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著隆隆的戰鼓之聲,士兵們推動著巨大而沉重的投石機緩緩向前移動著,一字排開的上百架巨型投石機,從城上看下去,猶如樹林一般密集,又似同死神揮舞的鐮刀。唐軍的投石機以射程遠,威力大而聞名于天下,這種攻城利器,劉信達在平盧的時候,便已經領教過了。
梁軍的投石機與對面比起來,在性能之上要差了許多,主要是梁軍仍然采用著傳統的投石機結構,而唐軍的投石機,清一色的采用了配重式結構。
別看這么一個改動,但對于這種遠程攻擊武器而言,卻不諦于是一種劃時代的革命。不僅僅可以隨意調配射程,更重要的是,他發射的速度,比起傳統投石機而言,要快上了許多。
在知道自己必須死守鄂州城之后,劉信達便一直在琢磨著如何應對對方的這種遠程的暴風雨式的讓人心懷恐懼而又無可奈何的攻擊手段。
最終,他也只是想出了以數量來應對對方質量的辦法。
當然,做出標準的投石機,需要嫻熟的工匠花費極長的時間,而且對材料的要求極高,他沒有這個本錢。但辦法總是人想出來的。
所以大量的碗口粗細的毛竹被收集了起來,被特意加工之后,數根毛竹被捆綁在一起,兩組這樣的毛竹構成了一個類似于彈弓一樣的玩意兒。
這種粗陋的投擲裝備,射程不超過一百五十步,但成本低,可以大量制造。而其它的正統的投石機,則被他隱藏于城墻之后,盡量地避免遭到對方的有目的的摧毀式打擊。
當然,這樣的布置,就談不上什么準頭了。純粹就是望天收,但好在準備的家伙多,兩種遠程武器搭配著使用,倒也頗有成效。
“我們的投石機夠得著他們嗎?”劉信達看著城下遠處正在忙碌著的那些唐軍,他們已經停下了腳步,正揮舞著大錘,吭哧吭哧地將一根根數尺長的鐵釬釘到地上,他們正在固定著他們的投石機。
雖然不是第一次看到這個恐怖的大家伙了,但再一次看到,劉信達仍然有些心有余悸。
劉漢青搖了搖頭:“大將軍,我們的射程夠不著他們。除了以騎兵出擊來搗毀這些投石機外,我們沒有別的辦法摧毀這些大家伙。”
“這是唐軍慣用的伎倆。”劉信達咬牙道:“看起來他們的投石機陣地沒有多么嚴密的防護,但只要我們一出擊,立刻便會掉入陷阱,白白地損兵折將,在平盧,我們已經吃夠了這樣的虧了。”
“那就只能忍著了。”劉漢青有些無奈地道。
話意未落,天空之中傳來了巨大的呼嘯之聲,一枚重達百余斤的石彈在空中劃過了一道弧形,在眾人有些驚恐的目光之中落在了距離城墻十余步處,轟然落地,在地上砸出了一個巨大的深坑。
城上傳來了一陣陣歡呼聲,唐軍的投石機,似乎安置得遠了一些。
但經驗豐富的劉信達卻殊無歡顏,果然,對面一名騎兵縱馬穎過長長的投石機陣地,手中揮舞著兩面小旗子,不停地大聲地吆喝著什么。而在他的吆喝聲中,敵人的投石機陣地之上再一次的忙碌了起來。
片刻之后,對面一直沒有停下來的戰鼓之聲驟然停歇。
劉信達臉色微微一變,大聲道:“傳令所有士兵,小心防備,敵人的攻擊要來了。”
城頭之上的梁軍立時便忙亂了起來,有的縮回了城頭之上的藏兵洞中,有的則將自己的身體緊緊地貼在了城垛之后,也有不信邪的,仍然扶著城垛目不轉睛地盯著對面。
轟隆隆的聲音驟然響起,本來陽光燦爛的天空,突然之間便暗了下來。劉信達抬頭看上天空,眼中便只能看到鋪天蓋地的石彈自空落下。
百余斤重的石彈被投擲到差不多二百步之外,其威力,不容贅述。在這個距離之上,便是一枚小石頭,也能輕易舉的將上好的甲胄砸癟。
高高聳立的城樓,第一時間便遭受到了毀滅性的打擊,轉眼之間,便伴隨著轟隆聲,變成了一地的廢墟,本來高高飄揚的劉字大旗,也被埋葬在了廢墟之中。一名劉信達的親兵,從藏身之種奔跑了出來,在廢墟之中找出了劉字大旗,將其再一次的插在了高處。
有石彈落在了城墻之上,被打磨得圓滾滾的石彈,有的一落地,但變成了一堆碎片,碎片飛濺,帶著尖銳的呼嘯之聲在城頭之上肆虐。
