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晗縱有千般不是,但他義氣為先,敢于為朋友赴湯蹈火的這一個優點,便讓所有與他接觸過的人討厭不起來他。
胡十二以前也看不起他來著,但此刻看到威風凜凜的梁晗,不懼生死的一頭撞向了密集如墻的振武軍陣,心中驚懼的同時也是佩服不已。
那一面面的盾墻加上架在其上的長矛,哪怕他還離其有一段距離,就能感受到陣陣寒意,而梁晗居然就這樣直直地沖了上去。
那馬,應當是被他蒙上了眼睛,否則戰馬通靈,看到這樣的槍林,下意識地就會向一邊躲避。
主將如是,跟在梁晗身后的十數名騎兵也只能用樣學樣,連人帶馬沖了過去。
這是要用人命為后面的大部隊開道。
一匹馬,差不多兩千斤,再加上一個人的重量和狂奔而來的動能,其威勢在腦子里稍微想想也就明白了。躲在盾陣后面用肩膀支楞著盾牌的人看不見,但那些架著長槍的人卻是眼前一黑,便被戰馬那龐大的身軀所遮蓋住了。
一根根長矛應聲扎進了戰馬的身體之內,但戰馬巨大的沖擊力量也讓這些長矛紛紛斷裂,有些沒有及時松開矛桿的倒霉鬼,甚至被倒沖的矛桿反插進了身體內。
有的戰馬轟然砸下,將堅固的盾陣撕開一個大口子,有的戰馬雖然挨了好些長槍的捅刺,但生命力卻極其頑強,嘶鳴著一陣踢踏,折騰好一會兒子才會倒下。
而梁晗就在這一片混亂之中站了起來。
兩手各持一柄橫刀的他,左右開弓,每砍一刀,便伴著一聲大吼,當真是一步一聲吼,一吼殺一人。
隨著他沖陣的十幾名騎士,還剩了五個,此時也都聚集在了他的身邊,梁晗前沖,他們則努力地衛護著梁晗的左右兩個方位。
五百老甲士緊隨其后,順著這個缺口,深深地嵌進了振武軍的軍陣當中。
胡十二這個時候已經看不清梁晗的威風了,因為頭頂之上傳來了羽箭的啉啉之聲,抬頭看去,天空都被擋住了。
“舉盾!”他竭盡全力大聲吼道。
五百面盾牌舉過了頭頂,密密匝匝地彼此相連,如果此時能從天上看下來的話,便能發現此時這五百人,倒似背上了一個烏龜殼一般。
盾牌之上傳來了密集的叮叮當當的聲音,猶如下雨一般。
縱然如此,還是有倒霉鬼會被羽箭射中的。不過此時即便你受了傷,但只要還能向前走,便一步也不能后退,忍著傷痛也得隨著大部隊一齊前進,此時脫隊,無異于自殺。
胡十二嘴里的左右左聲音愈喊愈大,而跟著他一齊喊的五百新甲士,腳步也是愈來愈快。
五百雙大腳同時起落,在戰場之上引起的動靜,居然吸引了無數人的目光。實在是因為此時胡十二的這五百人動作太齊整了,便如同大海之中的一道浪潮,齊唰唰地向著前方振武軍這道堤岸撲了過去。
便連城墻之上的李安國,杜騰,黃尚,公孫長明等一干人也被這五百新甲士整齊劃一的動作給吸引住了眼球。
看起來,這五百人的威勢,居然比打頭陣的五百老甲士還要厲害得多。
“率領這五百人的軍官是誰?”李安國忍不住轉身問杜騰。
這五百人都是從府兵之中精選出來的,負責深州府兵的杜騰,應當知道這個情況。
“回節帥,帶著這五百人的軍官叫胡十二,是這一次戰斗之中冒出來的,前幾天表現極其出色,剛剛從什長升任屯長,梁將軍慧眼識英雄,挑了他做這一曲的曲長。”杜騰喜滋滋兒地道。胡十二可是他們深州人,這是有戶藉可查的,此時見到他如此能耐,他也是與有榮焉,要知道提拔胡十二成為屯長,可是他親自下達的命令。
“這個人如果活著回來,當重用。”李安國也先是贊嘆不已。
一邊的公孫長明聽到胡十二這個名字,先是一愕,接著又是釋然。是那個小怪物身邊出來的人,難怪有如此本事。他可不會認為這個胡十二是個重名的人物。
老甲士們在梁晗的帶領之下殺出了缺口的時候,胡十二的第二波甲士應聲趕到,五百柄橫刀齊唰唰地舉起,砍下,將這個缺口再度擴大。
當第三波從同一個地方殺進去的時候,振武軍的軍陣終于開始了動搖。
而在城墻與振武軍之間,耶律元正自叫苦不迭。
還是同樣的配方,還是同樣的味道。
