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輝被李敢一斬馬刀給平平地拍在了雪地之上,不等他爬起來,好幾柄斬馬刀便指向了他。騎兵的決戰永遠都是這么快速而且殘酷,不過盞茶功夫,平盧的五千騎兵便被打散,此刻早已經潰不成軍,除去當場戰死的,受傷的,墜馬的,但凡還能騎在馬上跑的,基本上都往回打馬狂奔。
周輝閉上了眼睛。
當他看到李澤的親衛義從出現在自己面前的時候,便已經知道失敗不可避免。
雖然大家都是騎兵,但騎兵與騎兵之間,還是有著很大的差別的。
平盧騎兵與李澤的親衛義不僅僅是裝備上的差別,還有戰斗力的差別,作戰意志的差別,當這些全都綜合在一起的時候,便是平盧騎兵全方位的被壓制。
兩軍的戰斗達到了一定規模的時候,人數上的差異對戰爭結果的影響并不太大,要不然歷史上也就不會出現那么多的以少勝多的典型戰例了,最懸殊的一次戰斗,一方甚至以不到一千騎兵,擊敗了擁有近十萬之眾的另一方。
因為接觸戰斗的永遠都只是一少部分。
就像李澤與盧龍張仲武的戰爭,雙方都明確這是一場事關生死的大戰,但雙方在各個戰場之上調集的兵馬,卻全都沒有超過五萬這個數目。因為這個數目,是現在他們的后勤能夠支撐起來的極限了,而且作戰的期限,絕對不能超過三個月。否則,不用再打,自己就要崩潰了。
作戰,從來不只是雙方正面相對的那些士兵,有時候,決定戰爭走向的甚至是后方的那些看起來并不重要的輔兵,民夫。
周輝被押到了李澤的面前。
看到臉色慘白,身體簌簌發抖的這員平盧將領,李澤心中生出一股鄙夷。
“你叫什么名字?”
“周輝!”
“哦,是你,殿前軍馬指揮使,正四品的高官啦!”李澤打趣地看著對方:“怕死不?”
“怕死!”周輝回答很坦然,讓李澤身邊的李泌,李敢以及其它一些親衛將領都開心地大笑起來。
“既然怕死,現在又被我活捉,想來是愿意投降我的了?”李澤打趣地道:“不過到了我這邊,你只怕做不了殿前軍馬指揮使了。”
“不投降!”周輝的回答,讓四周的笑聲戛而止。大家有些驚訝于這員敵將的回答。
“既然怕死,又為何不愿意投降?”李澤也很訝異,好奇地問道。
周輝垂著頭,看得出來,他的內心的確是恐懼,“沒法兒投降,因為投降了我得到的很少,付出的卻很多,所以,還不如死了算了。”
聽到周輝的回答,李澤卻是一下子沉默了下來,看著對方的眼光有些復雜,李泌亦是若有所思,偏著頭想著什么,倒是李敢,一臉的不屑看著對方。
半晌之后,李澤點了點頭,沒有再多說什么,只是道:“那些逃卒不必追了,打掃戰場,帶上周將軍,我們去商河。”
商河縣,戰況已經陷入到了最激烈的階段,李浩從一開始就沒有想過什么攀墻蟻附作戰,這個時節,滴水成冰,城墻之上被田崇等人潑了水,亮晶晶的全是冰碴子,架云梯蟻附作戰,只能徒耗人命,反正他并不擔心時間問題,所以只是任憑五巨型投石機一個勁兒的卯準了一個點猛轟,輕了小半日之后,土夯的城墻外面縱算包上了青磚,也終于招架不住了,巨響聲中,大半倒是倒了下來。
本來三丈余高的城墻,倒了一半,露出了一個百余步的大豁口出來,這個時候,李浩便也不再客氣了,甲士們一涌而上,順著這個缺口開始進攻。
有城墻可依,鄉勇們能與甲士做到一個不錯的置換比,但如果雙方面對面地進行肉搏戰,那就不在一個檔次上了。
這些鄉勇們能穿上甲胄的也就是這些豪強們的親信嫡系部隊,人數只不是一小撮罷了,其它的有一件皮甲就算不錯了,更多的,也不過就是身上一件大棉襖罷了。當你一刀看下去在別人的甲胄之上激起一溜火星兒,人家一刀砍下來卻是飆一股血花的時候,任是誰對這樣的作戰,也沒有多大興趣兒。
打仗是需要勇氣,但也不能白白地送死啊。
所以當李澤抵達商河縣的時候,戰斗已經由攻城戰,變成了巷戰了。不得不說,田崇等人的抵抗意志還是極其強烈的,直到此時,他們的內心深處還在期盼著來自平盧的騎兵給予李浩致命一擊。
