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五十名內衛退了回去,并不代表著反攻的結束。田國鳳率領的二百名悍匪適時沖了上來,他們與內衛擦肩而過,如同猛虎下山一般撲向了亂成一團的敵人。
這二百名悍匪是精心挑選出來的,個個人高馬大,手里提著的,不是斬馬刀,便是狼牙棒之類的五花八門的重武器。
劈,砸,掃,是他們進攻的主要手段,可憐這些泰安兵還沒有從第一波打擊之中清醒過來,便又遭到了泰山壓頂般的兇猛進攻。
內衛殺人如手術刀一般精準,基本上做到能干死敵人就行,并不愿意多施一分力氣,但這批悍匪殺人卻是怎么疹人怎么來。砍的,一般都是一劈兩片,砸的,大部分都是將身子砸得矮了半截,效率沒有內衛高,但恐嚇的效果,卻是要好得多。
特別是田國鳳,牛高馬大身披重甲的他,在人群中要多么顯現有多么顯眼,手里一根狼牙棒,此時已經血淋淋的,上面也不知是勾著了對手的肉絲還是內臟,每一次捶擊,那些飄揚起來的血糊糊的東西,更是讓人望之喪膽。
退回去的內衛沒有閑著,他們先前扔在陣地上的弩弓,此時已經被其它的泰山匪們重新上好了弩箭,接過了弩弓,他們又逼了上來。
兩百名悍匪有些累了。
而陳長富也適時地大吼了一聲“退!”
田國鳳倒拖著狼牙棒大踏步回走,他們的身后,膽戰心驚的泰安兵竟是沒有一個人敢追,因為此時田國鳳的狼牙棒之上還鉤著一個人,那人雙手死死地攥著狼牙棒上的倒齒,嘶吼求救,場景慘不忍睹。
畏縮的泰安兵又迎來了內衛弩箭的洗禮。
當又一批人被割韭菜一般地射倒在地上的時候,他們終于垮了,全體一個轉身,沒命地向著山下逃去。
吳克金目瞪口呆,面如白紙,心痛如絞。
這些他能在短時間內動員起來的軍兵,可都是吳氏的精英啊,是他吳氏在泰安橫行霸道的根基啊,剛剛他親眼看到,自己的好幾個子侄,就這樣被那些該死的盜匪殺死在了窮山之上。
他忍不住有些哆嗦起來,幸好沒讓自己的親兒子跟來,那死小子先前還鬧死鬧活地要跟著在三殿下面前來露露臉呢,瞧著吧,這些露了臉兒的,都沒活過半個時辰。
朱友貞與曹彬也是面面相覷,心中著實有些震驚,本來他們覺得自己并沒有小看這股泰山匪,畢竟對方在撤退的時候,已經表現出了與尋常土匪完全不一樣的軍事素質,但現在,他們覺得還是小看了對手。
進退有矩,搏殺兇狠,這完全就是一支訓練有素的軍隊。
“我錯了。”曹彬道:“如果換作我們進攻,要拿下他們,起碼要付出五百人的代價。”
朱友貞長長的吸了一口氣,“剛剛我大致估摸了一下,他們的兩輪次進攻,一共出動了大約三到四百人左右。如果他們一千余人都有這個水平......”
“不可能!”曹彬斷然道:“這恐怕就是他們最核心的那批力量了,剩下的恐怕不值一提。殿下,如果他們一千余人都有這個水平,那么我們即便損兵折將也不見得能攻下來。泰山匪指揮的將領有兩把刷子,這下子把泰安兵給完全打喪膽了,接下來只會表現得越來越差。”
“那個箭手和最后那個沖鋒的將領,很不錯啊!”朱友貞若有所思地道:“草莽之中多豪杰,遺珠在外啊!”
曹彬微笑著道:“殿下這是動了愛才之心嗎?只不過這類悍匪,對于官兵一向仇恨得緊,而且野性難馴。”
“他們仇恨的大概是吳克金吧,與我何干?至于野性難馴?曹將軍,我現在倒是覺得,能讓這樣的英雄豪杰心甘情愿地為我效命的話,那也是一種極大的成就感呢!”
“那倒不妨試試!”曹彬道:“如果不成,那就只能滅了他們。”
說話間,兩人看到吳克金哆哆嗦嗦地邁著小碎步過來了,便不約而同地閉了嘴。
“殿下,賊人兇悍。”吳克金眼巴巴地看著朱友貞,就盼望著這位三殿下大手一揮,說一聲你們滾開,讓我們來的話。
朱友貞哼了一聲道:“吳知府,賊人就這兩三百有戰斗力的人,其它的,不堪一擊,你的士兵是被嚇著了。我很失望,堂堂官兵,居然被賊人打得如此狼狽。這個模樣,能保境安民?數倍于匪徒,卻畏縮不前,像什么樣子!整軍,再戰!”
