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場雪終于紛紛揚揚的落下來了。北方的冬天,絕對是一個超級難捱的存在,千里鳥飛絕,萬徑人蹤滅,就是對其真實的寫照,這樣的季節里,別說是行軍打仗了,便是在戶外簡單地勞作,也只能在一天的某幾個特定的時間里,其它的時候,大家還是貓在暖和的屋子里貓冬吧。
武威征討盧龍的戰斗第一階段,也就到此告一段落了。在雙方的對決之中,武威取得了決定性的勝利,雖然只是拿下了涿州,但卻極具象征意義。數萬大軍進駐涿州,距離幽州首府薊城,已經是近在咫尺了。
運河之上,船只往來穿梭,不停地將一船船的物資從武威運至涿州城,屯集起來以備過冬。完全奪取涿州之后,徹底控制了這一段運河,使得武威在糧食物資的轉運之上,有了更大的便利。
曹信將自己的左都督衙門設在了涿州城,石壯與王思禮則是一左一右,分別攻占了薊城左近的廣陽以及通縣,同涿州首府涿縣一起,對薊城形成了三面圍攻之勢。
在蔚州,得到了李澤大量援助的張嘉的五千精銳,直逼媯州邊境,安下營寨,對媯州形成牽制威脅,使得媯州的盧龍軍隊亦不敢輕舉妄動。
再過得半月之后,大雪,寒風,斷絕了交通,薊城,便成了一座事實上的孤城。
而此時,退回薊城的張仲武,帶著他的主力人馬,已經退出了幽州,抵達了營州,重新在營州開始穩固陣腳,留守幽州薊城的,變成了以幽州豪強大戶費氏為主力的本地人馬。軍師中郎將費仲成為了薊城留守。
武威大勝的消息,旋即傳遍天下。張仲武起事的時候,天下諸多豪強,并不看好,因為在他的周邊,諸多強鎮林立,河東,成德,這都是赫赫有名兵強馬壯的節鎮,而事實上,張仲武也的確沒有從這兩大強鎮之中突出重圍直取中原,如今世事移轉,他反而連自己的根本重地幽州都丟了。
高駢死了,河東是散了架,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而更讓天下驚心的是,戰爭之中,一個比成德要強大多的武威節鎮突然崛起,竟是一己之力,便將張仲武打得潰不成軍。
如果說早前還有很多節鎮對武威不以為然的話,易水河畔一戰,卻是使得武威軍兵的威名天下傳揚,不是所有軍隊都能以一萬余眾對抗張仲武兩萬鐵騎,最終還能戰而勝之的,想想兩萬騎兵漫山遍野如潮水般涌來的模樣,便已經能讓許多人驚慌失措了。
十二月,發生了很多事情。
當李澤在易水河畔擊敗張仲武的時候,河東韓琦,李存忠兩部聯手,悍然吞并了苛嵐軍,忻州軍,在李澤上書朝廷報捷的時候,河東韓琦的奏折也到了長安之中。
韓琦是高駢臨死之前推薦的繼承者,朝廷當時按慣例先冊封韓琦為河東節鎮留守,也就是一個代行河東節鎮節度使職責的意思,現在韓琦在吞并了苛嵐軍和忻軍之后,正式要求轉正,擔任河東節度使,并且以李存忠為副使。
長安,皇城。
李儼的心情這些天實在是好的不得了,易水河畔大捷,涿郡大捷,連接而至的捷報,讓整個長安城都沸騰起來了。
現在的大唐雖然實際上分崩離析,但名義上大家還是奉長安為主的,這也是李儼還心心念念要重復祖上榮光的原因所在,張仲武是第一個跳出來舉旗造反的,這樣的人,如果不及時鏟除,反而讓他坐大的話,只怕天下節度使便要群起而效之了,
只可惜,他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一個高駢,還遠遠不足以將張仲武擊敗。
李澤的武威異軍突起,而這個人李儼還自覺是自己一手簡拔起來的,不是自己同意三鎮合并,打造了一個超級大鎮,怎么可能如此快地就取得了一場決定性的勝利呢?
