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地祇們離開,姬樂整個人癱在桌案上,慵懶的如同一只貓兒。
坐在他身邊的倉頡暗暗搖頭:“國靈殿下,形象,注意形象。”
姬樂滿臉不在乎:“沒事,現在除了咱們三個,殿內還有其他人嗎?”
倉頡、青年一左一右,就連那些巫女都被暫時遣退。
“我在外人面前裝出一副正兒八經的國靈模樣。可私底下,總要給我一點空間吧。”
這幾天精神緊繃,成天掛念正事,姬樂也很累啊。
倉頡無奈,但仔細想想,姬樂只是一個現代普通人,硬著頭皮當一個國家的化身,承擔重任,的確受了不少苦。
“今天,身體感覺如何?”
“今天還好。只要楊柯不折騰,我身體沒大礙。對了,趙錢二人去找您了?”
“去了,東西已經給他們。不過五禽戲能不能在這個世界有奇效,不得而知。”
“五禽戲之外,還有八八錦緞、太極拳什么的。慢慢來,總能找到一種方法。實在不行,試試我們建國后的廣播體操?”
見姬樂信心滿滿,倉頡不好打擊他,轉而問:“今天怎么沒見你降靈。”
“還沒弄,今天打算晚上弄。我想降靈一位女性,最好選擇陰時,初步定在酉時或者亥時。”
“女性?”
“一位擅長軍事的商代女性。”
說到這地步,史皇氏已經猜到是誰:“你有把握?萬一失敗的話……”
“失敗我也會好好對待。放心,田平的錯誤不會再犯。”姬樂伸了個懶腰,起來活動身子:“老大人以為,剛才我表現如何?”
成為國靈,姬樂雖然從不對外訴苦,但心中忐忑不安,生怕自己某個錯誤決定,害得國家走向一條毀滅道路。
因此,每次做完事,姬樂都要反復思索,向青年和史皇進行詢問,尋找自己在這件事情的破綻。
套用姬樂友人的話:“每日反省,虛心納諫,這是你少有的優點。少年,且行且珍惜。”
看著青年滿臉期待和詢問的表情,倉頡捋著胡須,頗有一種自家兒孫初長成的自豪感:“殺雞儆猴,施以威德,迫使彼等改冠易發。再從這些地祇中挑選榜樣進行嘉獎,促使這些蠻夷大靈向我諸夏靠攏。想法不錯,行動也尚可,沒有大問題。”
姬樂聽到中肯的答復,這才稍稍放心。然后又轉向青年:“你說呢?”
青年低著頭默默想事。
“喂,那誰誰,無名氏,問你話呢!”
“嗯?”青年忽然回過神,看到姬樂和倉頡看向自己,愕然道:“怎么?”
“我說——你昨天從承天殿回來,就一直這樣。無法感應兵主神性而已,不至于傷心成這樣。”
青年神情寡淡:“我對旁人的神性沒興趣。就算能獲取兵主神性,也不屑去取。”
昨日,姬樂帶著青年去承天殿,其中一個目的就是讓青年謀取兵主神性,為他鋪就封神之路。但青年最終并未采取行動,而回來之后就沉默寡言,讓姬樂很不習慣。
倉頡見到青年的情緒不對,也關切詢問。
“沒什么。”青年郁郁不樂,但還是恭謹謝過史皇氏的關心。
他是一個心高氣傲的人。在他的時代,不,在整個華夏的歷史長河中也是一顆璀璨閃耀的將星。
青年穿越之初,本以為能憑借自己的武力保護姬樂。但現在看來,面對神靈級別的戰斗,他根本幫不上忙。
比如那些體型龐大的巨人,以他的力量根本無法對抗。
誠然,自己穿越后得到不少加持,戰力倍增。但其他降靈的英杰不也如此?史皇氏降臨之后立刻登臨神位,其得到的加持遠勝過自己。
可除卻武力外,自己唯一擅長的就是軍事謀略。而這方面,青年也不敢說是天下第一。且不論自家舅舅,以及漢代的幾位名宿老將。那先秦時代人杰輩出,一個個更是兵法祖師爺。
如果連軍事謀略都不具備唯一性,那么自己自沉眠中醒來,到底是為了什么?
