就是一個高壓鍋爐,那這山峰便是氣閥,如今氣閥破開,地下的靈氣即將噴涌而出,這才引動大地震動。
如果只是這樣,倒也不算壞事,可程林清楚察覺到,一股濃郁的化不開的危機感升騰起來,在地底,仿佛有一頭生銹的猛獸抬頭蘇醒。
“大道宗的護山大陣!伯納德怕是陰差陽錯,引動了這座陣法!”
程林深吸了一口氣,渾身毛孔緊繃。
他記得,這陣法巔峰時期可誅殺妖王,或者說可斬殺大乘期修士,雖然年久失修,并且無人操控,威力必然大減,可問題是在于,他們幾個也遠遠比不上大乘修士!
“轟!”
思索間,那山峰終于宛如火山噴發般,噴出一股濃郁的靈氣,那靈氣塵封了太多年,伴隨著地底塵灰沖出,濃煙滾滾,看著聲勢極為駭人。
伯納德愣在原地,臉色數變,他已經明白,自己怕是引動了什么不得了的東西。
原本在山脈邊緣,還未徹底離開的迪讓,在看到這一幕的時候,手中劍又掉了一地,六只手同時合攏,面露惶恐。
結合之前“程前輩”的話,迪讓的第一個反應就是伯納德的動作熱鬧了那位飛升者,而眼下,那濃郁的,卻不知從何而來的殺機便是對方怒火的證明。
想到之前斬斷大陸的那一劍,迪讓幾乎要魂飛魄散,嘴巴里不停念叨著道歉,以及不管我的事之類的言辭,腳下不停,忙向遠處狂奔,想要逃離此處。
已經提早一步離開的白葉剛準備帶著手下換個地方探索,突然若有所覺,轉回身,愕然望著身后山脈變化,仿佛想到了什么,不敢多留,趕忙道:“走!別看了!我們立即走!”
山脈中,見伯納德停手,黎陽心疼地攥著玉牌的線,卻也不敢多想,扭頭化作一團火光,借火遁迅速向潼關逃去。
伯納德慢了一拍,等他反應過來,那股危險感已經壓得他不敢絲毫分神。
大地搖晃中,無數濁氣自地底升起,籠罩了整座山脈,自然也將伯納德籠罩其中。
那濃郁的靈氣是他生平僅見,幾乎濃的嗆人。
周遭一下子被灰蒙蒙的氣息填滿,隔絕視野,陷在里面,而那無數不在的殺機,已經仿若實質。
“噌……”
突然間,濁霧中響起了一聲低沉的劍鳴,從某座深不見底的山谷中,一柄銹跡斑斑,濕漉漉,幾乎看不出本貌的鐵劍破霧飛出,帶著凜然的殺意,向伯納德襲去!
伯納德趕忙揮動權杖,凝聚出一面巨大的水墻,之后,便看到那仿佛要爛掉的劍撞擊在水墻上,并未穿破,自身竟崩散開,這畢竟是埋藏了太久太久,一次猛烈的撞擊便已經是無法支撐。
然而,這并沒有讓伯納德松一口氣,劍雖然碎裂,卻引發了強烈的爆炸,硬生生將水墻炸破,氣浪將他本人掀飛十幾米遠。
爆炸!
這玩意會爆炸!
伯納德忽然生出了無限的不安,旋即,果不其然,便聽到四面八方,傳來無窮無盡的“噌”“噌”聲,無數塵封的,即將爛掉的鐵劍飛起,破開濁霧,向他殺來,之后爆炸開,化為鐵屑,卻也給予伯納德沉重的擊打。
每一次爆炸都不是太強,約莫也就五品級一擊的效果,然而,當這樣的爆炸多到成千上萬,乃至十幾萬……光是想想,就已經令伯納德頭皮發麻!
遠處,程林的情況也沒有好太多。
在殺陣開啟的剎那,他便同樣遭到了攻擊。
這里的劍陣可不是無蹤仙島的那個,他的禾劍在這里根本沒用,只能不住抵擋,閃避,然而即便如此,也令他苦不堪言。
“轟……”
憑借不破金身扛了一輪爆炸,程林看了下自己破破爛爛的衣服,徹底放棄了硬抗的打算。
“果然……真的讓我猜中了,這殺陣歷經這么多年,竟然還有這么強的威力,怪不得當初大道宗的人堅信,一旦妖王敢強行攻擊,必然會被反殺,若是全盛時期,大乘修士陷入陣中,磨也要被磨死了!相比之下,聯邦人在潼關下擺出來的誅仙殺陣簡直是個玩具……”
程林苦笑,又是心驚,又是感慨。
相比他心神的激蕩,他的身體卻異常興奮。
這噴薄出來的靈氣濃度高的可怕,他每呼吸一口,都仿佛吞了一瓶藥劑般,不,甚至比口服藥劑還要猛,幾乎和使用針劑差不多了。
他感覺自己渾身的毛孔都打開了,靈氣瘋狂地向體內鉆,被煉化吸收,幾個呼吸間,程林就恢復了約莫一成的靈氣儲備。
“嗖!”
