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大郎立定了腳步,仰頭看著前方義興社大會堂六個正在陽光之下熠熠生輝的鎦金大字,眼淚又情不自禁地流了下來,他伸手入懷,掏出一段布匹,慢慢地展開,那是一個個用鮮血寫就的名字。這些,都是跟隨著他死守孤堡而戰死的兄弟,今天,崔大郎把他們都帶來了。他舉起了這些名字,喃喃地道:“看看吧,弟兄們,我們贏了,今天,我帶著你們一起來參加屬于我們自己的大會。”
他舉著這片白布,昂首闊步而入。
他的身前,無數的代表,包括高官顯貴們,看到這片白布的時候,都自覺地停下了腳步,給他讓開了道路。守衛在大門入口處的李瀚,李澎以及陌刀衛們則是雙手持刀,提舉到了胸前,垂首向著這些死難的英靈致敬。
大會堂的設計極其精巧,從大門進去之后,整個坐椅的排列卻是呈一個圓弧形,一排坐椅,一排長桌,然后下一個臺階,又是一排坐椅,一排長桌,依次向下。而在整個大會堂的最前堂,卻是一個高臺,上面,除了鋪著鮮紅的地毯之外,卻是一無所有。
為了讓這能坐上千人的大會堂內的每一個角落都能聽得到高臺之上的講話,屠虎,朱一帶著一幫匠師們,可謂是費盡了心思,整個屋子的重新裝修,無一不是遵循了這一點。最后達到的效果,就是只要講話的人,聲音能盡可能地大一些,那么利用他們一些特殊的設計,便能保證每個人都能聽得清楚臺上的人在講些什么。
每張桌子上鋪著青色的桌布,桌布上面,擺放著每個代表團的銘牌,進到內里,只需按著銘牌所標示的位置坐好就是了。
錢彪坐定之后,看著前方那個高臺,突然明白了一些什么,轉頭一看,在自己的身后,正是湖北總督丁儉,當下轉過頭去,低聲道:“丁督,待會臺子上面,應該是陛下吧?陛下會在哪里跟我們訓話吧?”
丁儉點頭道:“是。”
錢彪有些惴惴不安:“可是現在我們的位置,卻是比陛下要高得多,這是不是有些不敬?”
丁儉微微一笑:“這些設置,肯定都是經過陛下同意的,既然陛下都不在意,你又何必執意這些虛禮?”
“也是!”錢彪點了點頭:“咱們這位陛下,的確是與眾不同。”
從哪一天在禪讓臺上的講話之中,錢彪對于皇帝李澤,卻是又有了一個更加深入的認知。
說話間,整個大會堂里已經坐得滿滿當當,只剩下了最前面的一排,還空著。
隨著內里一道側門打開,章回,公孫長明,曹信等一眾六部九卿官員們魚貫而出,坐到了第一排座位之前站定的時候,嘈雜的大廳之內頓時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齊唰唰地從座位之上站了起來,看向了剛剛這些人出來的地方。
果然,片刻之后,李澤的身影出現在了哪里。
他徑直走到了高臺之上,站定,看向了在場的所有人。
“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在這里,不方便行叩拜大禮,所有人卻都是躬身叉手,向著高臺之上的李澤行禮。
李澤微笑地看著這大堂之內的上千名代表,這些人,便是他伸向這片廣大疆域的無數只觸手,正是因為有著他們的存在,自己才能有效地統治和管理這個國家。也正是因為有了這些人,自己才有可能將自己的理念,一點一點地傳達到空上龐大帝國的四面八方。也許,要完成這個理今,不是短時間可以做到的事情,但是,已經在路上走著了。
路再長,總有走完的一天。
事再難,總有辦成的一天。
只要一代人接著一代人的鍥而不舍,堅立不移的在正確的道路之上走下去,哪怕一路之上有很多的艱難險阻,有很多的荊棘坎坷,也總有淌過去的時候。
不怕走錯路,錯了,改回來。不怕走彎路,把他趟直就是。
怕就怕,你根本就不愿走,或者走到一半便停了下來。
他雙手輕輕往下一按。
大廳之內,立刻鴉雀無聲。
“諸位,請坐!”李澤道。
“謝陛下!”又是齊唰唰地一聲喊后,眾人這才依次坐了下來。
“諸位同仁,同志。”李澤提高了嗓門,“在這間義興社大會堂里,沒有皇帝,沒有臣子,沒有大將軍,你,我,還有他,我們都是義興社員,都是屬于義興社的一分子。”
“今天,我們坐在這里,代表著整個大唐一百二十六萬八千四百三十二名義興社員,也代表著如今大唐治下四千八百九十一萬百姓。”
李澤的聲音在大廳里鏗鏘有力的響起,臺下,上千名代表屏聲靜氣,生怕聽漏了一個字。
而此刻,在太極宮的城樓之上,柳如煙正牽著李澹和李寧在凝視著遠處的大會堂。她早就卸任了右千牛衛大將軍,所以這一次,卻是連代表的名份都沒有撈上一個,倒是夏荷,因為仍然還是戶部尚書,所以此刻,卻也是坐在大會堂中。
這讓柳如煙有些氣悶。
“兒子,看到那大會堂了嗎?就是那間金光閃閃的,最漂亮的那座宮殿!”指著大會堂,柳如煙對李澹道。
“看到了。”
“你父皇正在哪里召集很多很多人開會,等到這個會兒開完啊,有些事情,也就徹底定下了調子,以后,再也沒有法子改變了。”柳如煙嘆道:“你父皇的想法,總是讓人無法琢磨。為什么好好的大權在握的皇帝不做,非要做一個橡皮圖章,泥塑菩薩!”
