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毅,鄧景山,王灃三人站在大營門口,迎接著一架馬車的到來.
數十名精銳的騎兵,護送著一架馬車,只消看這三人的架式,便知道來人的身份非同小可.
馬車停下,簾子掀開,一張笑容可掬的臉龐出現在三人的面前.
“費軍師!”石毅,鄧景山躬身行禮,王灃也是抱拳一禮.
“三位太客氣了.”被稱做費軍師的人在車夫的攙扶之下下了馬車,笑呵呵的還禮.
被石毅三人稱呼為費軍師的是盧龍節度使張仲武麾下第一智囊費仲,官封軍師中郎將.軍師中郎將是朝廷正兒八經的官職,可不是張仲武胡亂封給他的.公孫長明在時,費仲只能屈居次席,不過當時公孫長明是作為張仲武的私人慕僚,并沒有接受朝廷官職,在公孫長明發現張仲武預備反叛逃之夭夭之后,費仲可就是正兒八經的第一慕僚了.
此人,也是為張仲武籌劃反叛的最大智囊和背后的推動力量,其家族更是盧龍治下有名的世族.影響力極大.
費仲此前一直隨張仲武在河東前線,三人倒是沒有想到張仲武會將費仲派過來,可見張仲武對于深州戰局的重視程度.
“節帥在桑干河重創了高駢的橫野軍,橫野軍在短時間內將再無戰斗力,高駢被迫退回到了代州,倚仗雁門關的地形這才重新站穩了腳跟,戰局一時僵持不下.”大家坐定之后,費仲也不廢話,直接便說起了當前的局勢.
這些情報,在場三人當然都已經知曉.對河東的戰事,不可能一蹴而就,大家都是心知肚明,原本的戰略是快速拿下成德,然后在河東的軟肋之下捅上一刀,但現在這個計劃已經破產了,他們在深州無法寸進.
石毅有些羞愧地低下了頭.
“這都是末將的過錯.”他低聲道:”讓節帥失望了.”
王灃有些不滿,低低的哼了一聲,石毅這么說,那是將他也掃進去了,可是能說他沒有盡力嗎他已經盡了全力了.如果不是石毅那里出了亂子,弄死了李澈,現在必然又是另外一副景象.
“石將軍不必自責,生擒李澈這件事,本來就是我們一廂情愿的想法而已,數萬大軍作戰,想生擒對方主帥,本來就是一件極難的事情.李澈之死,實在非戰之罪,我們本來是將更大的希望寄托在橫海軍的身上,不過橫海太讓人失望了.”費仲嘆息道.
眾人連連點頭.
橫海主力去打一個空虛的翼州,居然全軍覆滅,還讓人反攻入德州,當時他們三人收到這個情報的時候,幾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個李澤到底是什么來路”費仲很感興趣地看著三人,”此人在德州的手段,當真是辛辣得很啊,雖然此人壞了節帥的事情,但節帥卻對此人極為欣賞,節帥曾給我談起這件事,說如果是易地相處,他也絕對會如此處置.”
“此人我們以前從來沒有聽說過.就像突然從石頭里蹦出來這么一個人.我們已經在查了,同時也讓人去了橫海,此人讓橫海吃了大虧,想來他們會更加不遺余力的搜集此人的情報.”石毅搖頭道.”我們實在是無法想象,成德到底是因為什么,在深州戰局如此危急的情況之下,居然還在翼州藏了這么一支強悍的軍隊,費軍師,難不成這又是公孫先生的計謀嗎”
公孫長明在盧龍呆了七八年,這些盧龍大將,對于公孫長明,是打心眼兒里佩服的.即便是費仲,聽到石毅這么褒揚公孫長明,也絲毫沒有惱怒之意,反而笑道:”公孫先生雖然智計過人,但他終究是一個人,不是神仙,如果他當真能算到這么一出,又怎么會讓李澈在河間府全軍覆滅呢”
石毅點頭道:”費軍師說得是,這也正是我百思不得其解之處.可以說,此人的橫空出世,完全破壞了我們的整體策略.費軍師,這一戰,出人意料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先是我明明放了那李澈一馬,但李澈卻死得不明不白,接著又是這個李澤突然跳出來,將我們的第二步計劃也徹底的破壞了.您說說,這是不是天意”
說到天意,屋里幾人都是微微變了色.石毅這話里頭的意思可就有些深了,張仲武當初決定發動叛亂,正是看準了大唐如今四分五裂,很難聚集起強大的力量,節度使們各自為政,大唐名義上還是一個國家,實則上早就分裂成了無數個國中之國.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作為整個作戰計劃的制定者之一的費仲,卻是輕松地笑道:”石將軍倒也不必氣餒,想做大事,哪有一帳風順的道理自古以來,成大事者哪一個不是歷經了千辛萬苦,才最終站到了最高點之上傲視天下的.更何況,這一次的意外,雖然讓我們小受挫折,但在實力上卻是絲毫未損.我們的確沒有達到我們戰略上的意圖,但在戰術之上,仍然是成功了的,成德軍主力喪失泰半,節帥又在桑干河幾乎全殲了高駢的橫野軍,北方的實力對比,實則上已經發生了逆轉.只不過是我們想取巧的計劃失敗了,以后便只能一步一個腳印地來干了.這樣其實也不算壞事.這件事告訴了我們,凡事仍然是要腳踏實地,不想盡想著取巧.”
