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澤與公孫長明抵達太極宮專屬于軍事委員會的懷德殿的時候,尤勇等一批軍事委員會將領已經等候在哪里了。
大殿之中燈火通明,剛剛點燃的數個火盆使得屋里還彌漫著濃濃的煙火氣息,火還沒有燒起來,殿里便顯得有些陰冷,但此時,顯然沒有人關注這個了。
十幾名軍隊正圍在一個巨大的沙盤跟前忙碌著,在他們的身邊,有著大批的木制模型,此刻,他們正在將這些模型組建在沙盤之中。
走近看時,他們組建的正是江西湖南交界地方的模型。
這樣的沙盤模型,在軍事委員會的倉庫之中有許多,幾乎囊括了整個大唐地域,行走于天下的大唐內衛們,每到一地,重新勘察當地地形,描繪成圖,然后送回大唐制作模型是他們的一個重要任務。
趁著這個空當,陸臨已經將內衛所收到的關于廣州城的向真政變一事與洪州城的錢守義血洗其父親舊部并且殺了向峻一事,向尤勇等人做了一個通報。
“敵人內訌,這對于我們是好事啊!”尤勇的第一反應,是欣喜不已。“今天收到的任曉年的軍行事動計劃,我認為還是大有可為的。如果真能拿下湘潭,必然能為現在對峙的益陽前線,帶來有益可喜的變化。”
李澤淡淡一笑,看著尤勇道“尤將軍,石壯在益陽一線與丁晟對峙,是因為我們打不贏他們嗎?”
尤勇一怔。
當然不是打不贏,而是北唐軍隊現在不想打而已。
他突然反應了過來,既然是如此,那么任曉年的這一次的進兵企圖拿下湘潭,進而迫使益陽抽兵回援的意義在哪里呢?
說話間,那邊沙盤已經拼接完畢,李澤走到了沙盤邊上,久久地凝視著沙盤。
“陛下,您在擔心什么?”尤勇走到了李澤身邊,疑惑地問道。
“任曉年所部!”李澤敲了敲沙盤。“按照任曉年送上的報告,他的一萬大軍幾乎是傾巢出動,而在他后面的虞嘯文部,想要補上這個缺口,最少也需要十天的功夫,而十天,能發生很多事情。”
“您是在擔心錢守義?”尤勇道“他剛剛血洗了洪州,清理了他父親的部屬,此刻只怕正在穩定局面吧,哪里有余力來做這件事情?”
“我只是在說一種可能!”李澤道“從向真的這一次事變來看,顯然是蓄謀已久,那么,洪州的錢守義,不見得就沒有預案。你們瞧瞧,如果錢守義在這個時候,突然出兵攻占了宜春,就將任曉年所部的后路給切斷了。”
尤勇看著沙盤之上宜春的位置,不以為然“陛下,我不認為錢守義有膽子去堵任曉年的后路,因為這意味著,他很有可能遭到來自任曉年的反撲以及虞嘯文的援軍的攻擊,錢守義有這個本事擋得住來自兩個方向上的我軍攻擊嗎?”
“如果只有一個方向上呢?僅僅只有虞嘯文一部呢?”李澤深吸了一口氣,道“現在這個季節里,以江西地方上的交通條件,虞嘯文所部即便用最快的速度在十天之內抵達了宜春,他們能帶多少重型裝備?我敢說,火炮他們一門也帶不了。”
聽到李澤這么說,尤勇倒吸了一口涼氣“陛下,您是說任曉年的一萬大軍連回軍反撲的能力都有可能不俱備了嗎?”
“如果他在株州,湘潭等地遭遇到了陷阱的話。”李澤緩緩地道。
“不可能!”尤勇斷然道“從目前我們收到的情報看,湖南方面并沒有異動,他們的精銳軍隊,全都集中在益陽一線,在湘潭,長沙,株州等地,一共才有兩萬湖南軍隊,憑這兩萬軍隊,就想限制住任曉年的一萬大軍,我不覺得有這種可能?”
李澤沒有理會尤勇,而是從桌邊拿起幾面旗子,插在了沙盤之上。
“這是湘潭,株州,長沙等地的湖南軍隊?”尤勇歪著頭,瞧著這幾面旗子。
李澤又拿起了另外幾面紅色的,插在了株州與湘潭之間,這一次尤勇看明白了,這幾面紅旗,應當代表著是任曉年的部隊。
“陛下,打株州的先是劉信達的部隊。等到任曉年進駐株州的時候,株州的湖南軍應當損失慘重,不可能還保持建制了。”尤勇忍不住道。
李澤沉吟了片刻,又拿起了幾面黃色的旗幟,這一次卻是赫然插在了株州地界之上。
尤勇頓時跳了起來“這支部隊是誰的,從天而降嗎?”