上一次被成德狼騎教訓了一遍之后,回去之后苦思冥想破解之策,辦法想了很多,但真正再一次對上的時候,他發現自己還是想得太多了。
在絕對的武力值面前,啥辦法都沒有用。只看那滾滾而來的一片白光,手下的騎兵們便破了膽子,雖然只有百余騎,但卻在戰場之上來去縱橫,有如無人之境。所到之處,契丹騎兵紛紛走避,直到出城的那近兩千成德甲兵盡數殺入到了振武軍陣之后,他們這才呼嘯著一路沖殺而去。
王灃的臉色難看之極。
契丹人被成德狼騎殺得狼狽不堪他不以為意,但自己的振武軍被成德軍從中殺出了一個大窟窿可就讓他無地自容。
自己專門調到南城來的一千甲士,一萬府兵,外加近兩千契丹騎兵,根本就沒有擋住對方的沖擊,眼睜睜地看著這支成德甲士殺透了軍陣之后揚長而去。
但他還偏偏不敢去追趕。
城頭之上,李安國立在大旗之下,正虎視眈眈地看著他呢,此時他要是轉身去追這支甲士,不用想,城內成德軍必然蜂涌而出。到時候剛剛突出去的這支甲士隊伍再返身殺回來,自己可就兩面受敵了。
而且最讓他忌憚的成德狼騎此時又不知躲到了那里,軍陣一旦松動,這支隊伍絕對有能力一路殺到自己面前來。
多年以前,這支隊伍就這樣干過。萬軍從中斬了上將首級,縱然那一支成德狼騎最終沒有活下來幾個,但那一仗,他們卻是打贏了。
王家井,曹信與王灃派出去的阻截軍隊也打得正熱鬧。
與李安國的辦法差不多,當曹信從樂鄉出發的時候,也是從府兵之中當場挑出了精銳之士,新建了一支千人的甲士。這些人當然無法與老甲士相比,但披上了全身的凱甲,戰斗力還是大增的,至少刀子砍在身上,只要不是正中面門脖頸,便不會當場殞命,戰斗力那是上了幾個臺階的。
靠著這新征召的一千甲士,再加上原來的五百老甲士,以前曹信,王溫舒等人的親衛,曹信好歹又湊了兩千甲士,再加上兩萬府兵,向著深州城殺奔而來。
這一次,曹信當真是拿出了全副身家的。
三十里的距離,說起來不遠,但真要打過去,就不那么簡單了。
阻截曹信的是王灃的胞弟王載。
說起來大家都是熟人,彼此之間也熟悉得很,打起仗來也就沒有太多的花哨可講了,便只能拼實力了。
曹信來得很突然,王載率部倉促前來堵截,本身就已經落在了下風。
當正午時分,梁晗率領的這一千多甲士出現在王家井的時候,王載立即便知機地選擇了撤退。
出城的一千五百甲士,殺透了陣容,奔波數十里趕到目的地的時候,已經少了大約三百人了。倒是胡十二的第二曲最為完整,五百人,只沒有了二十余人。第一曲損失最嚴重,近兩百人不知所蹤,沒了一半。這也與他們承擔著破陣的最艱巨的任務有關。
“曹刺史!”滿身是血的梁晗沖著曹信拱了拱手。“聽聞你至,李公大喜過望,派我前來接應。”
“深州現在如何?”曹信直接了當地問道。
“一切安好。”梁晗笑著道:“王灃打了兩天,除了收獲無數尸體之外,啥也沒有得到。”停頓了一下,他又接著道:“李公將蘇寧關起來了,現在深州,李公一個人說了算。”
聽到這句話,曹信才算是松了一口氣。
“事不遲疑,我們立即出發。”
兩支隊伍合攏,向著深州城推進。
傍晚時分,終于看見了深州城高大巍峨的城墻,同時也看見了再一次出城接應的成德狼騎,不過這一次,王灃卻是選擇后撤十里地重新下營。振武軍的斥候們,眼睜睜地看著曹信的兩萬府兵挾帶著大量的糧草輜重進入到了深州城內。
這讓振武軍有些沮喪。
與振武軍相反,深州城內卻是一片歡慶。
翼州的援兵到了,那鎮州的還會遠嗎?鎮州能征召的力量,可不是翼州所能比的。鎮州作為整個成德的中心,所轄戶口,人丁是翼州的數倍之多。翼州能征召兩萬兵馬,鎮州要是全體動員,五萬人也不成問題。
“老曹,你來得何其快也,這一下我可是放心了。”李安國大步上前,與曹信重重地擁抱了一下。
“曹公,你莫非未卜先知?提前便做好了一切準備?”公孫長明笑著替李安國問出了他不好問出來的問題。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