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巍峨壯觀的五鳳樓門樓之上,李儼手扶著雕龍砌鳳的石欄,久久地凝視著北方,在他的身側,一左一右站著田令孜與秦昭。35xs
“此刻,大戰將起了吧?”李儼偏轉頭看向左武衛將軍秦昭。
秦昭搖頭道:“陛下,這一次雙方大戰,各自在數百里占線之上匯集了十幾萬大軍,戰線綿延,但恰恰是這樣的一種狀況,雙方誰也不敢妄動,先動一方,必然就會先露出破綻,這是必然的。現在,最多也就是處于僵持狀態,雙方的將領都在努力地尋找戰機,打到敵人的破綻。”
李儼有些失望:“這么說來,要是找不出破綻,豈不是就會這樣一直僵持下去?”
“陛下,不管是盧龍反賊還是武威節鎮,雙方的將領的經驗都是極其豐富。他們在等待著敵人自己露出破綻,但同時,他們也會刺激對手,誘使對手露出破綻。北地嚴寒,適于這樣大規模作戰的時間窗口其實是有限的,所以這種對恃不會太久。”秦昭再次解釋道。
“那秦愛卿,你說在什么樣的情況之下,戰斗才會爆發呢?”李儼追問道。
秦昭思索了片刻,才謹慎地道:“末將并沒有指揮如此大規模軍團作戰的經驗,但以末將看來,在這一階段,決戰不可能爆發,但小規模的接戰,卻是會連二接三地爆發,最終在某一個點上,雙方會形成殊死的爭奪,接下來便是雙方大量地調集兵馬向這個點上匯集,最終形成一場大規模的決戰,而這個戰場一旦形成,則北地大局,只怕就系于此戰的結果了。”
“李大將軍有幾成勝算?”李儼有些擔心地道。
“兵兇戰危,任何一個小的細節,都有可能影響最后的戰局,這個,臣不敢妄言。”秦昭想了片刻,還是給出了一個并不能讓李儼開心的答案。
一邊的田令孜瞪了秦昭一眼,道:“陛下寬心,依臣看來,李大將軍必勝無疑。”
“田卿為何反而有如此信心呢?秦昭可是世傳武將,在軍事之上,他的見解要比你更好吧?”李儼嘆道:“我知你是討我歡心,可這時候,討我歡心并不重要。閃舞”
田令孜拱手道:“臣并非討陛下寬心,而是實話實說。”
“嗯?”聽著田令孜言之鑿鑿,李儼倒是來了興趣:“田卿這般有信心?”
“陛下可知李大將軍留在長安的千牛衛?”
李儼點了點頭:“朕當然知道,李大將軍在長安招驀了一千戰兵。”
“陛下,統率這一千戰兵的是千牛衛左將軍公孫長明。”田令孜道。
“公孫長明朕是很了解的,此人擅長謀劃,但論到實際上的帶兵打仗,他并不擅長吧?”李儼反問道。
“是,真正訓練這一千戰兵的,是李澤以前的兩個護衛,一個叫陳炳,一個叫褚晟。”田令孜又瞅了一眼秦昭,道:“十天之前,千牛衛與元從禁衛在長安城內出現了沖突,雙方大打出手。”
李儼臉色一黑,看向滿臉通紅的秦昭。
“末將治軍不嚴,有負皇恩。”秦昭垂頭道。
李儼搖了搖頭:“這一次斗毆,莫非是元從禁衛輸了?”
“輸得極慘!”田令孜似乎沒有看到秦昭有些乞求甚至有些惱火的目光:“如果僅僅如此也就罷了,后來雙方的將領也摻合了起來。”
李儼大為惱火:“莫非還起了大規模的械斗?這樣的事情,朕居然不知道?”
“陛下息怒。”田令孜搖頭道:“雙方的將領都是護犢子,但腦殼倒也還清醒,知道小規模的斗毆和大規模的械斗性質完全不同,所以雙方將領約定,各出五百人,在校場之上以演武的名義比試一番,輸了的,從此在長安城內只消看到對方,便退避三舍。”
李儼吸了一口氣,臉上總算是露出了笑容:“總算他們還知道一些輕重,這樣的演武,倒也說得過去。閃舞這一戰的結果又如何呢?”
田令孜嘆道:“陛下,這還用說嗎?如果不是千牛衛大獲全勝,臣又怎么會言之鑿鑿地認為李大將軍必勝呢?雙方在校場之上演武,五百人對五百人,最后元從禁衛全軍覆沒,沒打得滿地找牙啊,還連累得一大批聞訊而去的人輸得體無完膚,讓那公孫長明贏得盆滿缽滿。”
“你們居然還下注了?”李儼頓時又光火起來。
“元從禁軍是陛下貼身親軍,那公孫長明叫囂下注,臣等這些人那里忍得下這口氣,想那千牛衛只不過成立半年有余,那里會是元從禁軍的對手,所以紛紛下了重注,本意是替元從禁軍張目,也是想讓元從禁軍為陛下掙這一口氣,好讓天下節鎮都看看,陛下身邊不是沒有能打的軍隊,豈料,豈料最后的結果居然是這個樣子的!”田令孜恨恨地瞪著秦昭,想來他在這一場賭賽之中輸得不少。
秦昭已是跪了下來:“陛下,末將慚愧。”
李儼臉上卻是反常地露出了笑容,擺擺手示意秦昭起來:“秦將軍,元從禁衛輸得如此之慘,朕自然是不高興的,望你知恥而后勇,將元從禁軍以及長安的神策軍,訓練成一支真正的鐵血之師,便以此事為始,你以為如何?”
