勉強能遮風擋雨的矛房內,一張隨便用一些樹干拼接在一起的爛桌子上放著一盞油燈,丁點大的燭火勉強能將桌面范圍內照亮,三張面孔湊在一起,盯著桌面上的一張地圖。
“國鳳,這是一個好機會。”陳長富指著地圖道。
“你讓我帶著這些兒郎們去打這樣一支裝備精良的隊伍,要不是你是陳長富,我一定懷疑你是官軍的狗腿子。”田國鳳不滿地瞅了一眼陳長富:“這不是去打劫,這是去送死。”
陳長富,陳氏四兄弟的老三,聞言哈哈一笑:“誰說咱們去打朱友貞了,這支軍隊可是梁軍精銳,咱們這點人馬,還真不夠人家吃的。不過國鳳,你不覺得這是我們投效他們的一個好機會嗎?”
田國鳳瞪大了眼睛看著陳長富,似乎在看著一個大猩猩。半晌才道:“你覺得,像我們這樣一股土匪,堂堂的大梁三皇子,會瞧得上我們?”
“當然不是就這樣貿然跑到他面前去毛遂自薦。”另外一個一直沉默著的書生打扮的人開了口:“只要表現出自己的價值,對于現在的朱友貞來說,那就是值得招攬。”
“我們是土匪!”田國鳳對于這個書生打扮的人,似乎比對陳長富更要尊重一些。“天生就跟他們是對頭。徐先生,這事兒,只怕更難。”
徐想,泰安人,三年前自泰安到武邑,然后就學于武威書院,一年前,與陳長富一起被派回到了平盧節度治下從事秘密工作。
田國鳳與陳長富一般無二,都是糾糾武夫,但徐想,卻是正兒八經的一個讀書人,自他上山之后,便接手了這支多達數千人的土匪隊伍,在他的管理之下,這支隊伍慢慢地安定了下來,紀律井然,啥時候該下山去搶東西,啥時候該老老實實的在山上開荒種地打獵,一切都由他來安排,便是搶東西該去怎么搶,搶誰的,都由徐想一手安排。
一年下來,這支隊伍在平盧地區已經赫赫有名,成為了土匪之中的老大哥,而首領田國鳳,自然便也成了平盧土匪們的老大哥。
“不難!”徐想搖頭道。“只需用心策劃一番,便能讓一切顯得自然而然。”
“徐先生,這個朱友貞是皇子,能瞧得上我們這些土匪?”縱然極是佩服徐想,但田國鳳仍然顯得有些不可思議。
“這個朱友貞現在實力弱得很。”徐想展顏一笑:“他這一次來平盧,又只帶了這么一點人手,而候希逸可是手握大軍的,朱友貞不想在平盧當一個看客,而是想手握實權的話,自然是手里的籌碼越多越好。在我看來,朱友貞是一定想要反客為主握有主動的。我們這些人,八成兒都是泰安人,基本上都是平盧人,如果表現出了對朱友貞有用的話,那他自然就想著招攬我們為己用,幫他去沖鋒陷陣。”
田國鳳有一各很奇怪的眼光看著徐想,半晌才道:“徐先生,朱友貞到平盧來,可是來打大唐軍隊的。我們難不成到時候去幫著他與左驍衛交手?”
“朱友貞到了平盧,但不見得就跟大唐軍隊交手。他大概率的是一個監軍的角色。”徐想嘿嘿一笑:“朱友貞可是偽梁的三皇子,我們如果能潛伏到他的身邊并且得到信任,對以后一定會有幫助的。我可不認為在平盧這一戰中,我們就能把這個朱友貞怎么樣!”
“要是真如你所愿,我們被他招攬了,豈不是就能在他的左右?逮著機會了,一刀砍了他,我們豈不是就立了大功?”田國鳳憧憬地道。
徐想笑了起來:“第一,我們即便受到招攬,也不可能這么快便能近到他的身邊而刺殺他。第二,平盧對于我們而言,已是唾手可得,殺了他,朱溫只不過少了一個皇子,而且還是一個不怎么受重視的皇子,功勞肯定是有,但可算不上什么大功。第三,國鳳,我可不想成為一個短命鬼,真有機會殺了朱友貞,我們自己跑得掉嗎?自己死了,功勞再大有什么用?”
田國鳳有些懵了,“徐先生,那你說我們該如何辦呢?”
