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周群一臉煞有介事的模樣,劉宣忍俊不禁,卟的一聲,將滿口的酒噴了出去,直噴了周群一身,看著周群手忙腳亂的擦拭臉上的酒漬,劉宣大笑道:“周兄啊周兄,你,你這樣危言聳聽,也太不切實際了吧?”
抹干凈臉上的酒漬,周群怒道:“那里不切實際了?”
“現在我們只需鎮之以靜,或者把這場仗打成一個僵持之勢,你們就完蛋了。”劉宣點了點周群。
周群冷笑:“你是說袞海嗎?”
劉宣點了點頭。
“老劉,我說的就是這一件事情!”周群站了起來,在屋里來回地走了幾個圈子,然后直直地停在劉宣的面前。“袞海為什么要介入?是代超代越與龐帥有著過命的交情?”
“代超他們一直在爭取我們武寧的支持。”劉宣道:“這與交情無關。”
“現在武寧還有多少實力值得代越如此看重?”周群不屑地道:“已經被三殿下給打得差不多了,就剩下了一個徐州了。”
“只要擊敗了朱友貞,這武寧豈不是又回到了龐帥的手中?”劉宣笑道。
周群大笑起來:“老劉喲,你可真天真。你說說,這武寧,是握在自己手里直接控制好呢,還是過一道手間接控制好呢?”
“你什么意思?”
“意思很清楚,老劉!這一仗打完,不管是三殿下勝,還是最終三殿下敗了,武寧都不會姓龐了,都會姓朱!”周群冷冷地道。“你們現在,被代超當成了一把刀,然后,還會被扣一口大大的黑鍋在背上。”
“我不懂你的意思!”劉宣搖頭道。
“這還不清楚嗎?”周群嘆道:“老劉喲,這件事情,說到根子上,便是朱家兩兄弟的爭斗,三殿下想要自己的一塊地盤,于是瞧上了武寧,而大殿下是斷然不會允許三殿下再咸魚翻身的,所以代越肯定會率軍來支援我們,你先前跟我說,代超說要一勞永逸,將三殿下做掉?”
“我聽他們是這樣說的。”劉宣道。
周群看著劉宣,冷笑:“老劉,大梁的三殿下,被武寧的龐勛龐帥給殺了,你說,作為三殿下的大哥的大殿下,會怎么做呢?”
“這是代越的意思?”
“怎么證明?袞海的軍隊是來了,但他們打了袞海的旗幟了嗎?”周群道:“要是三殿下死在朱友裕的手中這件事情傳出去,朱友裕招架得住嗎?那么這事一旦真做成了,就需要一個殺死三殿下的元兇,你說說,這個元兇,除了龐勛龐帥,還有誰能擔得起?”
劉宣張大了嘴巴,半晌說不出話來。
“三殿下是從宣武過來的,從一個側面來說,就是宣武留后朱熾也是支持三殿下的,三殿下死在了武寧,朱熾會善罷干休?到時候,宣武要龐帥的命復仇,袞海要龐帥的命來頂缸,你說說,龐帥有沒有活命的指望?”
“怎么會,怎么會這般無恥?”劉宣手里的杯子叮當一聲掉在了桌面之上。
周群上時卻是殊無興奮之色,也是神鈀頹喪地坐了下來,拿起面前的杯子,一口喝了個干凈:“就是這般無恥,只怕還有更無恥的事情,我們都沒有見過呢!老劉,這已經是大梁兩個皇子之間的爭斗了,我們這些小人物,不幸側身其中,除了努力地抱上一個大腿以求活命之外,還能有別的奢求嗎?”
“所以你現在抱了三殿下這根大腿嗎?”劉宣手有些顫抖,給自己倒了一杯酒。“這根腿,也不見得就粗了!”
