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主二仆,回到寄宿的客棧,卻是一下子呆住了。co
他們的行李,被堆在了大門口,竟是被人掃地出門了。
護衛曹彪勃然大怒,翻身下馬,沖到了客棧門前。手扶在刀柄上,惡狠狠地盯著站在門口,正在簌簌發抖的客棧老板與幾個小二面前。
“你們想干什么?”
老板的聲音帶著哭腔:“客官,小店,小店不能招待三位了,請三位別行別處投宿吧。”
嗆的一聲,曹彪的刀已是拉出了半截。
“老板,我們差了你的宿錢?”曹彪身后,傳來了曹璋的問話聲。
“不差,不差!”老板連連搖頭。
“既然如此,為何要趕我們走?”曹璋溫聲問道。
“曹郎君,我,我實在是不敢再留宿您了,請您可憐可憐我,另投他處吧!”老板雙腿一軟,竟然是跪倒在了地上,隨著老板跪下,身后的幾個小二也卟嗵卟嗵地盡數跪下了。
“這是干什么?”曹璋吃了一驚。
“曹郎君,你要是不走,我這客棧就開不下去了,我這一家子,還有這幾個小子,都指著這客棧賺錢養家呢!”老板連連叩頭。
曹彰楞怔了半晌,似乎是明白了一些什么,搖了搖頭,道:“老板,今兒個夜已經深了,還請讓我們今天再宿一夜,明天一早,我們就走,好不好?”
老板不說話,只是叩頭,只幾下,面前的雪地便被他叩出了一個大窩,露出了下面的冰層,他仍是連叩不止,雪地之上,竟然是隱隱有了血跡。
“罷了罷了,我們走。”曹璋無奈,揮了揮手,身后的曹彪曹豹二人恨恨地上前,提起行李,扣在了馬背之上。
看到三人遠去的背影,客棧老板,感激地又是連叩了幾個響頭,這才匆匆地返回店中,緊緊地關上了大門。
“公子!”曹彪道。
“我知道你要說什么。”曹彰道:“當然是有人去威脅了他們。”
“我知道,只是公子,我在想,既然能威脅這一家,只怕其它的客棧?”曹彪道。
“試試吧!”曹彰緊了緊披風,皺眉道。
不出曹彪所料,深夜里,寒風中,他們走遍了汾陰城中的十數家客棧,沒有一家愿意留宿他們。
站在黑夜里,寒冷的風肆無忌憚地從他們身上一切可能鉆進去的地方向內里鉆去,天上的雪花變成了雪籽,還夾著冰冷的細雨,在簌簌的響聲之中,把他們身體的溫度變得更低。
“公子,去官衙吧!”曹彪道:“他們總不敢拒絕公子你的。”
“他們敢!”曹璋突然冷笑了起來:“他們有什么不敢的。不過想用這樣的法子逼我走,我還真不走了。”
“公子,那我們現在去哪里?”曹豹問道。
“去找一個避風的地方將就一下。”曹璋道。
三人一路到了城南,將三匹戰馬圍在了一起,卸下馬鞍,讓曹璋坐在了上面,又從行李之中翻出了一條毯子,給曹璋裹上,然后與曹豹一起,尋摸了一些枯枝亂木板什么的堆在了一起,晃著火折子,好不容易給點燃了,主仆三人,就在寒風之中倚坐在一起,借著火堆的這點微弱的溫度,與寒風相抗衡著。
伴隨著一聲雞鳴,曹璋一個激凌醒了過來,整個人似乎都被凍住了,一動彈便能聽到骨頭摩擦的聲音,整個人如墜冰窖之中。
曹彪與曹豹也在同一時間醒來,這兩人的身體倒是比曹璋好多了,一躍而起,兩人一齊動手,替曹璋揉捏著,好一會兒子,曹璋才感覺舒暢了一些,在兩人的攙扶之上站了起來。
“今日才知道,那些在寒冬臘月無家可歸的人是一個什么樣的感覺!”曹璋不停地跺著腳,將鞋底板上的冰碴子嗑掉,嘆息道。
曹彪曹豹快手快腳地給馬兒重新套上馬鞍,道:“公子,先去找一家早點鋪子,喝點熱湯暖暖胃才好。”
“走!”曹璋也不上馬,牽著馬兒,便沿著街道向前走去。
天色漸亮,街道之上也漸漸地熱鬧了起來,越來越多的行人出現在街道之上,每個人見到曹璋三人,都如同見到了鬼一般,紛紛避到了兩邊,三人行走在街上,倒直如洪水猛獸一般。
此情此景,倒是讓曹璋愈發的憤怒起來。
街道一邊,一個推著小車,正在沿街叫賣著熱氣騰騰的炊餅,曹彪見狀大喜,大步迎上前去,從懷里掏出一把銅錢,道;“老漢兒,來門個炊餅,有熱湯嗎?”
