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長平大步走在棣州城的街頭,對于他來說,這算是故地重游了。在還沒有歸附李澤之前,陳氏四兄弟,是地地道道的綠林好漢,滄州是他們的故鄉,也是他們活動的主要地盤。
人生的際遇有時候真是說不清道不明。數年之前,他們起兵造反,被當時的橫海節度使派遣麾下悍將柳成林追得上天無路,入地無門,最后竄到石邑,綁架了柳成林一家子,然后逃到武邑,本想找到一個安身之地,不曾想就此落入到了李澤手中。
現在,柳成林是他的頂頭上司,而他,與李澤還有一份十年期的奴仆協議。當然,這份協議對于他來說,更像是一個笑話了,現在他更想這份協議是無期的。
當年的盜匪,重回棣州之時,卻已經是堂堂的統兵上萬的中郎將了。
劉興跟在陳長平的身邊,充當著陳長平的導游。
劉興在平州戰役結束之后,便奉命抵達了棣州,他的使命是與棣州方面聯絡,為即將抵達的大軍修建營盤,溝通關系。陳長平,只是右驍衛抵達的第一部分而已。
在棣州,本來已經有秦詔帶領的左驍衛駐扎,打一個平盧,李澤并不認為需要動員兩個衛的兵馬,只不過是調動了右驍衛一部而已,另外,還從其它部隊抽調一些精銳過來而已。
只有打下了整個平盧,右驍衛主力部隊才會正式抵達。而他們的駐扎地點,也會變成平盧而非棣州了。
打平盧,主力將會是秦詔的左驍衛。
陪伴在陳長平身邊的還有他在左驍衛之中任職的四弟陳長貴。
與剛剛被納入李澤麾下不久的平州,莫州不同,橫海節度治下是李澤征服的第一塊區域,所以也是發展的最好的一個地方,民生經濟,已經隱隱有了趕上原成德地區的趨勢,這主要是因為一個德州,一個滄州兩個地方的強力拉動。
德州,是李澤規劃的工業之城。而滄州,則因為海興海港的愈發興旺而越來越繁榮,有了這兩個發動機,這片區域,想不發達都不行。
棣州,與德州和滄州相連,雖然還比不上這兩個地方,但卻是典型的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地方。
街上有不少右驍衛的士卒正在興致勃勃地購買著街上琳瑯滿目的商品。右驍衛士卒,相當一部分來自瀛州,莫州,甚至還有平州,媯州等地的士兵,對于他們來說,棣州的貨物,比起他們家鄉的貨物,要便宜得太多了。在這里買下東西,再利用驛站寄回去,即便是加上運費,仍然是結余下不少的錢來。
畢竟商人們把貨物從德州滄州這些地方運到莫州平州去,一路之上花費是著實不菲的。這些地方,道路交通建設遠遠比不上這里,再加上剛剛平定不久,盜匪并沒有剿滅干凈,販貨,還是存在著不少的風險的。
但利用官府驛站,則沒有什么危險,盜賊還沒有膽子去搶驛站的貨物。
陳長平自然是不缺什么東西的,他上街來閑逛,更多的是緬懷當年的青蔥歲月。想起自己當初扯旗造反的時候,也是一門心思的想要替天行道,除暴安良的理想之時,他不禁有些好笑。當時的自己,是多么的淺薄啊。
自己所謂的替天行道,除暴安良,劫富濟貧,充其量也就是搶了有錢的,再去分給沒錢的。其實財富并沒有增長,反而因為破壞,使得這個地方的經濟愈加的惡化,百姓愈發的困苦,然后日子過得更加的艱難。
直到跟了李澤,陳長平才明白了過來真正的替天行道是怎么一回事。讓老百姓們過上好日子,哪里是自己想得那么簡單,這完全是一項浩大無比的系統的工程,任何一個方面出了問題,都不可能把事情辦好。
街上的行人們是快活的,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來去匆匆,一個個都被人踩了尾巴似的走得飛快。那些商戶們是快活的,殷勤的招呼著來往的行人到店里看上一看。街邊的小販們是快活的,哪怕就是最簡單的賣些小菜山貨,也能養家糊口。
對于老百姓們來說,幸福其實很簡單。
過去的陳長平也曾經這樣,一份簡單的幸福其實就能讓他老老實實的窩在家里老婆孩子熱炕頭,奈何那些貪官污吏土豪劣紳,連這樣簡單的要求也不給他。
現在的陳長平對幸福有了更高的要求。當不再為衣食住行而煩惱的時候,像他這樣的人自然就想得更多了。
追隨著李相,讓更多的人享受這種簡單的幸福,現在便是陳長平的執念了。
陳長平現在認為,除了李澤,沒有人能做到這一點。所以,當在李相面前的人,都是需要鏟除的。這些人不死,天下人就沒有幸福可言。
“大哥,前面好像是李德李將軍。”陳長貴突然看到了一個熟人。
陳長平抬頭,順著陳長貴的手指著的方向看了過去,不是李德還是那個?身邊一個年青的婦人,應當便是李德的妻子柳小蟬了。
“想不到李相把李德也調過來了!”陳長平笑著大步迎了上去。
“李將軍,柳將軍!”陳長平走到二人身邊,笑著打起了招呼,倒是把正在一個小攤子上面興致勃勃地看著一些臉譜面具的兩口子嚇了一跳:“你們什么時候到的?”
