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很多的大唐的普通商人而言,色諾布德絕對是一個值得巴結的大客戶。
雖然他是一個吐蕃人。
大唐對于外族人是極其包容的,哪怕大唐曾經與吐蕃人打生打死了很多年,但當在李澤的率領之下,唐軍在綏州甘州等地痛揍了對方一頓,將吐蕃人徹底趕了出去,并且收回了西域之后,本來痛恨吐蕃的一些人,也便釋然了。
在德里赤南與李澤達成協議之后,色諾布德便成為了德里赤南在大唐的全權代表。他領兵打仗或者只是一個二流的將領,但他做生意的本事,這幾年卻在大唐被展現得淋漓盡致。
他在替德里赤南采購對方所需要的各類軍事物資的同時,也抓住了一切的機會,將手里閑余下來的資金投入到了轟轟烈烈的大唐這一輪的商潮之中。
大唐逐漸完善起來的商業法案為他提供了充分的保障,他不用擔心因為身在異鄉便會受到本地商人的欺騙或者官府的打壓。即便有資金周轉不靈的時候,像武威錢莊和通達錢莊也會為他提供商業貸款。
像他這樣的大客戶,貸款利率是極低的。
在大唐商業上的成功,使得他需要德里赤南提供的資金愈來愈少,光是他在大唐經營的收益,便已經能滿足一半購賣這些物資所需要費用了。在嘗到了巨大甜頭的同時,色諾布德亦將自己家族的資產大膽地投入了進來,同樣收獲極豐。
一系列成功的操作,使得色若布德成為了德里赤南無法離開的幫手。其家族在德里赤南的麾下地位亦越來越重要,雖然他不在吐蕃,但其地位,卻穩穩地成為了德里赤南勢力中的二號人物。
他已經習慣了在大唐生活,學會了流利的唐語,能熟悉地使用筷子吃任何一種大唐美食,著唐人服裝招搖過市。
他甚至覺得如果自己現在就回到了吐蕃,只怕短時間內還無法適應原本的生活了。
在大唐,一切都太方便了。
在李澤入主長安之后,色諾布德立即便打點了行裝,緊跟在李澤身后進入到了長安城中。作為德里赤南的代表,他清楚自己必須緊跟著李澤的步伐,才能獲取自己想要的東西。作為一個成功的商人,他亦敏銳地看到現在長安、洛陽等地巨大的商機。
想想吧,長安是他見過的最大的城市,上百萬人口的規模,幾乎要等同于現在整個吐蕃的人口了,這還不算洛陽大幾十萬的人口。
色諾布德將他的商業探入長安的過程非常的順利。現在的長安,破敗之極,百姓窮困之極,任何大筆的資金進入,都是李澤主導的朝廷歡迎的。
收購店鋪,莊園,價格之低,讓他驚詫得無以復加,他本來準備的銀錢,只用了不到三分之一便完成了原先的商業計劃。這也讓他看到了長安在這一次的戰爭之中受創之深,遠超了他的想象。
作為一個商人,用最少的錢完成了預定的計劃,自然是一件讓人高興的事情。
但作為一個政客,他卻知道,現在自己這樣的行為,差不多也等同于在趁火打劫,如果是北地的商人,李澤或者不會說什么,但自己就不大一樣了。萬一被李澤拿小本本記下了,什么時候逮著機會陰自己一下,那可真是哭都哭不出來。
作為吐蕃的大貴族,掌權者,這樣的事情,這樣的套路,他一點兒也不陌生。
所以他很大方地將剩余的錢款,捐給了官府。
反正這些錢都不是他的,反正這些錢原本也是打算用出去的,現在用同樣的錢,卻賺來了偌大的名聲和對官府的友益,自然是大大的值當。
收到這筆捐款的長安府縣令馮瑛親自帶著人敲鑼打鼓地給色諾布德送去了一副積善人家的大匾額,讓色諾布德一時之間風光無限。
但今天,色諾布德卻臉色陰沉之極。
因為原本已經與大唐商務司達成的一項軍械采購計劃,交貨時間被推遲了。他親自前去交涉,對方很熱情,負責這方面的大唐最高官員戶部左侍郎王明義親自接待了他。
但結果,卻讓他憤怒之極。
對方不但推遲了交貨的時間,竟然還提高了價格。這使得他將不得不為這批軍械物資多付出數十萬貫的銀錢。
多付一點錢,色諾布德并不在乎,他在乎的是這一件事情背后隱藏著的事情。
雖然王明義給出的答案似乎是合情合理的。
南方正在向他們發動大規模的進攻,而唐軍的主力在擊敗了偽梁之后,需要休整和喘息,所以南方戰事,一時之間不容樂觀,他們需要補充大量的軍械,現在朝廷主要是以內供為主,對外銷售將不得不削減規模。