對于盧龍的地理位置,戰略要點都爛熟于胸的李儼自然明白,奪得了涿郡對盧龍來說意味著什么。
“可惜了,現在那邊必然已經因為天氣原因而不得不停下前進的腳步了,否則趁勢打敵,必能一舉收復薊城,光復幽州啊!”站在五鳳樓臺之上,雙手撐著欄桿,斗蓬之上落滿了厚厚一層雪花的李儼,卻仍然興致勃勃地對身邊的田令孜道。
“陛下,李大將軍與張賊這一戰,雖然取得了大勝,但實際上,卻也是一場慘勝。”田令孜道:“李大將軍不愿陛下太過于憂慮,所以在奏折之上報喜不報憂罷了。”
“哦,還有這樣的事情?”李儼驚訝地道。
“是啊!”田令孜接著道:“我與千牛衛左將軍公孫長明在飲宴之時,談起過這件事情,易水河畔一戰,李大將軍實則上是孤獨一擲了,其麾下萬福,梁晗所部,傷亡泰半,戰后已經基本上失去了戰斗力,沒有長時間的休整,不可能再投入戰斗,而李大將軍費盡心力打造的千人陌刀隊,這一戰,也損失了一半有余,便連大將軍的心腹大將李瀚也重傷臥床不起,聽說因為這次受傷,原本定下的婚事,也不得不推遲了。”
“損失如此之大,大將軍在奏折之中居然不提,這與某此人有小勝便喋喋不休地向朝廷索要賞賜,索要官職,真成了鮮明的對照,大將軍忠君之心,由此可見一斑啊!”李儼感慨地道。“田卿,大將軍高風亮節,但朝廷卻不能辜負于他,當然要重重地賞賜,只是大將軍還不滿二十,便已位居三品,該如何賞賜呢?總不能直接封為郡王吧?其父李安國,也只是郡王呢!”
“大將軍必然不在乎這個。”田令孜笑道:“陛下如果真想賞賜大將軍,不如將恩典給予他的夫人,母親,以及他那未出世的兒子吧!”
“那可還得等上幾月呢!好像還有四個月,其妻才能生產吧!”李儼大笑起來:“先賞賜其母,其妻一些財帛吧!豐厚一些,不要讓人說皇家恩薄。”
“是!”
“對了,河東韓琦所請之事,中書門下尚書三省商討結果如何?”李儼突然想起一事。
“陛下,三省意見不一,汪中丞閉嘴不言,陳尚書令認為理所當然,而臣?”
“你反對?”李儼有些意外:“高帥臨死之前所奏請提拔之人,應當不會有錯吧?”
田令孜躬身道:“陛下,以前臣也是這樣認為的,但人是會變的,張仲武當年提兵前往盧龍之時,何嘗不是國之棟梁,但如今呢?”
李儼一驚:“你這是什么意思,是說韓琦有不臣之心?”
“這個臣不敢斷言!”田令孜卻是打起了太極拳,道:“陛下,臣聽說,苛嵐軍,忻州軍在高帥指揮的最后一役之中,不顧安危,奮勇追敵,傷亡慘重。退回河東之后,便一直受韓琦與李存忠的逼迫。現在更是被二人吞并。至于早前的橫野軍,代州軍,更是高帥最后戰的主力,反而是韓琦指揮的大同軍,在最后一戰之中,什么也沒有干,倒是保存了實力,現在成了一家獨大了。”
“還有這樣的事情?”
“陛下,還有云中守捉張嘉,亦為韓琦所逼,不得不放棄駐扎之地云州,冒著極大的風險移師蔚州,要不是得到了李大將軍的支持,早就被盧龍軍隊給滅了,現在張嘉站穩了腳跟,便立即出兵威脅媯州,為李大將軍圍困幽州出力呢。”
“韓琦想干什么?”李儼有些惱火地道。
“臣不知道!”田令孜道:“韓琦想當河東節鎮,而河東節鎮在名義之上也是屬于北地行軍大總管的麾下,陛下何不詔令問一下李大將軍,看李大將軍是什么意見呢?這既顯示了陛下對于李大將軍的尊重,也避免了讓韓琦埋怨,如果李大將軍不同意,陛下只需將這個結果告訴韓琦就好了,反正韓琦這個留守,行的也是節度使的職責,區別并不大嘛!”
李儼沉默了一會兒,這里頭的區別當然大了。不過田令孜這么說,也有道理,看起來李大將軍對于韓琦是很不滿意的。
“那就如此辦吧!”李儼點了點頭:“李大將軍是北地行軍大總管,韓琦亦是他的部下,大將軍說明年開春他就要發動第二次進攻,要讓盧龍治下無法順利進行春耕,使得盧龍在來年更加困難,希望韓琦到時候能夠多立功勛,那時再加封他為節度使,想來李大將軍便也無話可說了。”
“這個自然!”田令孜微笑著道。
走出宮城的田令孜心情快活得不得了。今日這一番話,自然是有因而發,為了讓他說了這番話,千牛衛左將軍公孫長明為此付出了十萬貫的代價。
韓琦當不上河東節度使,便為河東留下了隱患,武威手中還握著張嘉這張牌,到時候便能以此為引子,挑動河東內亂,最終將河東徹底納入懷中。
拿下河東,李澤才能成為真正的北地之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