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揚子津碼頭,龐大的船隊陸續駛進,依次一艘接著一艘地靠岸。站在岸邊向遠處看去,遮天蔽日的船帆,一眼看不到盡頭。
這一次抵達這里的,不僅僅有金滿堂的龐大商船船隊,還有潘沫堂的一支水師艦隊。這一次運輸的不是商品,而是大唐右千牛衛的五千虎賁。
率領右千牛衛的正是李澤的夫人,右千牛衛大將軍,柳如煙。
柳如煙親自坐鎮揚州,也是讓大唐朝廷在南方有一個能撐住局面的大人物,以便牽制嶺南向訓的日漸坐大。
雙腳踏上實地的時候,柳如煙雙腳一軟,險些便坐倒在地上,身邊的李泌,也比她好不到哪里去,長時間的在海上漂泊,對于一直在陸地之上生活的人來說,絕對算不上一次好的經歷。“夫人,沒事吧?”李泌瞅了一眼前面正列隊迎候的揚州官員,低聲問道。
“沒事!”柳如煙咬著牙站穩了,再伸腳跺了跺地面,雖然感覺自己已經踩上了實地,但討厭的是,意識之中眼前平整的土地卻仍然如同波浪一般在一起一伏。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閉眼,再睜眼,努力地讓自己適應了一下,她這才睜開眼來,面帶微笑地向著前方走去。
李泌扶刀緊緊跟上。
這一段時間的海上生涯,唯一讓她高興的便是減肥成功。
本身因為她身份的特殊,在曹府之中,她這個兒媳的地位就極高,不像老二媳婦,不但要天天操持著府里的大小事務,還得在婆婆面前站規矩。她最多是早晚前去給婆婆請個安而已,一旦忙起來,連這個也是省了。
更重要的是,她一胎得男,而老二媳婦連接二胎生得都是丫頭。
在曹府之中,她完全就是養尊處優的哪一個,上上下下侍奉得如同祖宗一般,便連老二媳婦也對她是服服貼貼。原因很簡單,老二不成氣,如今老二一家,就擔心狀老大將他們掃地出門,要他們分家單過呢!
所以李泌生了孩子之后,豐腴的身軀就是一直瘦不下來。
這曾讓她很苦惱。因為以前的盔甲都套不進去了。
這一趟海上旅途,她成功地瘦了下來。
所以雖然很辛苦,但她卻很滿意。
柳如煙一馬當先,李泌與陳炳兩人扶刀跟在她的身后,權作柳如煙的侍衛。
梅玖,覃新明,李浩率領著揚州一眾頭面人物滿面笑容地迎了上來。對于梅玖以及揚州的這些大商賈們來說,柳如煙親自抵達,表明著揚州的生存危機已經徹底成了過去,接下來該考慮的就不是生存而是發展了。
他們見識過來自北方的軍隊,不過五千人而已,就一路將淮南,武寧打得潰不成軍,而據說,這些人還不是一伙兒的,是朝廷當初為了得到揚州而從各個地方抽調出來的。但現在就完全不同了,柳如煙帶來的五千人,這可是朝廷最精銳的千牛衛。有了這樣的一支強悍的部隊,他們還有什么可怕的。
這一年多來,他們這些人可謂是付出巨大,為了將局面支撐下來,每個人的家底可都是折騰了不少出去,現在局面穩定下來了,便是他們該得到回報的時候了。
柳如煙的抵達,金滿堂的歸來,無不在向這些當初在站隊之時選對對了的人詔顯著金燦燦的錢景。
十倍的付出,百倍的收獲,這才是他們想要的啊。
而那些站錯了隊的昔日的豪紳們,現在墳頭上的草,都快要比人高了吧?