賣炊餅的老漢直楞楞地看著曹彪,再瞄了瞄他身后的曹璋曹豹二人,突然一聲驚叫,身子一躬,轉身拉著小車如飛而去。
曹彪握著銅錢的手還伸在半空之中,人也楞楞地看著那個老漢以與他年齡不相稱的速度消失在街道的拐角處。
三人繼續前行。
一個女人在小攤子上賣著湯餅。
看到三人走過來,本來還坐在小凳之上端碗吃著湯餅的人,霎那之間便作了鳥獸散。看著曹彪大步走來,那個女人竟然是卟嗵一聲跪倒在地上,連連叩頭。
此情此景,讓曹璋不由一聲長嘆,牽著馬,默默地繼續向前走去。
三人所到之處,店鋪紛紛關門,一些本來還在外頭賣力吆喝的小二,立即也是轉身便溜進店內,跑得比老鼠還快。
伴隨著門板咣當咣當被重新安上的聲音,曹璋的拳頭握得愈來愈緊,臉色漲紅。
“公子,怎么辦?”曹彪垂頭喪氣地回到了曹璋的身邊。
“宗賊!果然都是一些宗賊!”曹彰一個字一個字地從牙縫里蹦了出來:“李相說得對,這些人不除,這天下,怎么得好?這百姓,如何能過上安康的日子?”
“公子,他們是該死,可我們現在沒地兒住,也沒人賣吃的我們,我們怎么辦?”曹彪道。
“公子,要不我們就回太原城吧。哪里,總不至于也像這里吧?”曹豹道。
“走,走了就是我認輸了。”曹彰憤怒地道:“我不走,絕不能這樣灰溜溜的走。薛均未免也太小瞧我了,這樣就能讓我屈服嗎?父親說過早年他跟著李郡王打天下的時候,爬冰臥雪,什么苦都吃過,現在我倒也可以體會一下這樣的滋味兒了。曹彪,你出城去找吃的,不拘是什么,能吃就行。曹豹,你去城內找一找有什么廢屋荒園子啥的。”
“公子,我們吃點苦沒啥,可這,這樣的日子,您怎么過得來?”曹彪勸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總有找他們算帳的時候,何必在乎一時之氣?”
“只要我人還在汾陰,我就沒有輸,我要是走了,便前功盡棄。”曹璋的犟勁兒卻是發作,“我不走,我就要呆在這汾陰城,他薛均有本事,就弄死我。”
曹彪曹豹都是跟隨曹彰多年的人,倒也知道這位小主子的德性,看到曹璋現在的模樣,也不再多說什么,一個上馬,飛奔出城,另一個則是去城內尋摸哪里能有地方安頓下來。
曹璋倒也不在轉悠了,反正他不管轉悠到哪里,哪里就關門閉戶,他干脆牽著馬到了汾陰縣衙門前,卻也不進衙門,只是倚著門口的拴馬樁,冷眼看著門口看門兒的兩個衙役。
縣衙的大門,始終緊閉著。
“河東,還不是朝廷的河東呢!”曹彰感嘆道。
或者在韓琦等人看來,河東自然是朝廷的河東,但卻絕不是李澤的河東。
不同于其它地方,李澤可以用武力去壓服,不服氣,就用刀子說話,河東,這樣做卻是不成的,因為現在他們名義上都是在朝廷的旗幟之下,表面之上,看不出他們有什么的忤逆之處。除了不執行李澤的最基本的土地政策之外,李澤還真找不到別的什么差錯。
他們也給朝廷上交稅賦,雖然數量少了一些,但他們的確是交了。
朝廷的政策也是表面上表示一定會執行,但什么時候執行,怎么執行,卻是沒有后文了。
而李澤對于河東,一時之間,也的確是無法可施。除非他與韓琦,李存忠徹底翻臉,但那樣,顯然是不符合整體利益,對大局亦是有大害而無益的。
“曹彰那個公子哥兒現在怎么樣了?”溫暖如春的屋內,薛均端著溫酒緩緩搖著,笑問著堂中另一人。
“家主,曹彰還真是一個犟驢子,他不但沒有走,竟然還讓一個手下出城去打獵,另一個在城里找了一個廢屋,居然就在里面住下了。”
薛均一怔,旋即又冷笑了一聲:“找個機會,他們都不在的時候,把那廢屋一把火點了。”
“是!”
“城里哪兒還有這樣的地方,統統都給我去鏟平了。”
“是!”
“還有,那個出城的家伙,派人去打一頓,不管他找到了什么吃的東西,就搶光。”
“家主,這,不太好吧?”
“出了城,啥人沒有?與我們有什么關系?河東有賊出沒,剿賊那也是官府的事情,是駐軍的事情,他可以去向李存忠大將軍投訴啊!”薛均冷笑道。“別把人打壞就行了。”
“明白了。”
“犟驢子?我倒想看看,你能犟到什么時候?”薛均將杯中酒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