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澤站在靈州城頭。
身后的城門樓子上,大唐的旗幟迎風招展。甲仗鮮明的武士手持長槍,沿著城墻垛子整整齊齊的站立著,一路延伸。城頭之下,數萬騎兵勒馬而立,所有人都仰頭看著城頭之上的李澤。
碰巧的是,李澤所站立的地方,正好便是不久之前吐火羅站立的地方。
“大好河山,終于可以由我來潑墨作畫了!”李澤閉上了眼睛,雙臂張開,像是要將這壯麗山河涌入懷中。
城下,不知是哪一個士卒突然振臂大呼。
“萬歲!”
下一刻,萬歲的呼喊聲便如同海潮一般的一波一波地涌了上來,倒是將李澤嚇了一跳。在他身后,閔柔嘴角含著一絲得意的笑容,李存忠則是有些艱難地咽了一口唾沫,臉色極其難看。而去年的狀元,應召而來的康瑀臉上的震驚之色一晃而過,但瞬間卻又恢復了正常,看著城下山呼海嘯的士卒,一臉理所當然的樣子。
李澤向前伸出雙手,緩緩向下一壓,聲震云宵的萬歲呼聲瞬息之間便鴉雀無聲。
“大唐!”李澤嗆的一聲拔出了腰間的龍刀,高高舉起,大聲呼喊道。
“萬勝!”
“大唐!”
“萬勝!”
李澤滿意地點點頭。
這一次與吐火羅并沒有照面,李澤還是覺得有些可惜,對于吐火羅,他還是比較佩服的,此人不缺心胸,不缺手腕,當然,也不缺心狠手辣和當機立斷,如果說這個有缺點的話,那就是年紀太大了一些。
這是他的死穴,一個人不論他有多么的強大,但總是敵不過歲月的侵蝕的。相比起他來,自己在這一方面,倒是占盡了優勢,自己還有足夠的時間,來勾勒自己想要的國度。
“閔柔,讓將士們各自歸營吧!”李澤吩咐道。
“遵命!”閔柔轉身,大步下了城樓。
李澤轉頭看著李存忠與康瑀:“李將軍,康瑀,你們兩個跟我來吧!”
不知出于什么考慮,吐火羅離開靈州的時候,并沒有對靈州城大肆破壞,當然,城里的人,都被他帶走了,只給李澤留下了一座空蕩蕩的城池。
在李澤看來,這是吐火羅對他的一種示威。這樣一座恍如鬼域的城池,比起一地的廢墟或者更能給予人震撼。
而事實上,初入城內的唐軍,的確是被驚到了。
大軍在城內挖地三尺地搜索了一遍,什么異常都沒有發現。李澤可不想掉進一個陷阱中去,因為這樣的事情,他曾經做過,老德州城,就是這樣被他利用起來之后,一把火將昔日的橫海大軍燒得魂不附體。
直到確認了安全,軍隊才正式入駐城池之內。
“存忠將軍,以后這靈州一線,就交給你來駐守了。”李澤看著李存忠,道:“原左武衛還有一萬戰兵,接下來我會從右武衛,左威衛,左金吾衛以及左千牛衛之中給你抽調二萬步騎,同時,你再在靈州,銀州兩地征召五千至一萬青壯,攏共四萬人馬。不過在靈州,銀州兩地征召人馬不能一蹴而就,你需要與戴琳,康瑀兩人商量著,一步一步的來,畢竟這兩地在此次戰爭之中損失極大,對于青壯的需求也是很多的。”
“遵命!”李存忠抱拳,有些無奈地道。
是的,他還是左武衛大將軍,李澤更是對他委以重任,讓他鎮守一方,但與以前相比,他知道,自己再也不是以前的那個李存忠了。眼前的這支左武衛,也不是以前的那支對自己言聽計從,毫無二心的左武衛了。這支從各衛之中抽調組成的左武衛,戰斗力絕對不會差,但他們忠于的不再是自己,而是李澤。
自己,不過是他們的指揮者。
假如有一天,李澤要撤換自己,只需一介信使,一封手書,自己就得乖乖地卷起鋪蓋離開左武衛。
“存忠將軍,你明白你接下來要做什么嗎?”李澤含笑看著李存忠,問道。
“相爺放心,有李存忠在一日,就絕不會讓吐蕃人再踏進我大唐疆域一步。”李存忠斬釘截鐵地道。
“不僅僅如此!”李澤卻是搖搖頭,道:“在我看來,吐火羅歸國之后,仍然會保持一個強勢的姿態,畢竟此人在吐蕃掌權數十年了,威望不是其他人在短時間能比的。所以,只要他一歸國,吐蕃國內的亂局,便會很快恢復平靜,這對于我們支持的德里赤南來說,可不是一件好事情。”
李存忠微微一驚:“相爺的意思是,左武衛還必須保持對吐蕃強大的軍事壓力嗎?”
