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福盤坐在地上,手里擦得锃亮的械刀插在地上,豎起耳朵聽著不遠處城墻之上傳來的震天的喊殺聲。不時會有零星的石彈越過了塢堡的城墻飛進了堡內,砸在某一幢屋子之上,轟然有聲地便給屋子開一個天窗。
祝福很惱火。
外頭打得這樣激烈,將軍卻把他整整一個哨,一百五十名最精銳的士卒放在這里守著這樣一條暗道。
塢堡之內共有三條暗道,一條在塢堡附近,一條在坎巖的臥室內,還有眼下自己守著的這一條,就在一間普普通通的民居內。另外兩條,已經全部被堵死了,但卻唯獨留下了這一條。
干脆一了百了,便都堵死不就得了嘛!再說了,敵人真要鉆地道,難道不會選夜深人靜的時候來鉆地道襲擊嗎?現在這大天白日的,外頭打得要死要活,敵人會在這個時候來鉆地道?
外頭兄弟們在拼命,自己卻在這里喝西北風,想想都覺得喪氣。
身后傳來腳步聲,祝福回頭,看到判官顧寒帶著數名護衛走了過來。
“顧判官,您怎么來了?”
“李中郎將不讓我上城墻,聽著這喊殺之聲,卻是怎么也坐不住,便來你這里看一看,怎么樣,守了三天了,又什么動靜沒有?”顧寒笑著問道。
“什么動靜也沒有!”祝福喪氣地道。“顧判官,您跟李將軍說一說,換一隊人來唄。”
“我不能干予軍務。”顧寒笑著搖頭:“不過李將軍身經百戰,經驗豐富,他說對方會來,只怕對方會真來的。”
“但愿吧!”祝福無可奈何地道。
特意留下了這么一條最不起眼的,最出人意料的地道沒有封死,的確是李睿的杰作。出身于細作出身的李睿,其心思的細膩,性格上的謹慎,真不是一般的將領能比的。城墻附近的地道,坎巖臥室之內的秘道,很快都被發現了,但李睿加強版的搜索,終于在大家都沒有想到的一個地方,一間不起眼的普通民內之內發現了。
這間房子,只是一個普通堡丁的居所,但最大的一條通往外面的秘道,卻正是在這里發現的。
祝福在這里守了整整三天了。
但一個敵人卻都沒有從這里爬出來。
反倒是李睿越來越興奮。用他的話來說就是,敵人使用這條地道愈晚,來的就可能愈是敵人的精銳力量,關門打狗,不用費勁兒就能將對手最強悍的士卒絞殺在這里,豈不樂哉?
李睿確信,對方一定會使用這條秘道。
而且不會在夜深人靜的時候,一定會在前方戰斗最激烈的時候。只有這個時候,內部反而是最為松懈的時候。
如果這個時候有一支敵人出現在堡內,那后果如何就不用想了。人數都不用太多,幾百人就夠了。當然,這幾百人,一定會是敵人軍隊之中最厲害的了。
李睿抱著一種貓捉老鼠的心態在玩兒這場游戲。
事實之上,顧寒心里也是半信半疑的。
三條秘道已經被發現了兩條,這最后一條,對方真敢用?
小院內傳來了細碎的腳步聲,一名右驍衛士兵小步地跑了出來,瞪著眼睛看著祝福,用手往里面指了指。
“來了,還真來了?”祝福渾身的肌肉一下子繃緊了。
“聽到了,聽到動靜了!”士兵的聲音有些發抖,倒不是害怕,而是激動。這幾天,別說是哨長祝福,便連最普通的士兵也是守得有些不耐了。
祝福幾步撩到小院里,竄進屋子中,顧寒也緊緊地跟了上來。
屋內的地面之上,倒扣著一口缸,此時,還有一名士兵正趴在缸上,將耳朵緊緊地貼在缸壁之上傾聽著。
祝福一把拉開他,自己把耳朵湊了上去。稍頃,他抬起頭來,臉上卻是一片喜氣洋洋。
“真來了?”顧寒問道。
“人還不少!”祝福道。
“人手夠嗎?要不我再去弄點人來?”