“殿下!”吳克金哭喪著臉還想說什么,朱友貞已是轉身便走。
“曹將軍,組織督戰隊,畏縮不前者,殺,臨陣脫逃者,殺。”
“遵命!”曹彬抱拳領命。
吳克金伸手拉住曹彬的手,曹彬欲怒,卻突然覺得手心里有東西,不由一怔。
“曹將軍,務必請在三殿下跟前美言啊!”
曹彬翻掌一看,手里赫然多了一顆碩大的珠子,不由得有些目瞪口呆,這家伙竟然隨身都帶著如此大的珠寶嗎?
將珠子揣進懷里,曹彬嘿嘿一笑:“美言自然是要美言的,不過吳知府,再次進攻是絕對要進行的,三殿下的脾氣,可不那么好。我給你一個時辰的時機重振士氣,這是我對你最大的幫助了。”
看著吳克金垂頭喪氣地回去重整軍隊,曹彬冷冷一笑,轉身走回到了朱友貞身邊。
“給你行賄了?”
曹彬從懷里掏出那顆珠子,托在手掌心。
“珠子不錯!歸你了。”朱友貞一笑道:“看起來我們今天要扎營了,你給了他們一個時辰,再打一場,天也就黑了。”
“是啊!”曹彬道。“山上的土匪也不好過吶,沒水沒糧的,不逼一逼他們,他們怎知好歹,怎知殿下的恩義?”
吳克金磨磨蹭蹭地準備了足足一個半時辰,直到太陽西斜,曹彬派人再三摧促,最后直接上千騎兵上馬緩緩逼了上來,泰安兵這才無可奈何地重新發起進攻。不過看他們龜縮爬山的模樣,很明顯是想要磨到天黑,然后再以天色已晚明天再攻的借口停止這一次進攻。
窮山之上沒水沒糧,吳克金當然也知道,只要能糊弄著三殿下在這里熬下去,山上的土匪自然是挺不住的,只要他們沖下來了,還怕三殿下的兵不上來幫忙嗎?
再一次的進攻,雷聲大,雨點小。泰安兵吼得熱鬧,但真正沖上去與匪徒交手的,卻是廖廖無幾,而山上的匪徒,不知是羽箭不夠還是餓得沒了力氣,也并沒有進行有力的反擊,在雙方的一至磨蹭之下,太陽終于如愿以償的落下了山去,夜幕緩緩降臨。
朱友貞的三千兵馬早就扎下了營盤,中軍更是支起了碩大的帳蓬,而吳克金卻只能委委屈屈地在地上席地而坐了。
窮山之上,那面破破爛爛的泰山匪的旗幟,在夜色之中發出呼拉拉的聲響。
“你認識田國鳳嗎?”中軍大帳之中,朱友貞看著那個細作。
細作臉色微微一變。
“認識就認識,干你們這一行的,三教九流都有交集并沒有什么過錯,沒有這點本領,也干不了這個活兒。我是什么人,想必你們樊主司也都交待過了吧?”朱友貞溫聲道。
“是,樊主司交待,平盧一帶所有人手,全都聽從三殿下調遣不得有誤。”細作點頭道。“不過三殿下,我與那田國鳳只不過一面之緣,那時他還沒有當土匪呢,也不知他是不是還記得我?”
“見過面就行。你不也是泰安人嗎?上去告訴他,我之所以不進攻,是憐惜他是個人才,只要他愿意歸順于我,從此成為我的部屬,那么他以前的罪過,就統統赦免。要不然明天我揮軍進攻,他和他的兄弟,可就別想有一個人活命了。其實我就算不進攻,就圍著窮山,他們在山上喝西北風,啃石頭吃泥巴嗎?”
“是,殿下!”細作嗑了一個頭,轉身離去。
“曹將軍。”待得細作出門,朱友貞轉身對坐在一邊的曹彬道:“泰安那邊,麻煩你跑一趟了,一千兵馬,夠了嗎?”
“一個不留?”曹彬低聲道。
“凡是和吳家有關的,雞犬不留!”朱友貞狠聲道。
“明白!”曹彬轉身,徑自離去。
細作的行動效率極其得高,曹彬率隊離去不久,他便又回到了營地,只不過隨同他一起來的,還有一個長衫飄飄的文士,這讓朱友貞有些錯愕,惡狼窩里居然有一只小綿羊?但馬上他便回過味來了,細作既然帶回來這個人,只能說明眼前這人,也是一頭惡狼,而且肯定還是頭狼之一,否則不會有啥話語權,自然就不可能站在自己的面前。
“泰山徐想,見過三殿下。”徐想抱拳一揖到地。
“卿本佳人,奈何作賊啊?”朱友貞搖頭問道。
“逼上泰山,如之奈何?”徐想長嘆一聲道:“要不是實在活不下去了,哪里肯做這樣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