但這些,必然都是托辭。
要知道,大唐朝廷在兩面作戰,同時對付東北張仲武以及長安朱友貞的時候,也不見他們有任何的著急忙慌的時候,那樣的時節,都沒有提高對他們的軍購售價,現在單單一個南方向訓,就讓他們焦頭亂額了。
不可能。
在武邑已經呆了多年,足跡幾乎踏遍了整個北地,便連南方的一些地方色諾布德也曾經去過,對于雙方實力的對比以及李澤治下區域的強勁實力,色諾布德有著清醒的認知,他不認為南方勢力會是李澤的對手。李澤一統大唐,擊敗那些反判者是必然的事情。
他們必然是嗅到了吐蕃現在的局勢的味道了。
吐火羅的身體已經完全垮了,到現在只不過是茍顏殘喘,而德里赤南必須要防備吐火羅臨死發瘋,所以他需要大量的軍備來準備應對吐火羅有可能到來的強力打擊。
這幾年來,德里赤南說是與吐火羅分庭抗禮,但實則上一直處在下風,如果沒有李澤的大唐全力支持,說不得早就垮了。
更不用說這兩年的農奴起義更是讓德里赤南焦頭亂額。
唯一慶幸的是,吐火羅也受困于此。
但時間終歸是站在德里赤南一邊的,吐火羅垂垂老矣,德里赤南卻風華正茂,簡單一點說,德里赤南一直都是準備熬死吐火羅。
現在他快要成功了。只要吐火羅一死,吐蕃必然便會成為德里赤南的囊中之物。即便是吐火羅一方的一些重要人物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不少人都在偷偷地為自己尋找后路。作為德里赤南的第二號人物,色諾布德自然知道這些絕密的內幕消息。
但唐朝卻又出幺蛾子了。
他們當然樂意看到吐蕃再又一輪的內亂之中實力大損。什么貨物供應不上的理由統統都是借口,色諾布德在答應了對方漲價的同時,還愿意加價馬上提取貨物,都被王明義毫不猶豫地拒絕了。
王明義這個錢串子能如此果斷地拒絕如此的金錢誘惑,只能說明一件事,這一次無關乎商業,只在于政治。
這一刻,色諾布德褪去了商人的偽裝,回歸到了一個政治家或者說是外交官的本色。
“這件事,您是不是求見一下李相,再努一努力。”他的副手,也是德里赤南派來的心腹西惹建議道。
色諾布德搖頭道:“沒有作用的,這件事只怕就是李澤拍板的。李澤一直都很忌憚我們吐蕃,要知道,一旦我們吐蕃強大起來了,對著大唐,便有著地利上的巨大優勢,所以一個混亂的吐蕃才是他想看到的,他絕不愿意我們的大論一統吐蕃。所以就算是跪下求他,李澤也不會多看我們一眼的,在他的眼里,錢,原本就不算一回事。”
“哪現在我們怎么辦?大論現在非常需要這批軍械!”西惹道。
“沒有辦法!”色諾布德搖頭道:“寫信告訴大論,這一次,我們只能靠自己。好在吐火羅已經不行了,如果從他們內部下手的話,也許能瓦解對方的一部分勢力,甚至能為我們所用。”
“也只能如此了。李澤不是一個可靠的朋友。”
色諾布德哧笑道:“我們從來都不是朋友,只是利益的交換,李澤忌憚一個統一的吐蕃,所以不管是吐火羅,還是我們的大論一統了吐蕃,我們與他們的交易,也就差不多要結束了。”
西惹一驚,“如果吐火羅一死,大論統一了吐蕃,雙方要是變成了敵人,那我們在大唐的投資豈不是要打水漂?”
“這還需要時間。”色羅布德道:“一旦機會不對,我便會抽身的,到時候能變現多少,就變現多少。而且還有一部分的資金,我們是通過其他人代持的,可以慢慢地處理。”
“我有些想念家鄉的牧場,牛羊,藍天,白云還有寺廟的鐘鼓聲了。”西惹嘆道:“不知什么時候可以回家?”
色諾布德卻是緩緩搖了搖頭:“西惹,你還了兩年了,我相信你也看到了李澤治下的大唐的強大,如果有可能,我真希望與他們一直和平共處,我也能一直在這里生活下去。一旦雙方翻臉,對我們,其實是不利的。一個統一的大唐,一旦與我們為敵,我們的日子就難過了。”
西惹默默地點了點頭。
只有身處其間,才能感受到唐朝的強大,那種無力感,是身在吐蕃的人無法體會到的。
蘇拉比匆匆地跑了進來,向著兩人彎腰行了一禮:“我看到了阿不都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