簡單的歡迎儀式之后,眾人一路簇擁著柳如煙去了專門給她準備的大將軍府,一位周姓大鹽商擊敗了眾多的競爭者,慷慨地將自己耗費無數銀錢的一間典型的江南庭院送給了柳如煙。
而五千右千牛衛官兵,此時卻還窩在船上。他們的狀況比起柳如煙李泌他們更糟糕,相當一部分,只怕下了船都站都站不穩,如此精神面貌出現在楊州人面前,自然是大大有損右千牛衛威名的,所以他們只能繼續在船上熬著,等著到了深夜時分,才悄沒聲兒的下船去軍營。安排這些事的,正是海上老鳥李浩。
當初從陸上軍隊轉為水師的那一段時間里,他吃足了這個苦頭,所以對船上的這些袍澤現在的遭遇是感同身受的。
沒有個十天半個月的,這支軍隊是不大可能恢復戰斗力的。
將這五千右千牛衛軍隊完全安排好,已經是整整一天之后的事情了,即便是先前已經做了許多的準備工作,李浩等人亦然是忙了一個四腳朝天。梅玖蘇葆等人更是疲憊不堪,工作一結束,立刻都迫不及待地回去補覺了。
反正柳如煙的狀態他們也看到了,感覺至少在三天之內,柳如煙是沒有精力召見他們的。
不過李浩就不同了,雖然也很疲乏,但仍在這一切都結束之后,仍然第一時間到了周氏貢獻出來的那個園子,求見柳如煙。
李浩自然是暢通無阻的。作為秘營出身的將領,在柳如煙的家中,也就和自己的家伙差不多了。
“李泌,祝賀你得了個大胖兒子啊,沒有去喝娃娃的滿月酒,這一次你來了,可得給我補上!”看著前來迎接自己的李泌,李浩笑吟吟地道。
“叫大姐!”李泌斜了他一眼,道。
“咱們兩個,誰是大姐誰是大哥,可是一直沒有定論!”李浩干咳了兩聲道。
“看來兩年不見,你的皮又在緊了。”李泌拳頭捏得卡卡作響,“要不咱們兩個在這里先練練,決定了誰是老大之后再去見夫人?”
李浩后退了一步,他可是知道李泌對付秘營的兄弟們,那可是說打就會上手的。“你這可就是勝之不武了啊,我可是一天一夜沒有睡,就為了安置右千牛衛的兄弟們,你真想打,也應當讓我養好精神再說吧!”
“好,你挑日子,看我不把你打得滿臉開花。”李泌笑道。
“過幾天之后,隨你挑日子,不過得讓我挑地方。”李浩笑咪咪地看著她。
“行啊,要不就三天后?”
“行,地方就在揚州號上!”李浩道。
“啥?啥地方?”
“楊州號,揚州水師的旗艦,甲板上還是很寬敞的,絕對能讓我們施展得開!”李浩笑吟吟地道。
李泌看著李浩半晌:“李浩啊,我發覺兩年沒見,你的臉皮的厚度是又攀上了新高度啊!”
“過獎過獎。你要是不敢去那就算了,干脆地點也由你挑,我無所謂!”李浩摸著下巴道。
“就三天后,你說的地兒!”李泌冷哼一聲道:“照樣把你打得滿臉開花,讓你知道花兒為什么這樣紅!”
“得,別胡吹大氣,三天后風雨交加你知道嗎?到時候你能在揚州號甲板上站穩就不錯了,還打得我滿臉開花,哈哈哈,秘營老大,終于要換我做一做了,真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啊!”李浩仰天大笑。
“得了,就別胡吹大氣了。”李泌擺了擺手:“對了,還要感謝你送的滿月禮,有心了,你送的我們家那們喜歡的不得了,就擺在他書房里呢!那是你自己親手做的吧?”
李浩笑著點了點頭:“秘營那么多的兄弟姐妹,你的兒子是最大的,我自然是要多用一些心思,以后一個接著一個的,那就隨便挑樣禮物送去啦!”
兩人對視了一眼,笑意之中,卻又滿含著些別的意味。
秘營兄弟姐妹,早已經不是當年大青山之中那些青澀而不知世事為何物的少男少女了。時間,已經讓這些人都有了各自的際遇。
李泌,李浩,李瀚,李德,李睿,這些人都是秘營之中拔尖的人物,現在地位也是有高有低,彼此之間,已經拉開了差距。而像燕九這樣的人,走上了另外的一條道路。其他如最近嶄露頭角的燕十八,也就是嫁給了錢彪的鄭文珺,亦是各自都有了各自的際遇。但更多的人,卻并沒有這樣的機會。還有一些人,更是在這些年的戰斗之中死去。
他們的地位,也不像是在秘營之中那樣,誰的拳頭硬,誰就是老大了。這些人稱李泌為大姐,也不過是一種習慣成自然而已。
當然,在外人看來,或者是在面對外人的時候,他們仍然是一個緊密的團結的集體。
李浩之所以要轉入水師,就是因為他自覺在陸軍之中,論騎兵他比不過李德,論陰謀詭計排兵布陣比不過李睿,而心高氣傲的他,又絕不想在許多年過去以后,自己在見到這些昔日的同伴之后,還要拱手請安問好,便只能另僻蹊徑了。
水師,是他的選擇。如今,他自己覺得已經走在了正確的路上,特別是金滿堂這一次滿載歸來,更是讓他看到了外面廣闊的世界。
李泌自然是清楚李浩心中所想的。不同于李浩,她倒是真沒有這么多的想頭,現在的李泌,只想著快些幫著公子打垮所有的敵人,再幫著公子坐上那把至高的椅子上之后,便可以安心地回到家里,相夫教子了,權位,她真沒有太多的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