秦昭叩頭道:“陛下,元從禁軍也吧,神策軍也罷,內里積弊甚重,勛貴子弟,文武百官之子弟充斥其間,雖然不乏出色之輩,但大都卻是濫竽充數之輩,末將請陛下允準,讓末將能從長安神策軍中挑出一批人另立一支新軍,人數也不用多,只需五千人,也給末將半年時間,末將絕對能勝千牛衛。”
今日田令孜把秦昭架在了火上烤,秦昭脾氣上沖,干脆也不管不顧了,徑直把神策軍中一些不為人知的陰暗面也全都挑了出來,你不讓我好過,那大家也都別想好過。
果然,李儼在聽到秦昭的講述之后,一張臉都氣成了豬肝色,他以為可以成為依仗的神策軍,居然成了如此的模樣嗎?
“難怪,難怪天下節鎮如此不把朕看在眼里!難怪,難怪李大將軍的兩個護從將一支軍隊訓練半年時間,便足以擊敗朕的親軍,你們,你們太讓朕失望了。”李儼怒氣勃發:“徹查,徹查。”
“陛下息怒!”田令孜低聲道:“徹查并不難,只是一旦徹查,很多事情便會被牽制出來,牽一而發動全身,長安便然不穩,此刻李大將軍正在前線決戰,長安適在不宜大動干戈啊!想要徹查,也只能等到李大將軍獲勝之后再議,那時有李大將軍的大勝作為依仗,方能以策萬全啊!”
李儼胸膛起伏,大口地喘著氣,好半晌才恨恨地捶了捶欄桿,看著秦昭道:“你的意見朕準了,另立一支新軍,編制五千人,由你親自挑選人手,秦昭,半年時間之后,如果你還是打不過千牛衛,那你這左武衛將軍也不要干了。”
“末將愿立軍令狀!”秦昭大聲道。
“半年之后,朕親觀之!”李儼道:“你起來吧!”
秦昭站了起來,能讓他重新編練一支完全屬于他的新軍,這一次挨了一頓斥罵,倒也不冤了。
“李大將軍的這兩個護從都有這種本事,那他麾下諸如曹信,屠立春,石壯,柳成林等人想來更加厲害,有如此良將,朕倒也是安心不少。”李儼喃喃地道:“只可惜高卿走得早了,如果現在他還在,與李大將軍雙劍合壁,張仲武那反賊,又何嘗是他們的對手?”
“陛下,高帥雖走,但他麾下大將李存忠仍然鎮守雁門關,韓琦握有大同,在高帥的遺折之中,這兩人都是可以信任的,陛下何不向他兩人下旨,讓他二人出兵鑲助李大將軍?”田令孜建議道。
“這二人會奉旨?”李儼現在對于自己的威信,實是在半點信心也無,“韓琦倒也罷了,那李存忠可是一個胡人,高卿在時,可以鉗制于他,高卿不在了,此人還肯聽話?”
“陛下,高帥既然說這二人可信,想來便錯不了,更何況,不管行不行,總得試一試,萬一成了呢?”田令孜也是沒有多少信心,完全是打著瞎貓去抓死老鼠的心態,試一試總是不錯的,左右也不過是一道詔令而已。
“既然如此,田卿便起草一道昭令,三省合議之后,便發出去吧!”李儼點了點頭。
“遵命!”田令孜拱手道。
而此時,長安城西,千牛衛大將軍府內,主事人公孫長明一張老臉笑開了花,事實上,這些天來,他的心情一直都很好,因為千牛衛與元從禁軍的一場比斗,他足足贏了十萬貫。
長安的達官貴人們果然都有錢得很,當時他將所有的賭注都接下來的時候,便連陳炳和褚晟的臉色都嚇得白了,這要是輸了,他們只怕得賣了千牛衛府的地盤才還得清。
“賞錢都發下去了?”公孫長明看著兩員將領,笑呵呵地道。
“都發下去了,參與的五百人,每人十貫,受傷了的,每人二十貫。”陳炳這些天,臉也是笑得有些抽抽了。
“告訴其它人,只要努力訓練,誰都有機會得到大筆的賞錢,下一次咱們再找機會與他們斗上一場。”
“只怕有了這一次,就不容易有下一次了。”褚晟搖頭道。
“你知道啥?”公孫長明呵呵笑道:“秦昭受了刺激,請皇命另立一支新軍,肯定想找回這個場子,下一次咱們再贏一回,再弄些錢來。下頭的那些兒郎們,你不用錢刺激,他們肯賣命?他們可不是我們武威軍呢!屠虎送來的那些錢只夠日常開銷,剩下的咱們得自己想辦法。”
“那就再贏一回!”陳炳樂呵呵地道:“既然能贏他們第一回,就能贏他們第二回。”
“那訓練還得加碼!”褚盛接著道。
“當然加碼,現在我們有了額外的這筆收入,這些錢不能捂在懷里,得散出去,散出去才能讓這些叮當作響的銅錢發揮他們應有的作用。”公孫長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