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澤如同一棵青松一般,挺立在自己的大門前。身邊,裹著白色狐裘的夏荷雖然小臉兒煞白,卻依然強撐著站在李澤的身后,本來李澤是不許她出來的,不過到李澤出門的時候,她卻一聲不吭地跟在李澤身后,低著頭,不看李澤,也不回李澤的話。李澤沒有辦法,也只好由著她了,總不能讓人將她拖回去。其實嘴上雖然埋怨,心里卻是著實感動,這個從七歲起一直跟著自己,照顧自己的丫頭,著著實實算是自己最親的人。
一左一右站著的是屠立春與石壯。
李澤估摸著要是同李澈打起來,屠立春怕是指望不上的,有石壯在,他就更有膽氣一些,真要有什么不對,以石壯的功夫,來一個突然襲擊,說不定就能擒賊先擒王呢。
在往后面,便是莊子里的護衛了,這些護衛盡數來自當年李安國身邊的侍衛,對于這位大公子自然也是熟悉得很,此時的臉色也是一個個的不好看。
要知道,要是兩位公子沖突起來,不管結局如何,他們這些人的下場,一定是不會好看的。只有一個沈從興,被李澤派了出去。
到了這樣的時候,李澤倒是發現,反而是沈從興這樣的野心家,反而更能委以重任。這家伙為了出頭,啥都敢干,早前便露出了做了李澈的心思。當然,這樣的沈從興,也是一把雙刃劍,用得好,傷敵,用得不好,指不定就要傷己了。
李澤的殺手锏,此刻就在他身后緊密的大門內,三百名秘營戰士已經嚴陣以待,分別由李浩,李瀚,李泌率領,而在白雪覆蓋的屋脊隱蔽處,身裹白披風的陳長平,早已經做好了一切準備。
李澤親自考較過陳長的箭術,驚艷之極。如果猝起發難的情況之下,不見得就不能一箭斃命。
這些,都是不得已之下的最后手段,能不動手,自然還是不動手的好。只要有一段時間的緩沖,李澤自信能找出解決眼前困局的方法。
李澤瞇著眼睛看著白慘慘的太陽,今日是冬日里難得的晴天,自己本該提著魚簍,拿著釣桿,去河邊將冰面鑿上一個洞,然后一邊垂釣,一邊享受著夏荷在一邊為自己炮制的香茶,盡情地享受陽光的沐浴的,現在卻要面對這么一攤子破事,當真是糟心的很。
好多天沒有見到太陽了,他自覺連骨頭都要開始發霉了。
“公子,來了!”石壯頭向李澤這邊歪了歪,低聲道。
視野的盡頭,一片雪霧飛揚而起,隨即地面之上微有震動之聲,接緊著,眾人便聽到了如悶雷一般的馬蹄聲,一大隊騎兵驟然出現在他們的眼前。
上百名騎兵這樣奔馳而來,聲勢還是頗為驚人的,石壯,屠立春以及那些護衛是見慣了這樣場面的,倒是李澤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場景,身體不由自主地繃緊,連小小的變化也影響到了身后的夏荷,她伸出一只手,緊緊地拉扯著李澤的衣袖,身體微微顫抖。
李澤深吸了一口氣,回頭看著夏荷笑了笑,給了她一個盡管放心的眼神,重新轉回頭來。百余騎似乎沒有減速的意思,徑自向著莊子撲來,蹄聲隆隆,雪霧漫天,哪怕還隔著很遠一段距離,那一股強悍的壓迫感亦然撲面而來。
電視劇里都是騙人的!
沒來由的,李澤心里忽然冒出了這樣一個念頭,前一世,他從那些電影電視之上看到騎兵沖擊而來并沒有什么感覺,但今天,他卻是親身感受到了。這還只有百余騎而已,試想著上千,上萬的騎兵轟隆隆地壓過來的時候,他該是一個什么樣的場景啊!