“原來是長平兄!”李德笑道:“我們今天上午剛到,去秦大將軍哪里點了卯,再去拜會了楊刺史,中午在李浩哪里吃了飯,這不下午便出來逛逛嗎?你是什么時候到的?”
“我昨天才到。”陳長平道:“真是想不到,這一次又要和你一起并肩作戰了。在莫州,平州,我們可是合作愉快啊。”
“看來公子也是知道我們以前是老搭檔了,所以才把你我都調了過來。”李德嗬嗬一笑,道。“相請不如偶遇,走,找一間酒樓,我們好好的喝上兩杯。”
陳長平擺擺手:“今兒個不用你請客,有人請!”指了指身后的兩人,“劉興,我四弟陳長貴,你都認識吧?”
李德大笑:“劉興是我的兵,我怎么會不認識?劉興,你便是棣州人吧?跟著長平兄,他沒為難你吧,要是他對你不好的話,干脆還過來跟我。”
“想得美你!”陳長平笑著敲了李德一記:“你走的時候,他還只是一個隊長,現在可是統帶一個營的騎兵了。你可不能總想著把游騎兵里的好兵都弄走,不留下些種子,怎么好發展壯大呢!”
“那倒也是!”李德得意地瞅了一眼柳小蟬。現在左驍衛里的騎兵,相當一部分是他走的時候,從游騎兵里分出去的。“今天莫非是劉興這個地頭蛇請客?”
“自然。”陳長平道:“劉興已經到了好幾個月了,已經在這里買了宅子,這一次他回家帶了許多好東西回來,請我去嘗個鮮,你運氣好,趕上了。”
“哪是什么好東西,都是家里爹娘自己鼓搗的,也就一個原汁原味罷了。”劉興道。
“要的就是這個原汁原味!”李德興致勃勃地道:“走走走,也沒有什么好逛的了。”
劉興買的宅子不大,也就是一個普通的小院子罷了,他讀書不多,雖然家里也有個書房,但卻是看不到幾本書,倒是一個大沙盤,讓陳長平和李德滿心歡喜。
領兵打仗的一見面,說得倒九成九跟戰爭有關。當劉興帶著陳長貴去給小妹劉茹幫忙準備晚上的飯食的時候,陳長平與李德卻是饒有興致地留在沙盤之前,看著這個做得極為精細的沙盤。
“說實話,當年把劉興留下來,我是真舍不得的。你也是眼睛毒,為了帶走他,我可是把他按在隊長的位子上沒有提拔,本來是準備把他帶到右武衛那邊才升上來的,不想被你撿了便宜。”拍著沙盤的木質邊子,李德很是有些懊惱。
陳長平得意地大笑:“既然知道你要走,還要留一部分人下來,我又是柳大將軍指定的接手人選,豈有不先打聽好的道理。瞧瞧,這沙盤,咱們軍中便沒有幾個人能做得來。我提前派他來,就是忙活這事兒,他也是個爭氣的,在內衛的配合之下,這事兒,已經忙得差不離了。你也知道,咱們游騎兵在外征戰,常常脫離大部隊,要是不熟悉山川地形,很容易吃大虧的。”
“回頭這東西,我要復制一份帶走!”
“沒問題,這東西初始做起來困難,復制也不過是一天的功夫罷了。”陳長平道。“對了,這一次隨你過來的有多少人?”
“本部騎兵,五千人!”李德道。“右武衛的騎兵和左金吾衛的騎兵都歸建了。右武衛以后要控制漠南漠北以及圖謀西域,左金吾衛要接手平州,監控張仲武,柳大將軍不是要過來了嗎?”
“我哪里也是五千人。”陳長平道。“大將軍哪里還要跟薛沖交接,等我們打下了平盧,也就差不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