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彬輸了!在一場野戰之中,干凈利落地輸給了揚州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將領!”龔云達看著面前的幕僚胡廣,滿臉的倦意,一身的頹然。
“屬下已經知道了,外面已經傳得沸沸揚揚了。”胡廣點頭道。
“消息這么快就傳出去了?”龔云達一驚。
“節帥,運河!”胡廣道:“我們與揚州那邊,可是一直有生意上的往來的。”
龔云達嘆了一口氣,“你說說,我們現在怎么辦?曹彬派了人過來了,要我們集結兵馬,再次向揚州發起攻擊,他說,揚州兵馬也是損失慘重,現在如果出兵,必然能收奇兵之效。”
“節帥想怎么做?”胡廣問道。
“左右為難!”龔云達搖頭道。
“節帥可是擔心少帥?”
“這只是其中的一個原因!”龔云達道:“如果出兵能獲勝,那也無所謂,怕就怕,我們出兵之后再次折翼,那就是賠了夫人又折兵了。出兵吧,沒有必勝的把握,不出兵吧,三殿下只怕會惱羞成怒。”
胡廣笑道:“節帥,現在倒不必過于擔心三殿下哪里,曹彬也不過色厲內荏罷了,主動權其實操諸在節帥手中,想不想出兵,您自可自己拿主意而不必看人臉色。”
“這話怎么說?”龔云達坐直了身子。
“此一時也彼一時!”胡廣往前走了兩步,道:“最早之時,我們迫于三殿下的兵勢,不得不向他表示屈服,以免淮南遭兵災之禍,但現在,時局可大不一樣了。”
龔云達微微點頭。
“三殿下現在深陷在鄂岳難以脫身,他在鄂州殺性太重了,讓鄂兵人兔死狐悲,唇亡齒寒,殘余的鄂兵軍四處作亂,流匪四起,里面還有好幾股聲勢頗大,竟有愈剿愈強之勢。”胡廣有些幸災樂禍地道。
“有消息稱,這幾股流匪是有北方的人在撐腰支持。”龔云達道:“沒有北方的銀錢,這些流匪哪里能堅持到這個時候。”
“是啊,北方在大力支持這些流匪!”胡廣道:“而且在岳陽,錢彪與鄭文昌已經擺明車馬投了北方,再加上荊南節鎮,沿著長江這一線,北方的勢力已經愈來愈大了,三殿下不能撲滅鄂岳叛亂,又拿不下岳陽洞庭湖流域,現在已呈進退兩難之勢,這個時候,我們淮南的地位可就愈來愈重要了。”
“是這個道理!”聽著胡廣的分析,龔云達臉上終于是松快了一些。
“所以,您大可不理會曹彬的威脅,您就是不出一兵一卒,他又能怎么樣?”胡廣冷笑起來:“現在,他們還靠著我們淮南往鄂岳那邊輸出錢糧呢。惹急了,連這個也不給他們。”
“要是真惹惱了三殿下,他回軍對付我們淮南呢?”
“三殿下敢嗎?”胡廣笑道:“他要敢回軍,只怕岳陽的錢彪就會大舉收復鄂岳了,一旦讓錢彪在岳陽坐大,鄂岳可就真的要不歸他所有了,這個時節,三殿下敢嗎?他只會拉攏節帥的。否則節帥倒戈一擊,他可就要倒大霉了。”
“倒戈一擊?”龔云達吃了一驚。
胡廣微微一笑道:“節帥,現在我們倒是可以奇貨自居了。我們雖然給三殿下一直在輸送錢糧,但我們與揚州方面,并沒有解不開的仇恨。”
“怎么這樣說?”龔云達不滿地道:“我的水師一朝盡毀,我的長子還在他們的手里。”
“相比與整個淮南,水師的份量并不太重。”胡廣道:“現在在水上,揚州方面占據著絕對的優勢,但他們可從來沒有往楚州方向來,而且從那一仗結束之后,我們與揚州方面的生意,并沒有受到多大的影響。這說明了什么,說明了揚州方面,也是想與節帥結個善緣的,他們也想拉攏節帥您啊!”
龔云達撫須半晌,才道:“那你覺得,我們現在該怎么做?”
“我們現在便是穩坐釣魚臺,坐看風云起。”胡廣道:“要是三殿下能迅速地拿下岳陽,平定鄂岳,繼而與代超的軍隊會師,將鄂岳,荊南盡數納入懷中的話,那節帥便沒有多少選擇了,只能徹底倒向大梁,否則,淮南必然遭殃。但如果他們做不到這一點的話,節帥便可高枕無憂。”
“如果他們失敗了呢?”龔云達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節帥,如果他們失敗了,那么我們又為什么不能再在他們的傷口之上灑一把鹽呢?”胡廣臉色一整,“徹底倒向揚州方面!我們,只站在勝利者一方,只做對自己更有利的事情。”
龔云達沉思片刻,點了點頭:“你說得有理,但現在既然還沒有翻臉,那如何回復曹彬?”