想想都覺得頭皮發麻。
李澈是存心想要李澤出個大丑的。在他看來,一個沒有見過什么大世面的小子,縱然有些經商才能,但這樣的金戈鐵馬的場面,又何曾見過?所以他縱馬直奔李澤而來,要是李澤躲避、尖叫甚至嚇上一個大馬爬,那就完美了。回到成德,自己的這些部屬自然會將他這個弟弟的丑態宣揚一番的,到時候必然會讓爹爹厭惡。
戰馬急奔,夏荷是真尖叫了起來,她猛把李澤向后扯,自己卻是跨步向前,想站到李澤的身前,但她那柔弱的身軀以及微弱的力量,如何拉得動日日不曾放棄煅體練身的李澤?反倒是李澤一個反手,便將她扒到了自己的身后。
戰馬在距離李澤只不過數步的距離之上戛然而止,猛然偏轉側身,隨著戰馬一聲長嘶,前蹄高高躍起,一大片積雪被從地上激起,飛向空中然后紛紛揚揚的落下來。將李澤一眾人等都籠罩在雪霧之中。
隨著戰馬前蹄重重落地,李澈也終于看清了自己這個十五年來從來沒有見過的弟弟。
模樣不像爹爹,也不像自己,要清秀許多,文弱很多,看起來應當是像他娘更多一些。
李澈有些失望,因為李澤穩穩當當地站在原地,連后退都不曾有一步,兩只眼睛,正炯炯有神地也在打量著他。
在他的身前,站著兩個大漢,一個是屠立春,他自然是認識的,另一個昂藏大漢,卻是從來沒有見過,不過比起屠立春臉色嚴肅,這人卻是臉帶微笑。
李澈心中驀然冒出一絲寒意,因為雪霧落下來的那一瞬間,他瞥見那個大漢的手,剛剛從腰間離開,那里,插著一柄模樣很古怪的刀子。
“你就是李澤?我那個弟弟?”李澈高據戰馬之上,提著馬鞭子,在手心里輕輕拍著,看著李澤問道。
李澤瞟了一眼李澈身后的那些騎兵,此刻已經是排成了整整齊齊的隊形,人無聲,馬無鳴,端地是一支精兵。
“在下正是李澤,不知閣下是?”李澤拱手道。
李澈大笑:“明知故問。”
“彼此彼此!”李澤針鋒相對。
遠處又傳來一陣馬蹄之聲,卻是王明義終于趕了過來,策馬到了跟前,甩鞍下馬,站在兩兄弟之間,眼見著兩人一見面便是針尖對麥芒,他不由得茫然地站在那里,不知說什么才好。
“大哥來了,也不請大哥進屋嗎?大門緊閉,這是要拒客?”李澈指了指緊閉的大門。
“既知是客,要來拜訪,就當先具帖問一聲主人家是否方便,如此肆無忌憚而來,當是惡客。自然閉門不納!”李澤道。
李澈看著李澤半晌,聲音也是逐漸地冷了下來,“就這扇門,也擋得住我?我想進去,自然就能進得去。”
“如果你想,可以試試。”李澤冷笑:“縱然不敵,也能讓這里血流成河,然后李大公子的名聲當會響徹天下。”
聽到這樣的威脅,李澈心中怒意漸生。眼前這個家伙,似乎是拿準了自己的軟肋,知道自己不會用強似的,反而處處挑釁,真當自己是泥捏的不成?殺光了眼前所有的人,就算有后患,又能有多大?
他相信自己與一百騎士的戰斗力。
兩個冷眼相對,天氣雖然寒冷,但眾人的身上卻是冷汗一層又一層地冒出來。
“開門,讓我出去!”大門之內,突然傳來了一聲怒喝。竟然是王夫人的聲音。
李澤猛然回頭,今日之事,他已經吩咐了不許驚動母親,是那個不曉事的,竟然讓母親知道了這件事。
大門之內微微一陣騷亂之后,大門終于是打開了。一個三十出頭的婦人,急步而出,手里,居然握著一把剪子。
李澈的瞳孔微微收縮,因為大門打開的那一刻,他已是看見了大門之后,那一排排身著甲胄手握刀槍的士兵。
李澤輕嘆了一聲,轉過身去,扶住了因為走得太急而有些步履踉蹌的母親。
“母親,您出來做什么,兒子能處理這件事。”
王夫人橫了李澤一眼,伸手扒開李澤,徑直走到了李澈的戰馬之前,昂著頭怒喝道:“十年之前,你們下毒暗害我兒,讓他九死一生,如今我們躲得遠遠的,你們還不放過嗎?”
李澈皺著眉頭,遲疑了一下,終于還是翻身下馬,抱拳道:“李澈見過姨娘。”
王夫人怒目圓睜,瞪視著李澈,她最痛恨的,也就是這兩個字。
“當年之事,李澈尚年幼,并不知道內中詳情如何,也許是姨娘誤會了。”他解釋道:“今日李澈前來,也并無惡意,只是想來探望一下弟弟而已。”
“好一個僅是探望而已,我還沒有見過走親戚的人帶著全副武裝的騎士的?”王夫人怒道:“想對澤兒不利,便踏著我的尸體過去。”
她舉起了手中的剪刀。
李澈無奈地笑了笑,“姨娘想左了,哪有這樣的事。”他半轉身子,沖著騎兵們揮了揮手。
一百名騎兵齊唰唰地翻身下馬。
無所適從的王明義,此刻終于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