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叢林之中,突然傳來了尖銳的竹哨之聲,半醒不醒地韓大頭霍地睜開了眼睛,一下子便跳了起來。
“準備戰斗!”一手提起盾牌,一手拔出插在身邊的橫刀,韓大頭向著哨音傳來的方向奔去。
哨聲愈來愈尖銳,愈來愈緊密,跑出數十步的韓大頭卻是一個急剎車,緊跟在他身邊的新伢子一個不留神,忽拉一下便沖過了頭,趕緊又折了回來。
“大家小心,敵人有很多!”韓大頭大吼道,老九吹出的哨音在告訴了他,敵人的數量肯定超出了他的想象。
這一聲吼,讓本來還很放松的隊伍登時便緊張了起來。
這一路行來,他們遭遇到的襲擊數不勝數,敵人很狡滑,但說實在的,真正的面對面的干起來,他們卻不太行。瘦弱不堪的這些襲擊者,在正面的戰斗之中,基本上撐不住他們三兩刀的,這也讓這支隊伍有些輕視對手。
除了那些神出鬼沒的襲擊有些讓人頭疼之外。
“槍手上前,刀手第二層,有弓弩的最后。”韓大頭下達著命令。在他一迭聲的摧促之中,這支隊伍在從林之中,勉強列了一個軍陣。
這些人,單打獨斗都是好手,但列軍陣,的確不是強項。也就是這幾個月,韓大頭建立了充分的威信之后,才勉強訓練了一點點兒模樣出來。問題是,韓大頭自己也是一個樣子貨。擺出這樣的一個軍陣,已經是他的極限了。
韓大頭沒有縮回軍陣之中,與往常一樣,他還是一個人站在最前頭。
樹林之中看到了老九那如同猴子一般靈敏跳躍的身影,這家伙以前就是一個飛賊,最擅長的就是爬檐溜瓦,用來作偵察倒是一把好手。
看他慌急的樣子,韓大頭心里頭不由得微微一沉,跟著老九出去的十好幾個人呢,現在往回跑的,只不過區區三四個。
老九的身后,一個個攢動的人頭依次出現,緊跟著,嗖嗖的羽箭之聲飛了過來。
“官兵!”韓大頭眼瞳收縮,遠處的那些人,穿著統一的服飾,不少人還著甲,射出來的羽箭的力道和準頭,遠遠不是早先他們遇到過的那些散兵游勇所能比擬的。
一聲慘叫,一名奔逃者閃躲稍慢,立時便被一箭射中,倒在了地上,等到爬起來勉力再向前跑的時候,更多的羽箭射了過來,當場便將他射成了一支刺猬。
看著部下在自己的面前被射死,韓大頭頓時勃然大怒。一手提盾,一手提刀,健步入飛,向前逼去。
他這一動,身后的數百士卒也是齊聲吶喊,緊跟著向前。
“趴下!”韓大頭一聲怒吼,正在奔逃的老九下意識地全身向前撲倒,嗖地一聲一支羽箭擦著他的腦袋飛過,叮的一聲釘在他前方的一根樹上,老九嚇出一身冷汗,在地上幾個翻滾,躲到了另一顆樹后,看著韓大頭提著盾牌和刀,像一頭狗熊一般地沖了過去。
“回來!”老九喘息未定地喊著,但他的叫聲,卻被士兵們的吶喊聲給淹沒了。
弩弓的聲音在林中響起,作為整支部隊的前鋒部隊,劉諳對韓大頭還算是大方的,上百柄弩弓的配備,讓韓大頭的部下具備了相當的遠程攻擊能力,至少在這樣的樹林之中,對方的弓箭射程受到了限制的情況之下,他們的弩弓占了大大的優勢。
對面的慘叫之聲不停地響起,韓大頭的這些部下,射術異常的精良,而且戰斗經驗也極其的豐富,專挑著對方那些手持弓箭的手動手,片刻之間,便將對手完全壓制了下去。而韓大頭也就在這個時候,如同虎入狼群,沖進了對方的人叢之中。
橫刀飛舞,血肉崩飛。
的確不是早先他們遇到過的那些頻頻騷擾的部族土著,而是安南的正規士卒,甫一交手,韓大頭便感覺到了這一點。
可是不管他們是不是什么正規軍,在這樣的林子里,碰上了韓大頭帶領的這樣一群也擅長鉆林子的悍匪流寇,也并沒有什么卵用。
能活著跟著劉信達流竄到安南來的,基本上都是一些最狠的,最狡滑的家伙了,羸弱不堪的,在長途的行軍和不停地交戰之中,早就被淘汰了。對面的這些官兵,裝備看起來不錯,但很明顯,缺少作戰的經驗,雙方剛剛接戰,就被韓大頭帶人殺得血流成河。
整個老林子里,到處都在交戰,到處都有兵器的碰撞聲和慘叫聲。
一刀捅穿了對面看起來是一個軍官的家伙的臉膛,緊跟著又是一腳將其踹飛,韓大頭最初遇到官兵的緊張感已經消失殆盡了,如果安南的軍隊就是這個水平的話,那田波大統領當時說的自己能弄個什么土王啥的當當的,還真就不是什么幻想了。
