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余死士騎兵沖擊,在路上被弓弩手干掉的大約數十騎,剩下的,都成功地完成了他們的使命。
戰馬完好無損的猶如飛天將軍從天而降,戰馬受傷的,也不管不顧的縱馬重重地撞上了厚重的大盾。
但不論是從天而降還是重重地撞擊,都給最前方的這兩個戰斗力最強悍,裝備也最好魏博士卒造成了重大的殺傷。
朱友文有些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切。
戰場之上,人命真不能算是什么,你不知道什么時候從哪里飛來一支箭,從什么地方戳來一支槍便要了你的性命去,就像田承嗣那般,在大獲且勝志氣飛揚的那一刻,卻被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兵給一箭斃命。
但那是被動的。
而眼下,對方卻是主動的。
主動地用命來換取破陣。
兩個最厚實的大陣,瞬間便亂成一團,而蹄聲陣陣摧人心魄,更多的黑甲騎士正如同風一般地沖了上來。
為首的,就是那個火紅戰甲的,李澤的夫人柳如煙。
朱友文擺出這個陣形,原本是給對方設置了一個陷阱,如果對手執著于從兩翼那些個看起來很薄弱的地方突擊,那只會將他們有限的人手,一批一批的消耗在哪里。
朱友文不怕消耗人手。
這是在他的地盤之上,只要成功地阻礙住對手的進攻,對于他來說,就是勝利,因為他還可以源源不絕地調集更多的兵力向這里集中,事實上,現在便有支援部隊正在向這里集中。
最開始,敵人的確是這么干的,但就在他以為計策得逞的時候,對手卻石破天驚地向他發起了致命一擊,以一種他完全沒有想到的方式,從他最強的地方打開了缺口。
在魏博這兩個軍陣的背手,是抵抗力相對要弱得多的弩兵,弓箭手。也就是那些被他放在這里作為支援的神策兵,要是讓柳如煙的鐵甲騎兵沖到了這個位置,只怕這些神策兵又會崩潰,那最早時候的潰營必然又會再度上演。
“迎敵,接戰!”霎那之間的失神之后,朱友文立即一帶戰馬,向前沖去。他有三千騎兵,而此刻,敵人的主力還在左右兩翼與自己的部屬糾纏,突破了前方的只不過是柳如煙帶領的那支黑甲兵而已,此時,也不過數百之數。
擒賊先擒王,拿下柳如煙,戰事就結束了。現在自己的騎兵數量是對方的三到四倍,自己有什么可擔心的。
“活捉柳如煙,賞黃金萬兩!”他高舉長槍,厲聲怒喝。
在這個空心大陣之中,三千宣武騎兵歡呼著沖向了迎面而來的黑甲騎兵。
大陣中間的神策軍其實已經有些騷動了。
但厲海這個時候卻是分外的冷靜,他提起了手中的長弓,太輕。自己的那柄大弓還藏在城內呢,太顯眼,容易叫人認出來。一伸手,身邊的裴元慶會意地將自己手中的弓也遞了過去。將兩柄弓合在了一起,厲海將羽箭搭了上去。
機會不會太多的,要一擊置命。
他瞇起了眼睛,看向了那個正舉槍向天,高聲咆哮著的宣武大將――朱孝文。
在他眼中,此刻的朱孝文似乎已經變成了那個在洛陽宮殿之前,他與陳長平比試時的那一枚飄飄蕩蕩的銅錢。
當然,朱友文比那枚銅錢大多了。
食指,拇指,中指松開,嗚的一聲,羽箭破空而出。
厲海死死地盯著那枚閃電般飛去的羽箭。
朱友文怎么也沒有想到,在他的身后,會有一支暗算他的黑手。
而且這只黑手,還有著一手當世第一流的箭法。羽箭破空的聲響被震耳欲聾般的吶喊之聲淹沒,朱友文壓根兒就沒有聽到一點點聲響。
只不過是在最后,作為一名戰將的第六感的直覺,讓他不由自主地扭頭看向了后方。
他只看到了一抹箭影,然后這枚用兩張弓合起來射出的一箭,便輕而易舉地破開了他的背甲,從后背鉆了進去,羽箭倒是有一大半鉆了進去。
朱友文喉嚨里發出咯咯的呼聲,滿臉的驚異之色,滿臉的不甘之色,滿臉的憤怒之色。
他覺得勝利快要到手了。
但他本人卻倒在這一時刻。
手中的長槍先行墜地,他的身體在馬上搖晃了幾下,在一眾親兵的驚呼聲中,轟然倒下。
厲海咧嘴一笑,再次拿起了一根羽箭。
箭去,旗倒。
這一次,他的羽箭射斷了朱友文中軍大旗的繩索,看著那面大旗飄然落地,厲海大吼道:“朱將軍死了,朱將軍被殺了,敗了,快跑啊!”
緊跟著他的一百余名部下隨著他齊聲大呼起來。
“朱將軍死了,朱將軍死了,快跑啊!”
