糧價放開!
對于武邑治下的北方廣袤地區而言,絕對是一個重磅炸彈。
自李澤崛起之后,在他治下,一直執行的都是糧食統購統銷,并把糧食作為一般等價物與所有物價掛鉤,從而強行維持著治下的物價平穩,而為了保證這一政策的有效運行,李澤甚至在糧食不足的時候,從外部高價購進糧食,而在轄區內平價出售,為些他每年要補貼數十萬貫銀錢進去才能拉平帳目。
糧價的放開,則意味著這執行了多年的政策的壽終正寢。雖然公糧仍然還存在,但公糧更多的是作為賦稅的一種在上交。
李澤治下的北方,一般情況之下,農民只有兩種賦稅是需要交的,一便是公糧,二是人頭稅。其它甚至連徭役都不存在。需要征發百姓做某些大型工程,或者是為戰爭服務時,朝廷都是給予工錢的。
當然,如果農民們想要進城去賣點自己的土特產,那還是要交稅錢的。但這又屬于交易稅的種類了。
說起來在李澤的治下,農民的日子,還是極好過的。與其它地方比起來,他們雖然不富,但絕對地不會餓肚子了。如果一家子會經營,在伺弄好自家的土地解決溫飽的基礎之上,還能做點其它的小營生,那日子就會過得特別地滋潤了。
當然,朝廷還是采取了許多辦法,把農民束縛在了自己的土地之上,比方說土地不準拋荒,拋荒一年,當年的公糧便會翻番,拋荒兩年,分給你的土地就要收回了。
北方還有地主嗎?
當然也是有的。不過最頂級的,現在也不可能超過五千畝土地,這是當初李澤劃下的紅線,超過了這個限額,能讓你交稅交到懷疑人生。
到了現在,還擁有如此多的土地的大地主,其實已經不多了。因為,很難找到佃戶了,大家都有地,誰來給你種?農時一到,大家都在自己的地里忙活。所以在北方的還擁有如此多田畝的大地主,家里的佃戶,一般有兩個來源。一個是從偽梁那邊逃亡過來的,沒有戶藉,兩手空空。另外一個來源,就不太光彩了,是從東北那邊販賣過來的奴隸。
“這件事情很不好辦!”面對著李澤有些惱火地詢問,作為大唐最熟悉律法的淳于越攤了攤手:“李相,根據我們早前宣布的關于唐人永不為奴的法令,那些從南方逃過來的人,還勉強可以劃為唐人的行列之中,但那些被販賣過來的奴隸,他們可不是唐人。他們是張仲武他們抓來的野人,高麗人,倭人。”
“事實上,遠遠不止這些!”一邊的田波道:“公子,現在我們治下區域廣博,除開核心區域之外,絕大部分都是地廣人稀,比如說在靈州,那里的唐人,一出生每人便可以分到一百畝地,但他們是絕對種不過來的,媯州檀州等地,也差不多。即便是在莫州,平州這些地方,也是如此。所以這便摧生了奴隸貿易的生意,張仲武他們便靠著往我們境內賣奴隸,每年收入都有上百萬貫,對他們來說,這是無本生意。”
聽到這里,李澤的臉更黑了。
“以前你怎么沒有跟我說?”他冷冷地問道。
“公子,您只說過唐人永不為奴,沒有說這些人啊!”田波一臉的無辜,“其實在海上,也有販奴的鏈條。”
“海上也有?”李澤吃了一驚。
“您還記得鐵鉤子潘沫堂的那些部下嗎?”田波問道。
“潘沫堂介入了這些生意”李澤的眼中閃過一絲厲色,語氣也冷厲了起來。
“他倒沒有!”田波搖頭道:“不過他以前的那些部下,卻是看到了這是發財的機會,聽說他們在東南海上,沿途掃蕩那些島國,從島上劫掠大批的人丁,然后販賣到我們大唐。”
猶豫了一下,田波接著道:“便是在西域那邊,袁昌彭雙木他們,也把在作戰之中俘虜的人,大量地販賣回來。”
大唐原本是不禁絕奴隸生意的,事實上,在李澤第一次與柳如煙一齊上京的時候,長安的大坊市中,便有專門的人牙子市場。柳如煙便在那里買了不少的女孩子,現在那些人,大部分都成為了千牛衛中的士兵,也有一少部人已經嫁了人,生了子。
即便是密營中人,當年也有不少是屠虎從人牙子手中買來的。