李澹仰著頭道:“母后,父皇說了,他就算是一個泥塑菩薩,但只要一睜眼,仍然法力無比!”
柳如煙忍不住笑了起來:“是你父皇跟你說的嗎?”
“是啊!”李澹點頭道:“這些日子,父皇不是每天都要跟我和妹妹講一個時辰的課嗎?我以后,也會成為像父皇一樣的人的。”
“哪有這么容易哦?”柳如煙嘆息道:“澹兒,過了這一陣子,你就要回武邑去讀書了,你要改名換姓,裝做一個普通人,去與那些普通人家的孩子一起上學,一起考試。”
“好呀好呀,那是不是有很多玩伴了?”李澹拍手笑道,但笑到一半,卻又停了下來,道:“可是那樣,是不是就很久看不到父皇母后了?”
“別裝樣子,看你模樣,就知道你恨不得早些離開我們是不是?”柳如煙佯怒道。
李澹有些尷尬地笑了起來。
父親其實是很慈詳的,皇貴妃也是很溫柔的,就是母后,活脫脫的一只母老虎,真是讓人害怕得緊。
“不吃苦中苦,難為人上人。”柳如煙嘆道:“你父親說得對,如果把你一直放在宮中,放在我們身邊,就算你父親智計無雙,你母親武功無敵,卻也教不出一個智力通達又通曉人情世故,知曉人間疾苦的好皇帝來,只有自己親身經歷過的東西,才會真正能成自己所擁有的。母親即便再舍不得你,為了你的將來,也只能將你放出去。兒子,你想成為你父親那樣的人,那這一輩子,就有的辛苦了。”
“兒子不怕辛苦!”李澹大聲道。
柳如煙笑道:“你現在自然如是說,但以后也要能一直保持這樣的心氣兒,那才差不多。我告訴你啊,你以后,要與那些世上最聰明的人斗智斗勇一輩子,你要是稍一松勁兒,那些人便能超過你了。而被別人超過了,你就真的只能當一個泥塑菩薩,而且永遠也沒有睜眼發威的機會了。”
“父皇是皇帝,我以后也會是皇帝呀!”李澹道。
“可是你父皇,正在親手為他這個皇帝,套上一副永遠也無法解開的枷鎖。”柳如煙道:“以你父親的能力,他窮極一生來為皇帝這個位子打造的枷鎖,只怕你除了被他死死套住之外,再也沒有半分別的辦法。而唯一能讓你掙脫出來喘氣的機會,就是你能成為像你父親那樣的人,一個威望足以讓所有人仰視的皇帝。”
大會堂中,李澤神情激昂。
“為萬民開太平,是我們義興社所有人必須要謹記的宗旨。為了達到這個目標,天命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而要讓我大唐千千萬萬的子民永世太平,我們就要讓大唐成為這個天下最強大的國家,讓我們大中華民族成為這天下最強悍的民族。”
他大步走回到高臺的最里面,用力一拉,蒙在墻上的紅色幕面嘩啦一聲落了下來,一副巨大的世界地圖,呈現在所有的代表面前。
“這便是我們所處的世界!紅色區域之內,便是我們大唐所占有的區域!”李澤指著地圖道。
大廳內傳來了驚訝的呼喊之聲。
他們中的大多數人,還根本不知道這天下如此之大。在他們眼中廣袤無比的大唐,在這副地圖之中,居然只占著如此小的一塊地方。
如果這不是李澤說的,這些人肯定不會相信。
“世界很大很大,我們的敵人很多很多,而我們義興社要想做到我們立下的宏偉目標,那就只有一條路,帶領著我們大唐,成為真正的中央之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