有的石彈卻甚是堅硬,落地之后一彈一彈地宛如一個皮球,橫沖直撞,所過之種,無不被其徹底摧毀。
梁軍士兵們盡量地將身子蜷縮成一團,有的躲在盾牌之后,有的藏在城墻死角,面帶驚恐地看著這些石彈在城頭之上造成的恐怖破壞。
曾幾何時,他們認為自己經營良久的城池固若金湯,但今天敵人的攻擊剛剛展開,他們卻發現,這世上哪里有什么固若金湯的東西。
傷亡不可避免地出現了。
有的被呼嘯的碎石片劃傷,有的被碎裂的石頭擊打在身上,縱然穿著盔甲,但挨了這一下,輕則也是半天緩不過來氣,重則便是當場筋斷骨折,吐身倒地。
更讓人恐怖的是幾個躲在城墻之后的梁軍,他們的運氣是相當的不好。一枚沒有打上城來的石彈,無巧不巧的正正地擊中在他們外側的城墻之上。
城墻的確很堅固,挨了如此重重的一下,外面的條石明顯地向內凹進,但卻并沒有垮塌,但躲在城墻之后的幾個士兵,卻是倒飛了出去,身上看不到什么傷痕,嘴鼻之是卻是鮮血沽沽而出,落地之后,便再沒有了什么聲息。
僅僅是一輪攻擊,城墻之上,已是一片狼藉。
稍稍停頓之后,第二輪攻擊旋鍾而至。與第一次不同的是,這一次,大約一半的石球之上還燃著熊熊的火焰。
這是唐軍在石彈之上澆上了油脂,點燃之后,然后再發射出來。
攻擊不著唐軍,城上的梁軍便只能蜷縮在角落之中,苦苦地忍耐著。
但漫延的大火,將有些人從藏身之處逼了出來,然后那些呼嘯著的碎片,便將其中的一些毫不留情地擊倒在地上。
第二輪攻擊開始之后,唐軍也開始動了,無數的強弩從投石機陣地之后被推了出來,向著城墻方向挺進。
這一次,城墻之上再也不是沒有還手之力了。
無數的簡易投石機投擲出來的十余斤重的彈丸鋪天蓋地而來,他們打不著唐軍的投石機,但對于強弩的射程,還是能夠覆蓋的。
唐軍舉起了巨盾,冒著如雨一般的石彈向前挺進。不時有人栽倒在地上,但空隙馬上就又會被人補上。
一架架強弩昂起了弩身,尖銳的呼嘯聲響起,一枚枚小兒臂粗細的強弩帶著溜溜的火光射向了城頭,當他們落到城墻之上時,劇烈的爆炸之聲便傳了過來。
“壓制對方投石機,掩護步卒前進!”任曉年大聲吼道。
投石機稍作調整,對于那些飛起石彈的城墻方向,開始了壓制射擊,與此同時,左軍第一部,已是在秦疤子的帶領之下,舉起盾牌,推著云梯,抬著撞木,向前壓去。
城頭之上飛起的石彈在轉眼之間便疏落了下來,很顯然,他們中的許多被城下的唐軍給摧毀了,但沉寂了片刻之后,從另一個方向之上,又飛起了一枚枚的石彈。
這讓任曉年有些驚訝。
不過也只是讓他驚訝了一下,因為再又一輪的壓制之后,城內的遠程攻擊又稀疏了下來。而此時,秦疤子已經進入到了敵人的羽箭射程之內。
先前城頭之上看不到一個人頭,這個時候,卻突然密密匝匝地冒出了一個個的腦袋,他們從墻垛之后探出半個身子,向著城下彎弓搭箭。
攻城云梯停了下來,因為在他們的前方,出現了一個大約一人高的胸墻,秦疤子第一個沖了上去,以盾牌護身,重重地撞向了這道胸墻。
嘭的一聲,胸墻連晃動也沒有晃動一下,倒是秦疤子被反彈了回來。驚愕不已的秦疤子揮動手里的橫刀斫在胸墻上,當的一聲響,黃土之下,居然是石頭。難怪如此堅硬。
城上羽箭傾泄而下,秦疤子不假思索,舉著盾牌一縱身,便攀上了這道胸墻,然后躍下。
胸墻后面與想象中的情況完全不一樣,秦疤子卟嗵一聲落在地上,移開盾牌,眼前所見,居然是一道深坑,他抬眼看向上方,卻是大驚失色。胸墻之后,一道深達丈余的壕溝。落在壕溝很深,但卻只有數步寬。
“別下來!”他仰頭大呼,但卻是來不及了,作為前鋒主將,他秦疤子身先士卒了,后面的士兵豈有不緊緊跟上之理。卟嗵之聲不絕于耳,一個接著一個的唐軍跳了下來。
“退回去,別下來!”秦疤子聲嘶力竭地吼道。
身后的唐軍終于發現了不對,守在了胸墻之后,一時之間,竟然是進退不得。
而此時,緊閉的城門突然大開,梁軍蜂通而出,他們手中所持的,全是長達丈余的長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