只是李澤不喜歡這種把人當牲口一樣展示,討價還價,買賣的生意而已。特別是把自己的同胞作為貨物出售,更讓李澤無法接受。是以,在唐人永不為奴的法令正式生效之后,人牙子基本上在李澤的治下,就全都失業了。但讓李澤沒有想到的是,當真是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在不長的時間里,竟然一個更為殘酷的成規模的奴隸貿易出現了。
“從律法之上,我們是無法追究這些人的責任的。”淳于越道:“哪里有需要,哪里就有買賣。李相,除非您給這些人也補上大唐的戶藉,但這里面的干系實在太大了,反對的聲音必然會不小。這些奴隸,畢竟是人家真金白銀買回來的。”
李澤揉了揉太陽穴,有些惱火地道:“我知道,但終究也是人嘛,到了我大唐,也是可以為大唐作貢獻的人丁嘛!這一次鎮州的這樁案子,暴露出來的問題就是,這些人根本就沒有把這些奴隸當人看待,竟然到了肆意殺戮的地步。如果不是壓迫得太狠了,這些人生地不熟,又語言不通的奴隸,會造反?硬生生地把一個莊子里一大家子殺了個干干凈凈,老弱婦孺都沒有放過。雖然最后這些人都被抓獲斬首示眾了,但這樣的事情,以后還會不會發生?御史臺的監察御史寫來的詳細報告我看了,這些人雖然死有余辜,但如果說一句他們情有可原也不為過的。”
屋里幾人都不說話了,畢竟鎮州的這樁奴隸造反引反的慘案,最終的詳細過程,他們都是一清二楚的。
在屋里來回地踱了幾圈,李澤心中終于是拿定了計較,看著眾人道:“你們說得也有道理,這些人不是我們唐人,所以唐律也就管不到他們的頭上。以前的事情,我們也就不再提,不再追究了。但這件事情還是要管的,如果不給這些奴隸以希望的話,只怕以后這樣的事情還會連二接三的發生。”
“李相的意思是?”淳于越道。
“對于那些從偽梁逃亡過來的人,從南方過來的人,只要他們在我們的治下生活滿上一年,便能上戶藉不是嗎?”李澤看著他們道:“這些被販賣過來的奴隸,可以照此律實施,不過將時間稍微拉長一點,三年,最多三年。有這三年的時間,那些花錢買了他們來的人,也已經賺得夠多了吧?”
“一旦這些人獲得了唐人的身份,那么就不能再為奴隸,最多成為佃戶,或者是簽約的奴仆。”
淳于越看著李澤道:“李相,但這樣并不能禁絕奴隸貿易,甚至為讓這項生意更加繁盛,因為這會讓這個人丁缺口越來越大的。那些需要奴隸的人,只能不斷地買進來更多的奴隸以填補離開奴隸的缺口。”
李澤嘆了一口氣:“這是我們無法解決的問題。我們唯一能做的,便是給那些已經來了的人,一個更好的未來,讓他們有個盼頭,別搞出鎮州這樣的大案子。相信這個案子也給某些人提了個醒兒,做人做事不要太過份,否則這些人把心一橫,啥事兒都能做出來的。”
淳于越默然地點了點頭。
“章循,把這件事的前因后果,登在報紙上吧,以作警示。”李澤對章循道。
“是!”
“夏荷,戶部牽頭,今年進行一次徹底的人口大普查,將這些奴隸的數量都要給我查出來,主動上報的,登記在冊,隱瞞上報的,一經查出,統統沒收。”李澤道。
“行,戶部每年都會要求各地上報丁口的增減,熟手很多,今年不過是做得更徹底一些罷了,大致在年末吧,具體的數據便應當出來了。”夏荷點了點頭。
“淳于先生,把對這些奴隸的處理方法,作一個詳細的解釋,下發到各地州縣,讓他們參照執行吧。”
“公子,這道政令一旦下去,就等于把這樣的奴隸交易給合法化了,只要不是唐人,那可都在交易的范圍之內,既然如此,那我們就要收稅了。”夏荷道:“以前的那些買了的奴隸要補稅,以后的交易亦要課稅。”
李澤楞了半晌,才重重地道:“收稅,課以重稅。每一個使用奴隸的人,還要交保證金,確保這些人得活著。要是死了,保證金就沒有了,沒收。”
“這是一個好辦法,如此,使用奴隸的成本大幅度上升,也會使得這些人對這些奴隸們不得不好上許多,至少能保證他們活著。”淳于越笑道。“但愿這些人在獲得自由身份之后,能對朝廷感恩戴德,好好地為大唐效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