豹眼左右掃視,自己的部下已經全面占據了上風,開始在林中追趕屠殺這些安南官兵了,有一些甚至放棄了追趕,蹲在地上在死掉的那些人身上摸索著。這讓韓大頭很是憤怒,一幫不成氣的東西,一點子錢財就蒙了眼睛,把人殺干凈了回來再扒,豈不是能扒得更干凈,回過頭來,還是要好好地收拾。
正自惱火間,耳中突然傳來了一聲奇怪的鳴叫聲。
他抬頭,然后便呆住了。
一頭他從來沒有見過的龐大的家伙出現在他的眼眸之中,身子至少有兩頭牛一般大小,背脊之上安裝著一個帶欄桿的小亭子模樣的東西,十幾個安南官兵高居其上,正自彎弓搭箭瞄準著他們。
“這是什么東西?”韓大頭一陣心悸之下,卻看到這個長著一個長長鼻子的大家伙長鼻子一卷,將攔在他面前的一株碗口粗細的樹給連根拔起拋向一邊的時候,心霎那之間撥涼撥涼的。
羽箭飛來,與韓維同樣目瞪口呆的士兵,頓時又七八個倒了下去。
同樣的鳴叫之聲在不停地響起,韓維看到,對面又有十好幾頭這樣的大家伙出現了。
當看到己方一名逃跑不及的士卒被長鼻子卷起來重重地撞向一邊的大樹,只是一下便了帳這賓,韓大頭再也沒有任何的猶豫了。
“跑!”他大聲吼道。
其實在韓大頭喊出這一聲的時候,在他的后方,他的麾下已經在悄悄地轉身跑了。
韓大頭看見了新伢子還像個木頭人兒一般地怔怔地盯著那些大家伙的時候,一伸手揪住了他的后脖領子,拖著他便逃。
“不要命了,還不快跑?”
這支剛剛還威風八面殺氣熏天的部隊,轉眼之間便變成了在叢林之中亡命奔逃的落水狗。
“狗娘養的老九,你他媽的探查的是什么?這東西為什么沒有說?”瞥見在自己身邊一起跑路的老九,韓大頭破口大罵。
“老大,你沒有給你說話的機會啊,我還沒來得及說,你就殺出去了!”老九委屈之極,上氣不接下氣地道。
“日你娘,你但凡喊一聲打不贏,老子也就明白了。”
“老大你的脾氣,不撞到南墻上是絕不回頭的。”
這一路落跑,也不知跑了多長時間,好在老天爺還算賞臉,天黑了,后面的追兵愈來愈遠,起初還能聽到那大家伙的叫聲,后來卻是什么也聽不到了。
“狗娘養的,看他們瘦瘦弱弱的,到底是跑不過老子們。”韓大頭扶著雙膝,大口地喘著氣兒。說起來他們這幫人的體質,倒還真是個頂個的棒,除了一個新伢子,這個時候趴在地上一抽一抽的,要不是韓大頭一路拖著他,這家伙指定要掉隊。
“老九,那是啥東西?”
“不知道!”老九回答得干凈利落。
“是不是很多?”
“起碼有上百頭!”老九道:“我就是想摸過去看個究意,然后就被發現了,然后就被他們一路追了過來。”
“看清旗幟了嗎?這是正規官兵,應當有旗幟。”
“好像是個黎字!”老九想了想,道。
韓大頭終于喘勻了氣兒,站直了身子,道:“差不多了,咱們回去找將軍吧,這不是我們能對付得了,肯定是他們的主力過來了,要打大仗了。老二,老二。”
“老大什么事?”
同樣的狼狽不堪的老二跑了過來。
“你帶隊伍往回撤,去找劉將軍,老九,選幾個身手好的,咱們摸回去,弄兩個俘虜。”
“還回去?”老九頓時吃了一驚。
“這些狗日的剛剛打了勝仗,把咱們攆得跟兔子一樣,現在肯定沒那么警惕了,咱們殺個回馬槍,弄幾個俘虜帶回去,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老大還會拽文了啊?了不起。”老二豎起了大拇指。
“聽劉將軍說的。”韓大頭嘿嘿一笑。
“老大你當心一些。”
“放心吧,對方肯定會有外圍斥候哨兵的,咱們去摸他兩個,這是咱強項啊!”韓大頭笑道:“新伢子,跟著老二回去,給老子把洗腳水燒好。”
被韓大頭從地上提溜起來的新伢子連連點頭:“老大,我宰了兩個,兩個!”
剛剛得脫的一群人,都是大笑起來。雖然剛才被攆得狼狽,死了不少人,但這些人一個個都是亡命之徒,生死由命,富貴在天,卻是壓根不太在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