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的手段,徐想在浙江卻是已經運用得爐火純青了。
浙江原本分為西浙與東浙,西浙是被大唐打下來的,而東浙卻是見識不妙直接投降的。既然投降了,就不能用明晃晃的刀子去威脅了。但打壓豪門貴族,去除宗族勢力的既定策略卻是不會變的。
所以,一系列的陰謀詭計就在徐想的主持之下,連二接三地出臺了。
徐想首先打擊的就是浙東的絲紡行業。
浙東的絲紡行業,是以行會的形式存在的,統一收購蠶繭,統一繅絲價格,統一對外出貨,價格基本上都是他們說了算。對下,壓榨最底層的蠶農,對上游,利用手里大量的生絲與成品絲綢與買家談價,兩頭賺錢。
徐想整合了浙東的絲織行業之后,建立起了龐大的絲紡廠,然后派出人到浙東,提高價格收購蠶繭,與浙東的這些絲紡巨頭進行價格競爭。
浙東絲紡行會自然不甘束手就縛,在不愿意提高收購價格的情況之下,開始使用一些陰險下作的手段阻織浙西人的收購,但這,卻正中徐想下懷,他正朝思暮想地抓對手的把柄呢,這一下子對手送上門來,喜出望外的他,立即動用了官府的力量,對幕后的黑手進行了雷霆般的打擊,抓、關、殺了好一些人。
浙東行會的人經歷了此事之后,這才明白過來,對方是有官府撐腰的,小手段使不了啦,那便只剩下最后一條路,與浙西展開了價格戰,亦提高收取這些原料的價格。
雙方比著賽的提高價格,最終將蠶繭,生絲的價格推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地步。
而接下來到了成品出手的時節,浙西卻悍然大幅度地降低價格,這使得大量的上游商人蜂涌而去了浙西,將浙西的貨物一搶而光。
相比起浙西的絲綢商人有官府的政策補貼,有稅收的優惠,浙東的商人卻只能咬牙硬挺,在虧本的情況之下,就是不出貨。
原本以浙東的價格,那些上游商人即便高價拿走運到海外,也是能賺錢的,但明眼人誰都知道徐想在干什么,哪一個商人敢冒著得罪徐想的風險去浙東拿貨呢?
于是,浙東的貨物便生生地積壓了下來。
浙東硬生生地挺了一年。
第二年,同樣的戲碼再度上演。
而這一次,因為去年的價格戰不但沒有收入反而大筆支出的浙東商人們,不得不再次跟浙西展開了搶購,明知是坑,卻還是不得不應戰。拿出自己的家底與浙西再度硬拼,他們賭浙西的商人,在明明虧錢的情況之下,還會長期的做這種事情。
事實證明,他們賭錯了。
因為背后站在官府,浙西商人明明虧錢虧大發了,但卻仍然在積極地做這件事情,墻里損失墻外補,他們在其它地方,得到了官府的政策傾斜。
比如稅收,便一免再免。
但對于浙東的這些人,那是少了一文錢都不行。
這一次,浙東的商人終于有一些底蘊不足的撐不住了,舉起雙手向徐想投降了。剩下的幾個大戶狗急跳墻,勾結福建方面,意圖舉事反叛,結果自然不出意料之外,早就準備好的徐想不費吹灰之力便將其連根拔起。
兩年時間,徐想便將浙江的宗族勢力掃蕩一空。
絲紡行業在浙江,進入到了大型工坊時代,過去以一家一戶的小型家庭式作坊經營被徹底摧毀。
而走到了這一步之后,浙江的絲織行業的產量,便開始呈現了飛速的增長,集中人力,物力,改善了工具,改進了管理水平的大工坊式作業,展現了其巨大的威力,生絲,絲綢的產量,較之去年,培長了兩倍之多。
徐想在浙江進行了合理的規劃,什么地方種植桑林,什么地方必須還林歸墾,進行了硬性的規定,一來是保證浙江的糧食生產,另一方面也是要保證絲綢的價格不會因為產量的猛增而導致價格下滑。
到了這個時候,義興社便開始深度介入了。新型的行會成立,不過到了這個時候,卻是義興社帶領著普通工人與老板們的博弈了,徐想卻是懶得再去理會。
反正工人們想漲工錢,老板們想獲得更多的利潤。這在徐想看來是內部的矛盾,鬧得不可開交了,官府出面調節一下而已。
而在這個過程之中,義興社無聲無息地將舊有殘存的宗族勢力掃蕩得干干凈凈。因為老百姓突然發現,過去一言九鼎的那些宗族老人們的話,現在一錢不頂了。依靠他們,不如去依靠官府,去依靠行會。
“徐想,你在浙江的手段太過于陰狠了。”許子遠喝了一杯酒,指責徐想殺人太多。
徐想冷笑:“許子遠,說得你好像是個圣人似的,別以為你在寧夏那邊隔老子遠,老子就不知道你的糗事,你他娘的殺的人起碼是我的十倍以上。老子還得用點手段,你連手段都不屑得用吧?”