“被俘之后,我一直在想這事兒!”周群道:“躲是躲不過的,只能選一個。好在我還有些本錢能被三殿下看中。老劉,你現在的本錢比我厚,正是賣一個好價錢的時候。你仔細想一想,是不是這個道理?現在固然是大殿下實力更雄渾,但三殿下一旦擁有了武寧,實力也必然會有天翻地覆的變化。更重要的是,現在三殿下手中沒有多少人,正是雪中送炭的好機會。老劉,要抱大腿,我們當然要選一個有機會成大事的人來抱。”
劉宣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放下杯子,緩緩地道:“周兄,茲事體大,我需要好好地想一想。”
周群點頭道:“老劉,此事宜早不宜遲,如果等到三殿下擊敗了龐勛之后你再反正,功勞不免要小了一些。”
“大黃山的董亮不是無能之輩。”劉宣搖頭道。
“你且瞧著吧!”雖然心里沒底,但周群此刻卻是牙口甚硬,無他,只為了堅定劉宣的信心而已,他此刻已經搭上了自己的全部身家,只有進而無退了。
直到凌晨時分,兩人才各自上了床,但不管是誰,在這樣的時候,卻是誰也睡不著,輾轉反側,各有心思。
而此刻,在大黃山,聲勢浩大的進攻已經開始了。
江淇指揮的部隊,從風雪較小的南坡,向大黃山發起了猛烈的進攻。
南坡風雪較小,地勢平緩,是進攻的最佳通道,當然,也是山上守軍防守的重點,大黃山守將董亮,正如劉宣所說,在防守之上的布置中規中矩,不但依據著險要的地勢,一次次的擊退江淇的進攻,還時不時地派出反擊隊伍發起逆向沖擊。
江淇將橫刀從一名武寧軍軍官的胸膛之中抽出來,看著對方緩緩地倒下時那兩個睜得大大的眼睛,心中不禁一陣惘然。前不久,他們還能說是袍澤,但現在,卻是拔刀相向了。開弓沒有回頭箭,他很清楚,當他在歸德投降三殿下然后整編降軍向徐州進軍之后,除了勝利,他已經無路可走了。
回頭看著山下那面迎風飄揚的朱字大旗,江淇大吼一聲,繼續向前沖去。
好不容易拿下了眼前這個簡易的軍寨,還沒有緩過氣來,便看見從山上沖下了大批的武寧軍,“防守,防守,守住這個要隘!”他大吼著與幾個士兵一齊合力,將一臺強弩掉轉了身子,對準了山上沖下來的士卒。
山下,朱友貞微微點了點頭,不管怎么說,江淇的表現還是不錯的。
“周振,現在你帶本部人馬支援上去,把江淇換下來休息一下。”他吩咐道。
“是!”周振抱拳領命。
“不要憐惜你的部下,我知道他們都是你周氏的本部人馬,但別忘了,你的父親此刻正在奎山,要是我們這里輸了,你父親就死定了。”朱友貞道。
周振打了一個寒噤,大聲道:“殿下放心。”
看著周振帶著其本部人馬向著山上支援而去,朱友貞臉上不禁露出了一絲微笑。他現在手里不缺這點人手,江淇所部,周振所部,再加上他在泰安整編的青壯,加起來足足有二萬之眾,便算在這里折損一半,對他來說,實力也損失不大。
他的主要戰力,此刻都在曹彬那里,等著迎接來自徐州城的龐勛。
天色已經快要放亮了,朱友貞看著山頂那若隱若現的軍寨,低聲道:“田國鳳,陳富,你們現在到了哪里呢?”
陳富的腦袋從懸崖之上探了出來,在他的前方,有一個木屋子,很顯然,那是武寧軍放在這里的崗哨,讓他長噓一口氣的是,他的眼前,沒有看到一個士兵。
兩手摳在石縫之中,身子一聳,他爬上了懸崖。找到了一塊大巖石,將身上的麻繩綁在了上面,然后丟了下去。做完這一切,他繼續向前潛行而去。
他終于看到了一隊武寧士兵。
此刻,他們正聚集在另一面,盯著南方那邊火光沖天,喊殺之聲不絕于耳的戰場。
他們萬萬沒有想到,還有人能從北坡如此險峻的地方之上爬了上來。
陳長富取下了背上長弓,又將數枚羽箭一一插在了面前的雪地里。
箭上弦,弓開滿月,嗖的一聲,羽箭破空而出。
一名身材高大的武寧士兵后背中箭,砰的一聲便向前撲倒,骨碌骨碌地向著山下滾去。剩余的武寧士卒霍然轉身,迎接他們的又是三支呼嘯而至的羽箭。又是三人倒了下去。
剩下的六名士卒大叫著撲了上來,六人在頃刻之間便散得極開,能看得出來,這些武寧士卒還是有著相當豐富的經驗的。
但無論他們怎樣應對,此時卻都是已經晚了。山下,沿著麻繩爬上來的陳富部下已經有了四五人。從腰里掏出弩機,對準了這些撲過來的武寧士卒,伴隨著弩機的響聲,剩下的幾名士兵也全都被射倒在地上。
片刻功夫之后,陳富所部五百人,全都攀爬了上來。
“休息一柱香時間,然后隨我突擊主寨!”陳富甩著有些酸軟的手,道。
山下,朱友貞的雙手雙腳都已經凍得麻木了,但他仍然堅持站在自己的大旗之下,他知道,山上正在拼命的士卒只要一回頭,便能看到他的身影。
“殿下,斥候來報,徐州城中龐勛出兵了。”施紅大步走了過來,帶著喜色回報道。
“奎山方向呢?”
“斥候還沒有回報!”
“沒有回報,便是好消息。”朱友貞喜上眉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