連田平都可以在農宮大展拳腳,那么我的舞臺在哪里?
這才是青年心中最抑郁的地方。他明白,這不怪姬樂。夏國軍政大權在楊柯手中,不會隨隨便便交給一個陌生人。而姬樂要建立的女兵,比起自己而言,一位女將軍是更合適的人選。
可不掌握兵權,自己就一直窩在靈宮中嗎?
的確,姬樂打算幫他謀取兵主神性。然而旁人的神性,縱然是兵主神,以青年的驕傲也不屑去掠奪。
青年不欲對外人講述自己的郁悶與憋屈,史皇氏似有所覺,索性幫他岔開話題:“殿下,你方才說,昨日去了承天殿?”
“沒錯,小規模祭祀了一番,畢竟要有人表態。夏國不可自絕于諸神,總要有人去低頭。但楊柯不露面,我不去誰去?”
“難為殿下了。”
“如果老大人真覺得我委屈,趕緊封神吧。夏國多一尊天神,那才有保障。”
“天神?”倉頡搖搖頭:“談何容易!”
史皇氏冥冥中有所感應,半神到天神的這一界線遙不可及,而且還伴隨莫大危機。
“且看看吧。剛剛降臨,談論封神證道皆是妄言。”
聽到史皇氏的話,姬樂欲言又止。
“怎么,殿下有事要問?”
“老爺子,您說目前正處于神話時代鼎盛期。每一種新的現象、新的概念出現,都可能誕生一位神明。那么,咱們能不能從這方面入手?”
楊柯不能指望了。
或者說,自己坑了人家。如果按照楊氏一脈的計劃走,王神絕對是一個全新的理念。戰爭這個概念能化作戰爭,那么國家王權的象征升華后,也能成為王權之神。
這是和國靈并行的另一條路,還能得到大地諸國的支持。畢竟這條道路不單單一個人可以走,其他國家的國主都能效仿。
而拉攏所有國家的君主,便可以推動楊氏的下一步計劃,引導整個世界邁入人道大興的時代。以人道神取代自然神,讓天上的神族退居幕后,從神話時代轉入英雄時代,亦或者最終凡人掌權的時代。
不過計劃還沒多久,就有姬樂這個意外,楊氏著眼未來的人道大計被迫腰斬。
“是偶然,還是必然,亦或者是……”
倉頡臉色一變,立刻出言呵斥:“殿下慎言!”
不論姬樂為什么成為國靈,如今楊氏的計劃已經無法實現。王神隨著國靈的出現,已經成為笑談。作為國靈,姬樂和其他國家的國靈同伴們,斷然不容許王神們崛起。
倉頡冷著臉說:“一個空談的計劃,沒有任何討論的余地。”
“是我孟浪了。”姬樂馬上反應過來。
這種事,你可以實際操作,卻不能當眾宣揚。不然,真怕那些天神聽不到?
但姬樂馬上又道:“縱然那個計劃失敗,可人文概念類的神明,并非不能考慮。”
“殿下打算設立什么神位?”
“人道概念神眾多,什么愛神、戰神、財神之類都很不錯。但要說強力,自然是死神。開辟冥土世界,作冥主閻王,那才能跟神王分庭抗禮。”
動物之死,植物之死亡,凡人之死,乃至神明之死。如果將神明的死亡納入冥界的掌控,足以讓夏國自保,不,是稱霸整個大地。
“陰主?”倉頡低頭沉思。
的確,死神的可行性很大,而且對夏國有益。只是這人選上……蒿里君、泰山府君、土伯幽主、十殿閻王……哪個更好呢?等等——
驀然間,史皇氏想起一件事:如今靈魂歸入國靈懷抱,如果真要推出一尊死神,勢必分割姬樂的力量。
“所以——”倉頡目光銳利起來:“殿下是打算給自己準備后路嗎?”