“就跟他說,眼下秋收在即,淮南要全力保證秋收,無法征集府兵參戰,而常備甲士的力量不足,也沒有足夠的錢糧支應這一場戰爭,只能留待秋收以后。”胡廣淡淡地道。
“這是一個不錯的借口!”龔云達展顏一笑,“不過三殿下他們在我淮南也是做了不少手腳的,有人已經徹底倒向了他們,居然支持我們馬上整軍進攻揚州。”
“這樣的吃里扒外之輩,節帥又何必對他們客氣?”胡廣道:“他們要去,節帥便讓他們去,只不過錢糧是沒有的,援軍是沒有的,他們,敢去嗎?”
“我如不發兵,他們也最多叫囂幾聲罷了。只不過讓人心煩。”
“這樣的一些人,不為節帥您的大局考慮,一心想要抱大腿,嘿,要知道這根大腿也不見得牢靠。節帥何不殺雞儆猴,將叫囂的最兇的,收拾一個?”
“總是念著舊日的情份!”
“當他們在做這些事情的時候,早就沒有念著節帥的情份了。”胡廣道:“節帥,不管以后如何,但淮安必須要緊緊地抱著團,您才有足夠的籌碼,要是輕易地就被人拉攏收買,以后節帥拿什么與人討價還價!該痛下殺手的時候,就要痛下殺手。”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龔云達道。“我先想一想再說。”
兩人正自計較著,大門外卻傳來了一陣喧鬧之聲,緊跟著急驟的腳步之聲響起,龔云達心中慍怒,抬起頭來便準備發作之時,一個熟悉的人影,卻驟然出現在他的視野之中。他霍然站了起來,幾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父帥,我回來了!”來人單膝跪地,仰頭叫道。
龔云達用力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再定睛看時,眼前這人,不是自己的兒子是誰?自揚州水戰失敗之后,龔彬已經被揚州方面俘獲了大半年了。
“彬兒!”他急步走到了跟前,一把將龔彬拉了起來,上上下下地打量著:“你,你回來了?你怎么回來了?你還好吧?他們沒有為難你吧?”
“父帥,是兒子,兒子很好,他們把我放回來了,在揚州,他們也沒有為難我,倒是長胖了一些!”龔彬眼眶濕潤,連聲道。
“回來了就好,回來了就好!”龔云達連連點頭。
“恭喜少帥平安歸來。”一邊的胡廣走上前來,先是拱手道賀,接著道;“少帥是一個人回來的嗎?”
一句話,將龔云達父子從重逢的喜悅之中拉了回來。
“不是,是揚州覃新明送我回來的。”龔彬道。
“是悄悄地回來的,還是大張旗鼓回來的?”胡廣問道。
龔彬一楞,道:“倒也說不上大張旗鼓,不過也并未避人耳目,從碼頭下船到這里,倒也有不少人見到了我。”
胡廣一聲長嘆:“節帥,揚州方面,用心何其惡毒也。”
“胡先生這是何意?”龔彬問道。
胡廣搖了搖頭:“揚州方面選擇在這個時候公開釋放了少帥,曹彬會怎么想?三殿下會怎么想?”
龔云達倒抽了一口涼氣:“他們會認為我已經與楊州方面勾結起來了。”
“正是,否則,他們怎么會什么條件也不講的便將少帥放了回來,他們這是在逼著節帥您做出選擇呢!”胡廣道。
龔云達在屋里轉了幾個圈子,“宰了那覃新明如何?此人在揚州方面地位極高,殺了他,倒也可以讓三殿下放心。”
“可如此一來,我們與揚州方面可就徹底誓不兩立了。”胡廣搖頭道:“節帥,您是準備與他們開戰嗎?”
“那你說,現在怎么辦?”
“第一,我們需要馬上派人去跟三殿下,曹彬等人去解釋,不管他們信不信,我們的姿態還是要擺出來的,第二,籌備一批錢糧給曹彬送過去,表明我們還是支持他們的。如此一來,即便他們有疑心,一時之間也不會有什么太過份的動作。”
“嗯!”
“其次,節帥,淮南該清理了,有了這樣的一件事情之后,只怕三殿下他們會加大力度在我們內部拉攏一些意志不堅定的人,特別是軍中,一定要整肅。”
“有道理,該殺的人,就不應當再活著了。”龔云達眼露殺氣。
“最后,覃新明既然來了,自然是想與節帥您談上一談的,節帥何妨與他一見?”胡廣道:“既然是要兩頭下注,不妨聽聽他怎以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