許子遠干咳一聲:“那是不一樣的,你殺的都是唐人,我殺的,都是不服王化不服管教的化外野人。”
“你要是有種,這話去跟御史臺的人說說!”徐想翻了一個大白眼:“李相說了,但凡心向我大唐文明者,皆為唐人。”
“他們不是不向往嗎?”
“你教化了嗎?”
“現在正在做,以前哪里有時間去做這種事情!”許子遠一攤手:“你小子是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饑,當年河套是一個什么樣的情況?偏生還要支援西域,現在倒好,我寧夏出了大批的錢糧,倒是成就了薛平,現在那里自成一體,薛平當了老大了。”
徐想幽幽地盯著許子遠,“他當了西域的老大又如何?指不定那一天,朝廷一紙文書,你許子遠就去哪邊當總督了。”
許子遠大笑:“說得也是,聽你這話,似乎很向往這一職位?”
“還真是很想。”徐想點了點頭:“現在雖然也很不錯,但我更想去開疆拓土,薛平現在已經與大食人正面接觸上了,不過我很不滿他的作為。當年的恒羅斯之戰,至今思之仍然心中耿耿于懷,不將這些大唐士卒的遺骸迎回來,心中著實不安。而薛平,似乎想與對方和平共處。”
“李相說過,大唐的疆域擴張,現在只剩下一個吐蕃了,西域,東北,如今都已經在我們的掌控之下,從地緣角度上來講,大唐只要再拿下吐蕃,便基本上處于一個安全的不境之中了,再向外擴張,根本就沒有必要。”許子遠搖頭道:“接下來李相肯定是要將關注重點轉向國內的,這一次的義興社大會就是如此。李相要統一所有人的認知,免得各人都有各人的想法,到時候反而壞了事。”
徐想哼了一聲:“我們是這么想的,大食人也會這么想嗎?據我所知,西域現在并不太平吧,便是你在寧夏,也有很多糟心的事吧?”
“主要還是一個宗教的問題。”許子遠嘆道:“這是一根紅線,一不小心就會引爆火藥桶。總是有些神神叼叼的家伙,想要重現自己昔日的榮光。”
“神的歸神,人的歸人,神要是敢侵擾人的勢力范圍,就把神的腦袋割下來示眾!”徐想冷冷地道:“你的手段太過于柔弱了。該挖坑的時候,就要挖坑。”
“徐想,我他娘的不需要你教我做事,你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啥時候你站在我的位置之上,還能說這話,我就真佩服你了。”許子遠哼道。“真要像你說得那樣干,地方會亂的。這件事是需要水磨功夫的,不花上幾十年的時間,是做不好的。現在我一邊大力發展經濟,一邊大力開辦學堂,興辦醫館,總有一天,會把神趕到他該去的地方,薛平也是這么想的,而在吐蕃,亦是如此,我們在哪里,甚至與紅教聯起手來了。有些事情,光靠刀子,根本是辦不成事,只會把事情搞得更糟,得,你是這種想法,一輩子就別想去這些地方任職了。還有徐想,我知道你的志向是成為大唐的首相,但你的這些想法不變,你就別想站在這個位置之上,至少在投票的時候,我絕對會投反對票。”
“有你這樣的同學和朋友,真是我的悲哀!”徐想嘆道。
“呸,我們兩個在學院的時候,就勢不兩立。”許子遠大笑道。
徐想亦是大笑著舉起了酒杯,道:“來來來,為了你這個呸,咱們喝上一杯。”
一杯酒下肚,徐想卻是收起了笑容,道:“許子遠,你說李相的腳步是不是跨得有些太大了,這一下出去,跨得不好,可是容易扯著蛋的。”
“我不知道!”許子遠道:“但總是覺得李相說得有道理。這大唐天下,不能成為一家一姓之天下,只有成為天下人之天下,才能亙古久遠。想想當年大唐開國以及接下來的幾位帝王,誰不是英明神武呢,可到了后來,卻是一代不如一代。”。
“你真覺得換成現在李相的這種搞法,可以長治久安嗎?”
“至少我們擁有了糾錯的能力。”許子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