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名醫翁明挎著藥箱,急匆匆地叩門而入,他是張府的常客,也是張仲武的至交好友,倒也不用避忌什么,直接就進了張仲武的房,進門見過禮之后,也不客氣,直接便開剝費仲的衣衫,重新檢查費仲的傷勢。
張仲武趁著這個空子,踱到墻邊,盯著墻上巨大的地圖看著,張仲文也站到了他的身邊。
“高駢身體狀況不佳,看起來我們將戰略重心從河東轉移到武威,倒是可以加速了。”張仲文道:“此時此刻,河東軍隊必然軍心不穩,縱然知道我們撤軍,只怕他們也無能為力。”
“兄長說得對。高駢如果無恙,他對于麾下的控制力自然不容置疑,但現在他身體出了問題,他手下那些驕兵悍將可就難說了。特別是現在李澤成了北地行軍大總管,從名義上來說,那可成了他們的長官,要這些人服氣于李澤這樣一個黃口孺子,嘿嘿,只怕沒那么容易。”
“不過高駢可還沒有死。如果我們大規模地撤軍,高駢下令追擊又該如何?”張仲文問道。
“追擊肯定是會追擊的。”張仲武淡淡地道:“不過以現在的狀況,那些將領還會不會盡全力那就不一定了,陰奉陽違之下,我們可以操作的空間可就更大。指不定我們撤軍,河東軍隊的那些將領還會大大地松一口氣。戰略眼光這種東西,可不是人人都能具備的。有些人,可只盯著自己的一某三分地。”
張仲文點了點頭。
“我們要大規模地向瀛州增兵,要在瀛州打上幾場大仗,讓李澤誤以為我們下一步的重心會放在奪回瀛州之上。”張仲武指著瀛州道:“讓鄧景文率部全力支援史家堡,確保我們在瀛州這個最大的據點不失,同時,還要伺機發起反攻。”
“柳成林是一員悍將,不算瀛州府兵,光是他麾下甲士便有五千之眾,這可是李澤從他麾下各軍中抽調而出的精銳,再加上李德率領的數千游騎兵,單以鄧景文在莫州的兵力,只怕難以對抗。”
“除開鄧景文的莫州兵馬之外,另外征調契丹一萬騎兵作為輔助兵馬。”張仲武道,“如此一來,不論是在步卒兵力,還是在騎兵之上,我們都占據了絕對的優勢。”
一邊的費仲插嘴道:“節帥,對于契丹騎兵的使用,一定要慎之又慎,耶律事件,對于契丹部族來說,開了一個很不好的先例。李澤之所以厚待耶律所部,目標便是直指契丹各部族。”
聽到費仲這話,張仲文笑道:“費將軍多慮了,出了耶律事件之后,節帥也在反思對于契丹人的使用策略。現在雖然談不上改弦易張,但對于愿意替盧龍出戰的契丹部族而言,待遇還是提高了的。”
“哦?是這幾個月的事情?”費仲絲絲地倒吸著涼氣,低頭看了一些翁明在他肋下的傷口之上的動作,接著道:“不知節帥有些什么章程?”
“先是重賞。”張仲文道:“拿下代州之后,節帥對于穿插作戰,立下大功的契丹騎兵重重地賞賜,當然,這只是權宜之計,最重要的,還是盧龍削減了契丹人的供賦,同時出兵作戰的軍隊也將由盧龍提供軍資,糧餉。現在李澤再想挖我們的墻角,可就沒有那么容易了。”
費仲點頭贊道:“這是長久之道。不過還是要防著契丹人坐大,特別是不能讓他們之中出現某一個人一枝獨秀,但凡出現這樣一個人,便要立即將其掐滅。讓他們披此相斗,彼此相制,不得不依靠我們方才最好。”
“這些計策,本來是當年公孫長明訂下的,當然會持之以恒的執行下去,不過稍稍地改善一下他們的待遇,讓這些契丹部族能夠生活得更好一些。更重要的是,現在回紇人漸漸崛起,已經成了契丹人的大敵,契丹人除了以我們為靠山之外,還真是沒有別的什么出路。”張仲文笑道。
“可如此一來,我們在經濟之上的壓力可就大了。”盯著翁明給自己重新上藥,纏上繃帶,費仲憂心忡忡地道:“鄧景文率先在瀛州發起大戰,后勤方面的壓力只怕會很大,大部隊從河東方向調往武威方向,也是極大地開銷。”
“今年高麗大熟。”張仲文似笑非笑地說了一句。
費仲一驚:“此時不可擅開第二戰場。”
“那里用得著打!”張仲文嘿嘿一笑:“節帥派遣了耶律元去了營州,同時讓營州刺史王修向高麗國王派出了使者,向他們索要糧草。”
費仲恍然大悟:“耶律元對陣武德雖然表現不佳,但讓他去營州那邊威脅一下高麗人,他倒是一個不錯的人選,這么說來,咱們已經得手了?”