“先成為他的人,再在幫助他的過程之中取得他的信任從而獲得更大的權力,終有一日,我們大唐是要跟偽梁決戰的,直到那個時候,才是我們大展身手的時候,不動則已,一動就要讓偽梁傷筋動骨甚至就此趴下,那才是立下了大功,國鳳,真到了那個時候,我們載譽而歸,封候拜相又算是什么難事?”徐五想道。
田國鳳楞了半晌,才道:“我倒沒有想過什么封候拜相,到時候能弄一個將軍當當,便心滿意足了。”
“這又有何難呢?”徐想大笑起來。
往泰安府官道之上,一支軍隊緩緩而行,正是由朱友貞,曹彬率領前往青州的隊伍,泰安府,是他們的第一站。
“殿下,泰安知府吳克金,出身泰安大族吳氏,有傳言泰安土地,吳氏起碼握有三成以上,再加上各類商鋪生意,吳氏可謂豪富之極。”一名前來接應的,隸屬于樊勝的細作正詳細地向朱友貞介紹著泰安的情況。
“三成土地?”朱友貞有些驚訝地瞪大了眼睛,“這有些不盡不實吧?”
“具體多少,外人倒也真很難知曉,小人是泰安人,卻是多多少少也知道這些年來吳氏的手段,反正吳氏在泰安是一言九鼎的。”細作道。
“候希逸就不管管嗎?”朱友貞黑著臉道。
“每年吳氏給候節度的上貢可都是極其豐厚的。小人有幸,參與過一次押送,那一次,可就足足價值十萬貫以上。”
“想來都是民脂民膏了!”
“是,所以泰安也是平盧匪患最為嚴重的地方,泰山匪可謂是名震平盧啊。匪首田國鳳聚眾于泰山,多次攻打泰安府。”細作道。
“匪徒居然有能力打泰安府城么?”朱友貞有些驚訝了。
“這個田國鳳頗有能耐,在泰安極有名聲,當地多有他的人。”細作道:“小人也奉命打聽過此人的底細,此人原本在泰安也是小富之家,祖傳有數百畝良田,后來被吳氏盯上,買地不成,便誣陷此人與唐國勾結,滅其族,奪其產,田氏一族,僅田國鳳數人脫逃,后來便有了赫赫有名的泰山匪了。吳克金多次進剿,起初還能有所斬獲,但近一年來,卻是屢戰屢敗,反倒是被田國鳳欺到了家門口,吳氏掌握的兵馬,只能縮進府城之中,連出城也不大敢了。”
朱友貞有些好奇:“這么說來,此人還頗能打?”
“以小人看來,此人很能打。”細作道:“關鍵是田國鳳原本在泰安當地頗有聲名,同情他之人極多,而與他有著相同遭遇的人更是數不勝數,所以這兩年打下來嘛,一個越來越強,一個卻是只能縮進府城里了。吳克金多次向候大帥求援,可候大帥又哪里顧得上這個小小的山匪?”
“倒真是有點意思!”朱友貞笑了起來:“咱們這位吳知府家中當真豪富之極嗎?”
“當然,聽說吳知府出恭的馬桶,都是金子打造的呢!”細作很是羨慕地道。
朱友貞大笑起來。
說話間,前方傳來急驟的馬蹄之聲,數名斥候打馬急奔而來。一直奔到朱友貞面前,這才翻身下馬。
“殿下,泰山匪猛攻泰安府。”
朱友貞與身邊的曹彬對視了一眼,倒真是沒有想到,他們剛剛還在議論泰山匪,轉眼之間,泰山匪就出現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了。
“多少人馬?”
“不下五千之數。”斥候道。
“這么多人?”朱友貞也是吃了一驚。
“殿下,據我所知,泰山匪中真正能打的精銳,最多一千人,其它的,都是普通鄉民而已,每次泰山匪下山,都有不少的鄉民加入其中,以至于人數便越來越多,一旦了退且,這些鄉民便又各自歸家。這也是泰山匪屢剿來絕的原因所在。”細作在一邊道。
朱友貞苦笑地看了一眼曹彬道:“這可真是拿起刀就是匪,入下刀就是民,匪民難分了,這吳克金是多么的不得人心,才有這樣的場面啊!”
“匪徒,還是該剿滅的。殿下,不若我們去截了泰山匪的后路,讓他們再也回去不得。”曹彬道。
“曹將軍,以屬下的經驗看來,這一次只怕泰安府頂不住,我偷偷地潛進去窺探了一會兒,泰山匪已經多次攻上城頭了。只要再來個三五次,泰安府便絕對要失守。”斥候道。
朱友貞沉思了一會兒,道:“曹將軍,你率一半人馬,仍然去堵泰山匪的后路,我帶另一半人赴援泰安府。”
細作瞅了一眼本來就不多的人馬,臉上有些異色。朱友貞卻似猜透了他的心思一般,冷笑道:“區區流匪而已,我們可不是吳克金那樣的廢物點心。”
曹彬亦是信心十足,他們可是過去的宣武軍現在的大梁禁軍中最為精銳的部隊,一群流匪,縱然人數比他們多,又怎能擋他們一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