“以有心算無心,我都在這里守了好幾天了,這個時候,可不是讓功勞的時候。顧判官,你去歇著吧,這里交給我了。”祝福笑嘻嘻地單手便將缸提了起來,往外走去。
“李將軍不讓我上城墻,你這里也想趕我走嗎?李將軍可以命令我,你可管不著我!”顧寒笑道:“你只管打你的,我在旁邊打個邊鼓就行。”
“判官,這是打仗,可不是您讀兵書呢!”祝福將缸順在了墻角,兩手舉了起來,連接做了好幾個手勢,院子里,院子外的士兵轉眼之間便消失不見。接下來,顧寒便看到小院的圍墻之上,屋頂之上,到處都冒出了人頭。
這些人手中,提著一把把弩弓,身邊,還放著上好箭的另外的弩弓。而在半掩著的大門之外,還擺著一臺強弩,六支手臂粗細的強弩也正準著院內。
顧寒沿著木梯子爬到了屋頂之上,俯臥在祝福的身側,手里不知從哪里也捏著一柄弩弓。
“判官,你殺過人嗎?”祝福小聲問道。
“殺過。”顧寒道:“年輕時候游歷過天下,碰到過不少流匪,跟著的隨從都死光了,最后只殺出了自己一個人。不過跟打仗沒法比,那些人說起來是流匪,但實際上只不過是一些拿著刀槍的農民罷了。”
祝福點了點頭,不管怎么說,見過血的,終歸是不同的。顧寒是上官,他還真不敢將他拎到一邊兒去。
“來了。”祝福低聲道。
顧寒也立即閉上了嘴巴。
遠處,亦就殺聲震天,而且從傳來的聲音上看,竟是越來越激烈了,祝福單聽那愈來愈頻繁的鼓點聲和軍號聲,便知道外頭已經到了相當危險的時候了。
不愧是中郎將啊,算的一點兒也不差,正是在外面戰斗最激烈的時候來搞偷襲啊。想來外頭現在拼命的進攻,也正是為了堡內的這些敵人創造機會吧。
想想如果前頭正在拼命,后頭殺來這樣一股敵人,猝不及防之下,后果不堪設想。
咣當一聲傳來,停頓了一會兒,又傳來了吱吱呀呀的聲音,擋住秘道口的那副衣柜被推開了,緊接著,房門被輕輕地推開,一個人頭探了出來,旋即,一個人如同貍貓一般地鉆了出來,到了院子中,在他身后,一個接著一個的全副武裝的士卒魚貫而出。
為首的,居然是坎巖。
顧寒在畫像之中見過這個邊境之上對莫州威脅最大的家伙,這個人手里的染得鮮血可夠多了,在這一次進軍的途中,李睿可是咬牙切齒地要將他扒皮抽筋呢。
看來這一次他的愿望是可以實現了。
隨著坎巖出來的,都是他的心腹手下,在院子里站了片刻之后,終于又有人鉆了出來,這一次卻是讓顧寒眼前一亮。后面出來的這些人,可不是坎巖的人了,而是裝備極其精銳的劉思遠的本部。
看到最后被一群人簇擁而出的一名武將,顧寒眼前大亮。
來的居然是劉思遠的次子劉巖。
真是一條大魚呢。
院子里的人越來越多,顧寒粗粗估摸了一下,已經有兩三百人之多了,如果再算上后續的,只怕不會低于五百人。
而伏擊者,只有一百五十人。他不由得擔心地扭頭看了看身邊的祝福。
祝福齜牙笑了一笑,示意他放心。
既然是早有防備,這小院之中,自然另有洞天。
他緩緩地舉起了手中的弩箭。
而一直都在注視著他的士卒們,幾乎也在同時舉起了手中的弩弓。
崩的一聲響,祝福手中的弩箭徑直射向了隊伍之中的坎巖。
他可不是普通士卒的浪射,多年玩弩弓,他的準頭可不是蓋的。
襲擊來得如此突然,正與劉巖以及幾名軍官聚集在一起低聲商議的坎巖聽到弩弓的聲音,下意識地舉手一擋,強勁的弩箭便洞穿了臂甲,直接射斷了他的大臂骨。
當祝福的第一支箭射出去的霎那,當第一支弩箭還在空中飛行的時候,整個小院便被密集的弩箭給覆蓋了。
射出一支,立即扔掉空了的弩弓,換上另一支,不停地再一次射擊出去。
院子內一片混亂,鬼哭狼嚎。
大門咣當一聲被推開,猝然遭襲的劉部人馬,看到大門口那猙獰的閃著寒光的六枚強弩,都是發出了絕望的慘叫聲,拼命向著兩側擠去。可院子就這么大,人有這么多,地上的死人越來越多,能往那里躲?
那間藏著秘道的平房,房門就這么小,想要躲到屋里去,又怎么擠得過去?
有幾個人為了爭搶進屋,居然彼此卡在了門杠之上。
強弩尖厲的呼嘯之聲響起,先是三根,接著又是三根,如此近的距離,如此密集的人群,六根弩箭橫掃而過,擋在路上的人,個個死無全全尸。
“歡迎來到地獄入口。”祝福狂笑著站了起來,威風凜凜的橫刀而立:“狗崽子們,拿命來吧!”
伴隨著他的吼叫聲,那間平房,突然就塌了下去,將地道給掩埋住了,也將反應最快的射進屋內的一些人全都埋在了其中。
“殺光他們!”祝福揮舞著橫刀吼道。
“殺光他們!”顧寒也興奮地抽出了腰間的長劍。
“活捉劉巖!”他跟著又飆出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