“自然,高麗國王答應向咱們敬獻糧草一百萬擔,當然,我們也不會逼得他狗急跳墻,除開這一百萬擔之外,其余的,咱們用兵甲等去跟他換。高麗國王如今的日子也不好過,國內權臣檀道濟咄咄逼人,高麗國王急于增強自己的實力好與檀道濟分庭抗禮了,他甚至對王修的使者說,只要我們派出兵馬幫助他平定檀道濟,那他每年都愿意向我們獻上糧食百萬擔。”
“這倒是一門不錯的生意,不過現在我們可沒有大量的兵馬投入到高麗去,真要打那地方,可需要竭盡全力,那是一潭渾水,現在我們實在不易攪合進去,不過送去一些兵甲,派去一些軍官幫著訓練軍隊,倒是沒有問題的。”
張仲文撫掌笑道:“英雄所見略同,我就是如此吩咐王修的。不但如此,還派出人去警告檀道濟,讓他識相一點,否則天軍一至,必讓他灰飛煙滅。”
“那檀道濟必然是嘴上唯唯喏喏,實則上卻會加快反叛的步伐。”
“不如此,我們如何能從高麗人哪里獲得源源不斷的好處?只有讓那高麗國王急眼兒了,我們才能榨得更多的好處。至于他的死活,誰在乎呢?就算是檀道濟將他殺了,到最后,檀道濟就不能與我們再合作嗎?”
“是這個理兒!”兩人相視都是大笑起來。笑到酣暢處,卻是牽動了傷口,費仲不由得又是絲絲地倒抽起涼氣來。
收拾著藥箱的翁明沒好氣地道:“費將軍,你的傷口本身倒沒有什么大事,只是受傷之后,還長途奔波勞累,使得傷口久久不能愈合,如今倒是麻煩了許多。現在你要做的,是好好休息,切忌大非大喜,如此方能使得傷口盡快愈合。”
“多謝翁先生,費某記得了,回家之后,便躺在床上不再動彈,直到傷口愈合可好?”費仲拱手笑道。
“鬼才信你!”翁明笑著搖頭:“每三日一換藥,至于內服的藥,我方子已經開好了,費將軍也懂醫藥,便回去自備吧。節帥,費將軍倒是沒有什么大事,重要的就是好好休息,我這便告辭了。”
“有勞翁先生了。”張仲武道。
“翁先生卻請留步!”費仲卻是伸手拉住了翁明,道:“我有一事,要與翁先生相商。”
“費將軍還有什么事?”
費仲沉吟了一下,道:“翁先生,你是幽州名醫,醫術那自然是沒得話說,但翁先生醫術再高,卻也只有一人兩只手而已,便再加上您的那幾名弟子,也終究是人手有限。不知翁先生可知道鎮州金源?”
翁明點了點頭。
“此人在李澤的支持之下,在鎮州開了一家學館,專門教授醫術,他的幾個弟子,如今也只是每十天坐館一日,其它時間也在學館教授學徒。據我所知,一年時間,這個學館已經約有一百名弟子結業了。”
翁明不屑一顧地道:“如此能教得出什么好弟子來,不用說,都是一些害人的庸醫!”
“翁先生,話不是這么說。這些人一年所學自然有限得很,但普通的病癥還是懂得,我的人也去探查過,這個學館教授的重點,乃是如何醫治外傷。”
翁明一怔,片刻之后恍然大悟:“這些人是派往軍中的。”
費仲點了點頭。“非但如此,鎮州那邊還將什么病癥需要用什么方子都編輯成,主編也是這位金大夫,李澤轄下所有醫師,都供獻出了自己的方子。這些,那些醫館學成結業的人,人手一本。”
聽到這里,翁明的臉色不由微變。
每個醫師都有自己的拿手絕活兒,如果把這些方子都刊印出來,豈不是將自己吃飯的家伙給丟出去了嗎?
“這件事,我需要想一想!”他有些遲疑地道。
費仲笑道:“第二件事倒也罷了,我還想請翁大夫領個頭,我們也開這樣一家醫館,教授一些速成的醫師派往軍中,如此,可以大大地減少我們軍士的傷亡,不知翁先生可能應否。”
聽到不用供獻出自己的獨家秘技,翁明倒是松了一口氣,只教授治療一些外傷的話,倒也無所謂,無外乎就是多辛苦一點罷了。
他能出入節鎮府如平地,不就是因為他在治療疾病之上有獨家秘方嗎,要是逼他獻出自己的獨門絕技,這房里的人,還會像以前那般尊重于他?快眼看書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