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象升回到長安的時候,已經是三月時分了。李澤書房之外的桃樹已經有朵朵花蓓了。
“辛苦了!”李澤看著坐在自己面前的這員大將,溫言撫慰道。
高象升的確是很辛苦。這些年來,一直奔走在外,幾乎就沒有停歇下來過。這一次奉召歸來,卻又一舉替李澤解決了兩個迫在眉睫的問題。
王一琨死了,嶺南福建兩地的情報網絡可以完整地保存下來而不必要進行大規模地撤離或才被消滅。一個成熟的情報網絡想要建立起來不是一朝一夕能辦到的事情,不知付出了多少心血、金錢、人命才搭建起來。但想要摧毀他卻是輕而易舉。
二來,高象升還弄回來了足足三百萬兩銀子。這對于現在的李澤來說,無異于是雪中送炭,石壯正在對湘西用兵,第一步是要占領各交通要道,河叉道口。占領并不困難,難得是接下來的穩住。第二步便要組建山地軍進山剿匪,這才是花費的大頭。這里頭,還夾雜著百姓的安置,歸化,宣教等等五花八門的事情。
想要在湘西這樣的一個民族成份極其復雜,當地人壓根就沒有什么官府,朝廷,國家的概念的地方建立起來長久的統治,軍隊上去只是第一步也是最簡單的一步,接下來如何長治久安,才是要花大錢的活計。
對于在湘西的行動,李澤給予他的大員們只有一個綱領,那就是打下一地,控制一地,教化一地,不能按下葫蘆起了瓢,這邊鎮壓那邊反。
而這就需要各部門在軍隊打下之后,需要迅速地跟上。
而所有的這些行動,都是需要錢的,需要大量的投入。
好在大唐在這些年來,已經在如何治理歸化那些夷族方面積累了相當多的經驗,雖然湘西與北地的夷族有著極大的不同,但總甚過盲人摸瞎馬,不至于全無頭緒罷了。
“這都是份內之事!”高象升坐在椅子上微微躬身,他并沒有因為王一琨是他曾經的老部下而多說什么,因為他知道,李澤必然是不喜歡這種關系的。
“臣在來長安的過程當中,已經接到了謝坤送來的情報,王一琨在廣東城內埋下的后手,已經被盡數拔除了,里面所暗藏的大量的機密文件,謝坤已經當場銷毀。這件事情,可以完全劃上句號了。”
“那你覺得,王一琨的這個位置,接下來又誰接手比較合適?”李澤問道。
高象升略微楞了一下,道:“陛下,這件事情,似乎由公孫先生來稟報更恰當一些!”
李澤一笑道:“公孫先生以后只負責大戰略框架上面的問題,具體的事務性的工作,便由你來負責了,而田波則負責后勤資金方面的事情,還是你們三個構成情報委員會的三駕馬車,只不過各自的分工職責加以調整而已。這件事情,也是通過了最高委員會通過了的。所以,這件事情,還真是你的份內事。”
高象升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李澤的這個表態,幾乎就等于是將整個情報委員會交到了他手里了。
“公孫先生哪里?”
“這個你勿需多慮,公孫先生年齡大了,對于事務性的工作,已經有些力不從心了。他辛苦了這么些年,也該好好地休養一下身體才行,我們總不能把功臣往死里用吧!”李澤道。
高象升點了點頭:“好,既然如此,那我認為以現在的狀況,用生不如用熟,就讓謝坤接手王一琨的工作。”
“行吧,這些事情,接下來你就可以著手了。”李澤道:“情報機構這些年來發展很快,但也存在很多問題,雖然年前清理了一批,但還有許多深層似的問題并沒有得到解決,你接手之后,我希望我們以后的情報機構,能得到一個大的改觀,不僅是效率上的,還是思想上的。”
“是!”
“這件事情就說到這里吧!”李澤接著道:“你在益州,這一呆又是兩年多了,說說哪邊的情況!”
“益州現在的情況還是比較復雜的。”高象升想了想,卻并沒有回答與情報相關方面的問題,他很清楚李澤想知道的也不是這些。“整體上來說,朱友貞入益州之后,整個益州在大的層面之上,還是得到了很大的改觀的。其仿效我們的土地政策,人丁政策在益州取得了較大的功成,現在整個益州的財政收入,是朱友珪時期的三倍有余。而充裕的財政狀況,也使得朱友貞在軍隊之上的投入愈來愈大,其軍隊的精銳程度,單就士兵素質而言,并不輸于我軍。”
“這人堅韌不拔,的確是一個勁敵。”李澤感慨地道:“打蛇不死,必遭反噬啊!”