最先跑的自然是幾千神策軍,他們轉頭便向城內涌去。跑在最前頭的自然便是厲海,他與裴元慶搶前一步,占領了城頭。
兩翼正在激戰的宣武軍,魏博軍聽到中間的喊叫之聲,先是有些茫然不解還有著幾分不相信的神色轉頭看向中軍方向。
緊接著,所有人的心都顫抖起來了。
中軍大旗沒了。
柳如煙正在與面前的宣武騎兵激戰,她尚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么,但作為一名將領,直覺還是有的。她面前的抵抗在轉眼之間,便變得極度虛弱起來。
“殺進去!”她提槍奮力向前。
不足千人的黑甲騎兵,此時卻如同一柄利刃,將朱友文部從中一剖為二。
最先崩潰的是神策軍,接著便是陣形中央的宣武軍,魏博軍,因為他們差不多是親眼目睹了朱友文倒下的。
兩翼失去了中央的支持,轉瞬之間再也無法抵擋得住陳炳,褚晟的攻擊。
戰爭勝利的天平,在朱友文倒下的那一刻,便已經向著武威方向偏轉了。
站在城樓之上的厲海,從懷里掏出了一面旗幟,那是他的將旗,將朱字旗從旗桿之上扯了下來,換上了自己的將旗,隨著厲字大旗高高地升上城頭,他與百余名部屬齊聲在城頭高呼起來,伴隨著城門上的千斤閘被他們落下,城外的宣武軍,連回城逃命的機會也沒有了。而率逃進城來的那些神策軍,看到厲字大旗的時候,此刻也終于想到了這個姓厲的到底是何等人物。
他們都癡癡呆呆地站在城內,一時之間,竟然不知如何是好。
“裴元慶,馬上去收攏他們,告訴他們,此刻歸順,有功無過!”厲海大聲吼道。
“遵命!”裴元慶也立時反應過來,帶著數十個部眾,匆匆下城而去。
城下的戰斗已經演變成了一場屠殺,成了一方對另一方的追逐。當步卒失去了軍陣,失去了有效的掩護,也失去了血性膽氣,只怕撒開腳丫子逃命的時候,在騎兵眼中,他們與兔子也沒有什么兩樣。
柳如煙勒馬戰場之上,有些莫名其妙地看著城頭之上的厲海。今天這一仗,贏得莫名其妙,哪怕先前有蛟二為他們破開了盾陣,打開了大門,但想要贏得勝利,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柳如煙也好,屠虎也好,都已經做好了付出巨大犧牲的準備。
可是轉機來得如此突然,如此的猝不及防。
幸福來得太突然之后,有時也讓人不敢置信啊。
“厲海是誰?”柳如煙轉頭問著身邊同樣一臉問號的屠虎。
“此人是福王李忻的部下,以箭術而聞名,曾與陳長平將軍較量過。”
“誰贏了?”
“自然是陳長平將軍,不過此人也算是此道高手,陳長平對其也是贊不絕口了,衛州之戰福王等人戰死之后,此人便銷聲匿跡,想不到今日竟然出現在這里。”
“這一戰,他當為首功呢!”柳如煙看著麾下甲士尋找到的朱友文的尸體,看到那一支透背而入的羽箭,豈有還不明白這是厲海的杰作。
“的確。這也是夫人的福氣呢!”屠虎突然笑了起來:“天佑夫人啊!”
“不如說是運氣好!”柳如煙也是笑了起來。
夜已深,城外,燃起了一堆堆的篝火,武威士卒們并沒有入城,而是就在城外扎營,不時還有一隊隊追擊敵人的騎兵歸來。
“見過夫人,見過公孫將軍!”厲海被引起了柳如煙的大帳,當即納頭便拜。今日柳如煙在戰場之上的颯爽英姿深深地鐫刻在他的腦子之中,當年李澤攜柳如煙拜訪福王的時候,他也是見過柳如煙的,只不過那時在他眼中,柳如煙只不過是一個嬌美的女子而已,與眼前這位女將軍可是半點也無法等同起來。
“今日之戰,要多謝厲將軍了,如非是你,這一戰,就算我們贏,只怕也要付出慘重代價。”柳如煙站了起來,抱拳道:“武威節鎮,以后必有報答。”
“都是為朝廷效命,擊殺反賊而已。”厲海道:“夫人言重了。”
柳如煙點了點頭,“我們不會在這里久留,便也長話短說吧,厲將軍接下來有什么打算?”
厲海楞怔了片刻,才嘆道:“末將不知道,洛陽已失,長安必不可守,這也是夫人等人離開長安的原因吧,所以末將現在也不知道去哪里了?或者,我仍然會回去長安吧。”
“如果厲將軍無處可去,不如便隨我們一起去武邑吧!”柳如煙道:“以厲將軍的身手,將來總有打回來的一天。”快眼看書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