一邊的公孫長明卻是看懂了,幽幽地道“這黃色的旗幟,只怕是劉信達的。”
尤勇頓時跳了起來。
李澤看了他一眼,道“料敵以寬,我只是有此猜測,并沒有任何的證據。但這,并不是沒有可能的,公孫先生,你說是不是?”
公孫長明點了點頭“的確有此可能。劉信達被我們逼著一路南走,要說此人心中不痛恨我們,那是不可能的,如果有機會坑我們一把,他只怕是絕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畢竟,從此之后,他就會遠離我們的視線,在他看來,這可就是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游了,我們既然奈何不得他,他為什么不做一把以泄心頭之恨?”
尤勇顫聲道“如此說來,劉信達打株州,極有可能便是他與湖南方面一起做的一個局?”
李澤雙手按著沙盤,道“我如此猜測,基于一個前提,那就是向真已經聯結了江西,湖南等地,而且能夠調動起這兩地的軍隊。考慮到錢洪義在江西已經成功掌權,而丁太乙又被困在了廣州城,這種可能,并不是沒有可能的。一旦形成了這樣的局面,那么,他就極有可能利用這個機會,將任曉年所部,一口吞掉。”
“向真只怕恨不得喝劉信達的肉,寢劉信達的皮,這樣的事情,他能相信劉信達?”尤勇反問道。
“向真這樣的人,豈會因為過去的恩怨,而放棄眼前的利益?”李澤搖了搖頭。
“對于任曉年所部來說,最危險的,反而不是湖南軍隊,也不是身后的江西錢洪義,恰恰就是劉信達所部!任曉年再大意,也不會放松對這兩支部隊的警戒。”公孫長明道“因為任曉年肯定跟你一樣,認為劉信達與向真已經不可能和解。”
“如果任曉年在拿到株州之后,再揮兵進攻湘潭,而在這個時候,劉信達所部突然反咬一口,殺一個回馬槍,搶占株州,則任曉年所部必然會失去所有的后勤支援,整支大軍將暴露在冰天雪地之中。而此時,準備良久的湖南軍隊必然會撲上來。”李澤道“我軍戰斗力再強悍,在這樣的天氣之下,在沒有補給的情況之下,在對當地的地形,氣候都不了解,不適應的情況之下,只怕一場大敗在所難免。”
尤勇打了一個寒戰,“可是現在已經來不及阻止了,就算我們以八百里加急,一路日夜不停地派人有往,時間上也根本趕不上。”
“只怕現在,任曉年就已經開始行動了。”李澤嘆了一口氣。“我現在只期望我所有的猜測都是錯的。就算是真的,也只有一部分是真的。如果任曉年到時候面對的只是株州湘潭的湖南軍隊,那么他咬咬牙,付出一定的代價取下湘潭,說不定還能堅守到虞嘯文所部已經李泌所部打通宜春前去支援。如果湖南軍隊不惜一切代價,竟然提前從益陽調兵回援的話,那他就真的麻煩了。”
尤勇猛然捏起了拳頭“陛下,我們應當作出必要的回應。”
李澤轉身,離開了沙盤,走到了大殿當中,沉默了片刻,道“當然要做出回應。尤將軍,不管趕不趕得上,該做的事情,還是要做的。李泌哪里不消多說了,一旦宜春被切斷,她自然知道任曉年有了大麻煩,肯定傾巢而出的。八百里加急給石壯,一旦出現上述我所說的情部,他所部,立即全線進攻,給我拿下益陽。”
“是!”
“我們如果有了如此慘重的損失,那么,總得有所補償才行!”李澤道。
“我馬上去辦!”尤勇一刻也不想再等了,向李澤行了一禮,轉身便向外走去,他身后,一群軍事委員會的人員紛紛跟了上去。
大殿里只剩下了李澤與公孫長明,陸臨三人。
“陛下,必要的時候,可以起用騰建,或才能給任曉年所部,帶來一條生路。”公孫長明輕聲道。
“我就擔心這件事情如此機密,劉信達根本就不會信任任何人,而是事到臨頭才揭開謎底,到了這個時候,騰建還能如何作為?更何況,就算你的人員現在就出發,也來不及告知騰建了。騰建所帶的兵馬,是劉信達的核心部屬,騰建能真正掌握多少人?在得不到我們的任何指示的情況之下,只怕騰建不會有任何動作。”
公孫長明嘆了一口氣“但愿我們只是虛驚一場。陛下,其實這件事情,也怪不得前線將士,他們不像我們能掌握更全面的情報,他們只知道江西出現了大變,卻不知道廣州也出了大問題,在這樣的情況之下,作出誤判,也是情有可原的。”
“向真是不準備與我們這樣僵持下去了,這件事情一旦發生,雙方的大戰,就不可避免,必然要提前進行了。”李澤惱火地走到沙盤跟前,看著長沙湘潭一線,突然重重一拳擂下,將這片區域砸了一個稀巴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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