“不過陛下,益州一系列改革的成果,最后并沒有落到老百姓的頭上。”高象升道:“改革的紅利,全都被益州的先軍政策給吞噬了。老百姓的日子,其實并沒有好過多少。沉重的賦稅和徭役,仍然壓得他們抬不起頭來。而大量的以前不需要繳稅和服徭役的人被清理出來之后,怨念極大,再加上朱友貞借著清理朱友珪余孽的機會,大肆屠殺益州的豪門貴族,沒收他們的資產,所以益州并不安穩。郝仁這兩年來,平均每天都要挨一次刺殺以上。”
聽到郝仁這個名字,李澤不禁有些好笑起來。朱友貞在益州的血腥統治,基本上都是由這個家伙在操刀。
“聽說郝仁在益州,能止小兒夜啼?”他笑問道。
“這個倒還真是有的。”高象升道:“朱友貞在益州的統治重心,主要還是在城市以及平原之上,在山地里,益州也有相當多的夷族,以及很多逃到山里的人,對于這些人,朱友貞只有一個手段,那就是殺!”
“總體上來說,益州的統治是建立在強悍的軍隊之上的,血腥的統治能維持一時,但恐怕不能長久。”
李澤有些玩味地道:“但他們推行的分田到戶的政策,倒是對我們拿下益州以后的工作少了許多的麻煩,就這一點上來說,我們還是要感謝朱友貞的。”
高象升微笑著道:“在益州,事實上我們更要忌憚的是盛仲懷而不是朱友貞。朱友貞在軍略之上不錯,在治理地方之上,其實沒有多少經驗,益州政事,全操于盛仲懷之手,不得不說,此人的確是一個能力出眾之輩。”
李澤點了點頭:“能看得出來。”
“盛仲懷如今在穩定益州統治的基礎之上的情況之下,現在正大力開發與藏地的交易,今年,茶馬古道再度興盛起來了。”高象升道:“從第一年的收獲情況來看,今年他們必然會加大力度開發這條線路,從茶馬古道之上,他們能得到豐厚的回報。各類戰略物資,正源源不斷地從茶馬古道運進益州。就在我離開益州的同月,盛仲懷已經派出了特使去了吐蕃,雙方合流的可能性是極大的。”
“原本今年我們已經準備對吐蕃動手了。”李澤站了起來,在屋里來回踱了幾步,“但讓我們沒有想到的是,陜甘兩地今春的大旱已成定局,使得我們在糧草等的供應之上出現了不小的問題,如今,薛平還正在努力地西域都護府那邊籌措更多的糧草來應對這一局面。不過也不能指望太多,再加上去年冬季突如其來的湖南江西大戰,也牽扯了我們的不少精力,今年的進攻計劃,恐怕要推遲了。”
“時間一長,只怕會更麻煩。朱友貞,盛仲懷的計劃其實很簡單,最主要的就是死守漢中,襄陽等地,而在夷陵方向,則主動發起進攻。他們占有地利,打我們很容易,我們想要進攻,則面臨著益州天險的問題。”高象升道:“我建議,無論如何,還是要先將漢中和襄陽先拿下來。這樣,夷陵方向的田滿堂所部,就不得不退回去了。”高象升道。
“你說得不錯,這兩地,今年是一定要拿下來的。”李澤嘆了一口氣:“總攻吐蕃的計劃,只能再一次推遲了,不管怎么說,對外的進攻,一定要建立在內部的興盛之上,我們不能本末倒置。一年,最多再有一年的時間,很多問題便能得到解決了。東北建設兵團已經開始發揮作用了,今年會看到真正的效果。西域都護府,薛平也在仿效東北建設兵團,大量的到了退役年限的士卒,仍然以軍隊的管理模式開始屯墾。高麗之地,已經開始復興,今年也應當能為我們提供一定的助力了,海外貿易穩步增長。只要湘西,江西南部的戰爭進展順利,最遲明年,我們就可以積蓄起足夠的力量了。”
“陛下,在茶馬古道之上,我已經埋下了不少的釘子,能最大程度地對他們雙方的交易進行破壞。接下來,我想繼續在這上面發力,徹底切斷益州的這一條生命線。”高象升道:“如此一來,便將益州關死了,迫使他們不得不對內更加殘酷,這樣我們便又有了很多作文章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