“費軍師說得對.”石毅,鄧景山都是連連點頭.
盧龍節度使在北方幾乎是一枝獨秀,這些年下來,巧取也好,豪奪也罷,實力遠超其他人,轄下有瀛州,莫州,涿州,幽州,檀州,媯州,薊州,平州,營州等地,轄下百姓數百萬.而且這些地方的百姓比起成德等地要貧苦許多,在張仲武的統帥之下,年年與契丹輪戰,武風極甚,好勇斗狠,彪悍之極.真要動員起來,說帶甲十萬,那也是毫不為過的.也就是經濟問題阻礙了盧龍不可能組織起如此多的軍隊.這也是張仲武覬覦成德的原因所在.
論起富庶,即便是河東,也是無法與成德相比的.
如果李安國知道,正是因為自己養民十余年,把成德這頭本來很瘦的羊養得肥肥壯壯因而讓張仲武覬覦這才將他當成了第一個目標,不知會不會氣到吐血.
“深州這仗,暫時已經打不下去了.”費仲看著三人道:”節帥和我,都小瞧了成德的戰爭潛力,現在成德已經穩住了腳跟,再打下去,就成了一個僵持之局,對我們來說,毫無意義.我們的主要對手還是高駢,高駢麾下,帶甲五萬,又有朝廷不遺余力的支持,所以,我們要集中所有的力量先將高駢打垮,打垮了高駢,北方自定.”
對于這個結果,石毅和鄧景山二人也是早有預料,其實在得到橫海軍在翼州大敗的時候,他們便已經料到了今日之結局.
“不打了”王灃瞪大眼睛看著費仲.
“不打了,節帥派我來,就是與李安國議和的.”費仲笑道.
“我們殺了他的獨子,他豈肯與我們議和”王灃大叫道.
“為什么不能議和”費仲淡然道:”我們只是不想在李安國這里浪費力量而已,李安國也知道這一點,如果我們集中力量,成德又豈堪一擊現在他只不過是死了兒子,當真與我們硬撼,連他也得死.”
“這不是養虎為患,放虎歸山嗎”王灃道.
“只不過是一只病虎而已.”費仲不屑地笑道:”我們先前的確小看了他,但也僅此而已了.與高駢比起來,他實在不值一提.盧龍如果想兩邊開戰,至少要動員起五萬甲士,十萬府兵,數十萬民夫,這會拖垮盧龍的.”
說到這里,費仲長嘆了一聲:”盧龍所轄之地,多是苦寒之地,說來還是太窮了一些.”
“集中力量先打下成德,不是什么都有了”王灃堅持道.
“集中力量”費仲看了一眼王灃,道:”我們集中力量打成德,高駢會看著嗎主力到了成德,高駢大軍打進盧龍,怎么抵擋反之我們打高駢,李安國絕對會坐山觀虎斗,王大帥不會想不明白這個道理吧”
王灃臉色有些發白,他當然明白這個道理.只是他更清楚,如果盧龍撤軍,成德緩過氣來,絕對要將這一口怨氣撒到他的身上.想起曹信在兩軍陣前發下的毒誓,王灃便覺得身上一陣陣發麻.
曹信在射死他的外甥的時候,可是說了要夷其九族為王明仁復仇的.
別看成德在盧龍人眼中不值一提,但對于他王灃來說,可還是一個龐然大物.
“費軍師,盧龍如果從深州撤軍,那我振武怎么辦盧龍要舍棄我不顧了嗎”想到這里,他再也顧不得臉面,直接發問道.
“王大帥是第一個附從我們節帥的,我們節帥怎么會置之不理呢”費仲笑道:”王大帥多慮了,我們節帥自有安排.而且我們盧龍與其停戰,成德也并不輕松,他們要面對你們,還有橫海兩鎮,只怕也是左右支絀,能自保就不錯了,哪里有余力來進攻你,再者,我們還是會在瀛州駐扎一支力量,隨時可以支援你的.”快眼看書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