姬樂干笑兩聲,并未反駁。
方仙道的超脫之法,神道側的封神之術,兩面開花,這才保險。若非青年這邊進展不大,他都打算從武道著手第三條路。
“你啊——”史皇氏本想斥責國靈這種跑路的想法。但仔細想想,人家一個普通人趕鴨上架成為國靈,日后國在人在,國滅人亡。這就是一個站在祭壇上的犧牲品,自己又能說什么?又有什么資格開口?
等自己成為天神,便真正長生久視,壽命以千歲計。而一個國家的壽命有多久?三百年?五百年?在這方異世大陸上,許多國家連三百年都支撐不住,便消失在浩渺河山,再無半點音訊。
國靈,看似擁有神明的地位,但國靈的壽命太短了。
無怪乎殿下要為自己尋找一條退路。畢竟易地而處,自己也不甘心在這個時代,僅僅三五百年就消亡吧?
想到這,倉頡倍感頭疼。看看郁郁寡歡的青年,再看看心機慢慢的姬樂。
“這倆小子到底年輕啊。”
年輕,才有這么多胡思亂想,才有這么高的行動力。像倉頡這種老人家,更愿意行穩妥之路,每日務實,哪里有心思想這么多?
“我好端端一個史官,又不是心理醫生,怎么還要照顧他們倆的心理情況?”
開解青年,安慰姬樂,還有學宮一堆工作等著自己。
老者忽然感覺自己肩頭的擔子更重了。
胡思亂想一會兒,史皇氏才委婉說:“冥神不是不能考慮。但關鍵在于,靈魂回歸哪里?九幽冥土,需要提前置辦出來。這地方怎么建造,殿下考慮過嗎?”
“故土有豐都山,這里用靈山就好。到時候建立陰城,打造死者國度。這樣一來,我即便不轉型神明,作為國靈或許還有另一條路。”
縱然陽世的夏國覆滅,只要陰間鬼國還在,姬樂或許還能作為國靈茍延殘喘一陣子。等待人間國家重立,便可重新振作。
“縱然不轉型死神,這樣也很好。”
聽到姬樂的話,史皇氏點頭。這樣也算是一個不錯的法子。陰陽兩面開花,擁有兩處國靈根基,可保全自身不滅。
“那打理陰城的人選,你可想好?最初規劃建設的階段,你哪里來的人手?”
“東漢先民!尤其是楊柯他家祖宗。將他喚醒,我倒要看看,楊柯還怎么在我面前折騰!”
說著,姬樂抬手準備召喚“烈公”的亡魂。
一陣陰風吹過,姬樂的手僵立在半空,殿內還是三人。
姬樂臉色有所變化,馬上再度召喚靈魂。永樂殿中,出現一道道故去的夏國國民身影。然而……
重瞳老者的目中露出迷惑之色,青年表情越發詫異,暫時不去考慮自己的處境。他們盯著姬樂的動作,目光掃視夏國的這些國民亡靈。
“姬樂,你一次能召喚多少亡靈?”
“不論召喚多少,那些人也不存在。”姬樂明白青年話中的意思,他苦笑道:“就算我一批批全部搬出,也看不到那些人。”
“怎么可能!”史皇氏震驚道:“那些先民才是夏國的基石,是真正的元祖!他們是國靈最重要的組成部分之一,你這里怎么可能沒有他們的靈魂?
“但的確如此。”姬樂心中冰冷,他看著倉頡,一字一句說:“我剛剛感知到,那些先民的魂魄根本沒有回歸。”
就連前不久戰死、老死的國民,他們的靈魂都會回歸姬樂懷抱,成為他的一部分。可是,當年最初的東漢先民,包括楊柯祖先在內,姬樂感知不到任何一個人的靈魂。
伴隨殿內吹動的冷風,三人脊梁骨發冷,靜靜坐在那里,大眼瞪小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