思索間,一道殺劍再度襲來,程林也沒有退入靈界,而是一個火隕融化了地上的積雪,之后開啟“液化”,讓自己融入其中。
試圖用這種方式躲避。
而遠處的伯納德,也心有靈犀般用了同樣的方法。
然而伯納德剛融入水中,那些裂縫中便噴出了蒼白的火焰!
那似乎是地火,溫度極為恐怖,出現的瞬間變噴薄開,點燃了整座山脈,積雪瞬間融化,并升騰成霧氣,巖石變得滾燙無比。
伯納德哀嚎了一聲,被迫從液化中退出,同時愕然發現,在這地火焚燒下,自己的能力也被大幅削弱了。
“還可以這樣?”
程林也不比他好多少,重新顯出身形,甚至不太敢站在地上,那高溫令他汗水直流,只能握緊禾劍,開啟“御劍術”,飛到半空,盤旋,躲避那些從山谷中飛來的攻擊。
好在這殺陣終歸是塵封了太久,威力減弱許多,程林又在半空,靈巧躲避,時而開啟靈界,躲藏下,出現則以御劍術飛行,倒也漸漸適應了。
“不知道伯納德那邊情況怎么樣。”
程林終于有心思關心起那邊。
想了想,干脆御劍飛了過去。
同時開啟精神觸角,四下觀看,驚訝發現山脈中只剩下他與伯納德兩人。
“黎陽呢?跑了?”
程林驚訝之下,看向了伯納德,然后他心里一個念頭止不住地蠢蠢欲動了。
眼下似乎是報仇的好時機,若是尋常情況,他絕對打不過伯納德,可現在,伯納德深陷重圍,狼狽不堪,他則占據優勢,并且,這濃郁的靈氣也可以支撐他斬出幾劍,便是損耗,也能很快補充回來。
“恩……再等等……不要急,等他傷勢在再重些,底牌用盡再說。”
程林按捺住沖動,干脆利落地于半空開啟靈界,躲藏進入,只留下一個極小的孔洞,用精神絲線觀察伯納德。
劍陣攻殺極快,在程林的注視下,很快的,伯納德便明顯體力不支,身上出現傷口,再然后,他又祭出了樣法器,施展了幾門異能,看的程林嘖嘖稱奇,可卻也只是短暫喘息而已,在殺陣的消磨下,只是幾分鐘,伯納德就渾身染血,慘不忍睹。
堂堂一位七品巔峰,硬生生凄慘到了如此地步。
程林不禁悠然想道:或許不用我出手,光是這劍陣就能宰了他。
山脈中。
伯納德喘著粗氣,疲憊地揮舞著法杖,在這短短幾分鐘里,他已經面對了上萬次攻伐,底牌已經用盡,只能苦苦支撐,也幸好這周圍靈氣濃度極高,他才不至于耗干靈能儲備,可饒是如此,也已經是強弩之末。
終于,不知道過了多久,伯納德本能地揮舞法杖,釋放出一道水墻,卻意外地發現并沒有被炸開。
他愣了下,沒反應過來,直到數秒后,他才發現四周已然沒有了動靜。
終于……結束了?
伯納德難以置信地想到,旋即,他有些神經質地發出大笑:“沒了!沒了!你再來啊!有本事再來殺我啊!你來殺我啊!”
他大喊著,修行至今,他什么時候這般憋屈過?
就在剛才,他幾乎以為自己今日要死在這。
如今,一切終于結束,他壓抑的情緒一下子爆開來。
“哦?你確定要我來殺你?”
忽然間,伯納德笑容一凝,只聽得半空有一個悠然的聲音出現。
他抬目望去,眼前只是一片血污,他抹了一把血水,才看清楚,半空中,握著一柄劍,漂浮著審視他的“黑袍”。
“你……你……你怎么在這?!”
伯納德踉蹌后退,幾乎跌倒,顫聲問。
程林俯視著他,勾起一個燦爛的笑容:“我為什么不能在這?”
“你……你沒事?”
伯納德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程林輕笑一聲,也不解釋:“你覺得呢?有的人啊,也真是怪,明明可以活,偏生要人來殺……既然你都這么說了,那我就做做好事,成全你吧。”
“你……”
伯納德瞪圓了眼珠。
繼而,就看到半空中劈斬下來一道絢爛的劍光!
伯納德怒吼,似乎已經知道自己活不成了,他突然用手按在“海王權杖”頂端,然后用力一抓,那如深海明珠的寶石當即裂開,一道無比恐怖的力量轟然爆發!
在劍光到來之前,便將伯納德的身軀炸成兩截,且余威不減,向四面八方襲去!
這一刻,伯納德親手粉碎“權杖”,以同歸于盡的姿態,掀起了最后的一張,以命換命的底牌!
半空中,程林神態驟變,趕忙開啟靈界,身軀向后狼狽滾入光門。
再然后……
劇烈的爆炸聲響起,一朵“蘑菇云”伴隨著火光、濁霧,升入天空。
蒼龍山脈之外。
從潼關趕赴過來的,聯邦與特理司的修行者們剛抵達山脈邊角,準備沖入其中,便目睹了那一朵帶著毀滅氣息的“蘑菇云”的誕生,之后,所有人都停下了腳步。
十三司司首何狩武狠狠咽了口吐沫,然后將已經邁出的一條腿縮了回來,喃喃道:
“這到底是……發生了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