“我調給你的部隊,以騎兵為主。”李澤微微點頭道:“不僅僅是要保持強大的軍事壓力,一旦吐火羅想要對德里赤南大舉用兵的時候,你不妨便提兵壓過去。”
李存忠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相爺的意思是,如果有機會,我可以去啃他一口,占些便宜?”
“如果你能占到便宜,我并不介意。”李澤笑道:“但要把握一個度,不能真把吐火羅惹急了而下定決心與你大干一場,因為這樣一來的話,我們就又要往你這里傾斜太多的資源了,而這不是我們愿意的。”
“我明白相爺的意思了。就是要努力地保證德里赤南能生存下來,不讓吐火羅把他輕易地給滅了。”李存忠道。
“我們會在其它方面給予德里赤南另外一些幫助,當然,德里赤南要得到這些幫助,也是需要付出代價的,他存在的時間越多,我們便能得到更多。”李澤微笑著,活脫脫的一副奸商模樣,“在吐火羅的強大壓力之下,他除了抱著我們的大腿,還有什么路子呢?”
李存忠看著李澤笑語焉焉的模樣,背心里卻覺得一陣陣的發涼,感覺有雞皮疙瘩在一層層的浮現。
這是要趴下在德里赤南身上吸血啊,而且還是讓對方求著他去吸。相比起毀家亡族來說,德里赤南肯定是要選擇要李澤盤剝的。德里赤南想要擺脫這樣的窘境,除非他能在國內的斗爭之中戰勝吐火羅。
但只要吐火羅還活著,只怕這種可能性并不高。
當然,吐火羅年紀大了,不定哪天,閻羅王就跑來把他收了去,也許,德里赤南盼望著的就是這一天吧?
但真要到了這一天,恐怕李澤的對吐蕃政策又要變一變了。
“康瑀,你是我們開科取士之后的第一位狀元,而且在此之前,你已經跟著章尚書學習多年,對于我們的政策爛熟于胸,所以這一次,你才能被直接簡拔,成為靈州刺史,你可有信心把這里的事情做好?”李澤看向康瑀。
“竭盡所能,不敢稍有懈怠。”康瑀拱手道:“但是相爺,下官以前的那些政見,都只是紙上談兵,并沒有什么實踐經驗,所以,也不敢向相爺隨意保證什么。”
李澤大笑起來,看著李存忠道:“存忠將軍,看到了沒有,這就我們武威書院出來的人才啊,他們才不會唯唯喏喏,更不會隨意地許諾什么,他們只會承諾盡全力去做某一件事情。不過呢,我認為這就足夠了,只要盡心了,盡力了,真沒有做好,那我們也不應當去追究他本人,而是應當反思,我們在選人用人方面,是不是出了什么差錯。”
李存忠苦笑著點了點頭。
“康瑀,曹尚書知道你對于基層的經驗不足,所以特意從各地選調了一批積年老吏來你這里任職,這些人都是老油條了,對于基層的那些事情,可謂是熟練之極,但也滑溜之極,你要做的,就是管好這些人,把握住大政方向就可以了,我可不想我的刺史,一方大員,事事親歷親力,把自己累得吐血,事情也做不好。想要做好事,必然要先管好人。別看你是狀元,但在這些人眼中,卻是不折不扣的官場菜鳥,你能不能鎮住他們,將是你能不能靈州刺史做好的基礎。”
“相爺放心。這個,我倒是敢打包票!”康瑀微笑道。
“好,總算讓我看到了狀元的豪氣。”李澤笑道:“現在偌大一個靈州,只剩下不到二萬戶了,還比不上內地一個普通縣,三年之內,我希望這里的丁口翻上一番,希望這里的經濟能自濟自足,能夠扛得住一般的自然災害。”
“下官一定努力完成相爺的安排。”
“存忠將軍的將軍行轅,也會在靈州,你們一文一武,我希望能密切合作,莫起齷齪,文武相濟,才能確保靈州邊疆在平安無事的基礎之上,更進一步地能配合朝廷的大政方略。”
李存忠與康瑀一齊站了起來,抱拳行禮。
“謹遵相爺之令。李大將軍不論資歷,經驗都遠在下官之上,以后,康某會多多地向李大將軍請教的。”
“康刺史狀元之才,李某自己是大老粗,卻對讀書人最是尊敬,更遑論康刺史是讀書人中的佼佼者了,以后康刺史但有所需,只要不違軍條律令,李某必然盡力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