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閑地坐在火盆之前,用一根細鐵釬子插著一個白面饅頭細細地烤炙著,每當將一面烤得金黃的時候,就將他撕扯下來塞進嘴里慢慢地咀嚼,然后又翻一個面繼續烤著,偶爾也撕下一塊塞進一邊俯在案桌之上一手執筆翻帳本,一手劈里啪拉打算盤的夏荷嘴里。
忙活了快一個月,終于將所有的事情都理順了,李澤也是松了一口氣,整個人便又恢復到了懶懶的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米蟲生涯。
“公子,這個冬天,咱們虧了一萬貫。”算罷了帳,夏荷的一張小臉便皺成了苦瓜皮,將總帳遞給李澤,一臉的心疼模樣。
李澤卻不接帳本,只是專心致志的烤著自己的饅頭。
“翼州那邊補充的那一部分算進去了嗎?”
聽了李澤這話,夏荷卻是更加生氣了:“那王溫舒就是一個小氣的,總共才五千貫的財貨,能頂什么用?”
“那不就是只虧五千貫了嗎?”李澤笑吟吟地道。
“公子,我是說把這五千貫算進去我們還要虧一萬貫,眼看著就要過年了,我猜公子定然還又還要補貼一部分進去讓這些人能過個好年,這又是要一大筆開支。”夏荷氣鼓鼓地道。
“的確有這個打算!”聽說自己這一次足足硬虧了一萬貫,李澤心中也有些肉疼,可肉疼歸肉疼,該花出去的錢,還是要花的,事情要么不做,做了就一定要做到最好,不然就是為山九仞,功虧一簣了。
夏荷拖了一個小板凳坐到了火盆跟前,仰起小臉對李澤道:“公子,要不今年賞賜給那些佃戶的年節東西便不給了,把這些東西轉發給那些剛剛安頓下來的人。反正這些佃戶這些年來占公子的便宜大了去了,他們的日子又不是過不下去?沒有公子的賞賜,他們照樣在過年的時候能吃上肉喝上酒的。”
看著夏荷的嘴唇之上一片漆黑,早上精心涂抹的口紅早就看不見了,也不知她是什么時候將毛筆含在嘴里弄成了這般模樣自己還一無所覺,不過這個樣子的夏荷倒也是最可愛的,李澤忍住笑道:“那可不行,多年的規紀,只要沒到山窮水盡,就不能破羅。”
“那又是一筆好大的開支啊!”夏荷十足的一副守財奴的嘴臉。“屠二爺這一個冬天的辛苦,可就白費了。”
“哪里有白費了,咱們不是還得了一些好馬,還有那么多的皮子,牛筋嗎?”李澤道。“再者說了夏荷,升米恩,斗米仇,這么些年來,我們讓這些佃戶嘗到了很多甜頭,他們也習慣了,突然斷了這些賞賜,不免會讓人心生怨尤的。更重要的是,要是讓他們知道,這些他們本該得到的東西,被我們轉給了那些新來者,那就又會引得他們與這些新來者發生矛盾,以后我要用他們的時候多著呢,不能讓他們生了嫌隙。錢財沒有了,還可以想法子去賺,但這人心,可不是一時半會能聚攏起來的。”
夏荷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公子,既然是要收買人心,安置這些人的時候,公子怎么不干脆把我們這邊的人調過去幫他們一把啊?我們這邊好幾百硬勞力,要是加入進去,早就干完了,說起來看著那些老弱婦孺在風雪之中干活,一個個都凍得跟什么似的,挺有些不忍的。”
“自己辛苦弄出來的東西,才曉得珍貴,才懂得珍惜。”李澤笑了笑,道:“我的確可以讓他們更輕松地被安置下來,但是呢,這樣一來,就會讓他們覺的得到這些東西太簡單了,就會產生更多的依賴心理,這可不行。什么東西都不是理所當然的,如果他們有了這樣的感覺,以后一旦得不到滿足,指不定就又來給你造一次反。左右他們不是已經反過一次了嗎?要是反一次就能讓自己的生活過得更好一些,那為什么不多干幾次呢?”
“他們還想造反?”夏荷瞪大了眼睛。
“只是打個比方,你也太敏感了吧?”李澤大笑,將手里剛剛撕下來的一塊烤好的饅頭塞進了夏荷的嘴里。
慢慢地嚼著饅頭,夏荷突然又想起了一件事。
“公子,那陳長平四兄弟不是已經賣身給公子您當仆從了嗎?那以后也要給他們發薪餉了,按規紀,他們是新進的,只能拿最低一等的,不過我估摸著這四個人有些不一般,該怎么辦公子還需給個章程,再者公子,這四個人真的可靠嗎?”
“可不可靠的,并不是特別太重要的事情。”李澤道:“除了極少數人與你公子我是性命相依,共榮共辱之外,其它人依附于你家公子,只不過是利益相關罷了,比如說那些佃戶,比如說楊開,王明義他們。所以啊夏荷,這一點你一定要分清楚。”
“反正我是跟公子共榮共辱的。”夏荷道:“不過公子這樣一說,夏荷心里有些不開心,他們吃公子的,喝公子的,公子讓他們一個個都人模狗樣的顯貴著呢,為什么他們就不能與公子一條心呢?”
李澤大笑起來:“不要對別人要求太高,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利益訴求,每個人也有每個人的立場,如果你公子有本事,始終讓這些人的利益訴求與我綁在一起,那他們也就會一直與我們一條心了,如果我沒有這個本事,他們為自己去追求更好的生活和地位,那本身我們就沒有資格去指責別人是不是?”
夏荷悶了半晌,才氣鼓鼓地道:“理兒是這個理兒,可想著心里就是不舒服。哼哼,公子,要不然我們來試探試探這些人,看看他們對公子到底有多忠心?忠心的人,咱們就多給錢,不忠心的人,以后就要慎著點用了。”
李澤斷然搖頭。
“夏荷,永遠不要去試探人心,不要去試探人性,因為這個是經不起試探的。一旦這樣做了,會讓本來沒有異心的人,也生出一些其它的想法來,還是那句話,我們要做的,是努力地將所有人的利益綁在一起,讓他們知道背叛將要付出的代價比忠心對我付出的代價要大得多,他們自然而然地就會對我忠心耿耿。陳長平四兄弟的薪餉,便安照陳炳褚晟的份例拿吧!”
“給他們這么高?”夏荷驚呼道。
“陳長平是個有本事的,拋開他本身的武力不談,光是他能聚攏人心這一條,便值得我為他開出這樣的價格。以后要用他的地方還多呢。”李澤道。
“這個人十年過后,公子真放他們走嗎?如果他真這么有能力,以后只怕會知道我們很多秘密的?”
“那里用得著十年?”李澤笑道:“或者三五年,這世界就將大變,到了那個時候,他們要么會遠走高飛,要么便會對我死心塌地,所以啊你甭想那么遠啦!他們四個的婆娘娃娃都安置好了?”
“當然,這可是人質,女人我都安置到了工坊里,娃娃們都安置在墨香居。都派人暗地里看著呢!”夏荷道。“既然他們是對公子有用的,那總得讓他們為公子盡心盡力努力干活才是。”
“陳氏四兄弟,暫時讓他們就負責新來的那一攤子事,然后瞅機會,有意識地讓他們接觸一些外圍的秘密,一步一步的來。”李澤將最后一塊饅頭塞進了嘴里,咀嚼著道:“我還是挺看好他們的,一旦世事有變,他們也算是幾張好牌呢!”
“我明白了!”夏荷連連點頭。“公子還吃饅頭嗎,我再去給公子拿一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