當李澤下令在城頭之上掛上了周輝的將旗的時候,這場本來就有些無謂的戰斗,立即便宣告進入到了尾聲。
大批的鄉勇繳械投降了。
無法投降的田崇等人,最終也被李浩帶人一一生擒活捉。
李澤端坐在大案之后,周輝竟然也被安置了一個凳子坐在他的旁邊,臉色蒼白地看著田崇等一眾反叛頭領被押過來按倒在雪地之上,一個個就地正法,血肉模糊的腦袋被裝進了一個個的木匣子之中,擺在了周輝的面前。
“所有俘虜,發往德州做苦力,能否得到赦免,便看他們的表現吧。”李澤揮了揮手道。“這些叛亂首領已經服誅,其家人發往涿郡,莫州軍前效力,其家產,盡數沒收。”
聽著李澤冷冰冰的毫不帶感情的話語,周輝心里也是涼嗖嗖的,所謂的發往軍前效力,基本上就等于宣告了這些人的死刑。
而李澤在商河縣對這些人的宣判定下了基調,那在整個棣州參與了這一次叛亂的人的下場,也基本上要以此為標準了。
輕描淡寫了處理了這些叛亂者之后,李澤回過頭來,臉上卻又帶起了笑容:“周將軍,我倒是很欣賞你。”
“敗軍之將,節帥請不要說笑。”周輝喪氣地道。“節帥要殺我就快殺了吧,不需要殺雞駭猴。”
李澤大笑:“周將軍倒是真性情,不做作,我沒想殺你,不過呢,這些人頭,你替我帶回去給候大帥,告訴他,可一可二不可三,下一次他再打我的主意,那就休怪我提大軍去與他說道說道了。”
“放我回去”周輝一怔,抬起頭來看著李澤。
“嗯,放你回去!”李澤笑咪咪地道:“先前說了,我很欣賞你這樣真性情的人啊,說不定將來,我們還是有合作的機會的是不是?”
周輝怔忡了片刻,站了起來,拱手道:“那周輝便多謝節帥的不殺之恩了,不過以后要是再在戰場之上相遇,周某還是要與節帥刀兵相見的。”
“那是自然。”李澤不以為意地道:“說句周將軍不見怪的話,我還是挺喜歡與你刀兵相見的。”
周輝頓時面紅耳赤,似乎想要發作,卻又發作不得,當真是憋得極其辛苦。
“有一件事,我想問問周將軍,候大帥,到底是吃了什么雄心豹子膽,敢來招惹我的呢?”李澤問道:“周將軍是他心腹將領,想來必定知道一些什么吧?”
周輝猶豫了片刻,道:“我們節帥已經與宣武朱溫結盟。”
李澤點了點頭:“原來如此。”宣武與平盧并不接壤,朱溫卻能與候希逸搭上一腿,自然是因為朱溫已經解決了這其中的問題了,比起張仲武來,這位不聲不響,卻已經發展出了偌大勢力的家伙,才是自己真正的大敵啊。
可惜,現在自己實在是分身乏術,只能坐視其勢力一步步的變大。
“朱溫與田承嗣兩人沒有勾連在一起嗎?”李澤忽然問道。
周輝搖了搖頭:“沒有,兩邊矛盾反而極深,雙方的勢力范圍之上有頗多爭議之處。”
“這便是了。”李澤舒了一口氣,要是朱溫與田承嗣也搞到了一起,那才是大麻煩,不過依這兩個人的脾性,想來也搞不到一起去,誰都不是甘心做副貳之人。
“你走吧!”李澤揮了揮手,“你那些被俘的手下我也釋放了五十人,堂堂的殿前指揮使,孤家寡人回去可不像話,你要是跑得快,說不定還能在半路之上收拾一些人馬。”
周輝不敢多言,匆匆而去。
“這樣的家伙,一刀宰了也就是了,公子,留他一命干什么?”李敢不開心地道。
“我說了,這人是真性情啊,他很害怕,卻又強撐著不投降,說明了什么?他并不是對候希逸真的忠心耿耿,而是此人對家人,對家族有著極強的責任心,他要是投降了我,只怕候希逸便要收拾他的族人了。”李澤笑吟吟地道:“這人的弱點一抓一大把,偏生本事又還是不錯的,回去之后,候希逸大概也舍不得不用他,所以啊,此人現在用不著,指不定將來便能用得上。一刀殺了,未免可惜。”
這一次的棣州叛亂,前前后后不過三天功夫,便宣告完全被鎮壓,經此一投,原來棣州的那些幸存下來的地主豪強,宗族勢力,被武威一掃而空,楊衛經此一事之后,也與棣州的舊有勢力徹底絕裂,在這一役之中,他可是出了大力的。
棣州也由此徹底地被武威掌握在了手中。
當李澤離開棣州的時候,盧冠已經開始對棣州進行徹底的度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