貪腐,從古至今,都是每一個統治階層不得不面對的一個幾乎是無解的難題。他伴附著權力而生,哪里有權力的存在,哪里便有他滋生的土壤。上至中樞朝廷,下至鄉野角落,你總是能發現他的蹤跡。而由此衍生出來的無數的灰色地帶,更是數不勝數。
想要完全清除貪腐,是一個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務,所以我們的祖宗很早以前就說過,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
這實則上是一種對貪腐行為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的現狀的一種無奈的嘆息。
李澤從很早就開始建立起反貪腐的制度以及監察的機關,但這并不會讓一些人為之警惕。相反,總是有人會認為自己是僥幸者,會以為自己的手法天衣無縫,一直到自我毀滅之際,方才醒悟莫伸手,伸手必被捉的感慨。
但是這種感慨并不會成為后來者的當頭棒喝,相反,那些前赴后繼的家伙們,只會在暗嘆一聲這家伙運氣不好之余,吸取倒霉者的教訓,讓自己的貪腐手段更加的隱誨和高級。
這歷來就是一個貓捉老鼠的游戲。
就像老鼠永遠不可能絕跡之外,貓的任務,終其一生也不可能做完。
李澤治下,第一個因為貪腐而被斬首的是右領軍衛大將軍沈從興,位置不可謂不高,而作為李澤的最初起家班底之一,更是算得上根正苗紅,一朝犯事丟了腦袋,就已經說明了李澤對于這件事情的零容忍態度,但這除了震懾一時之外,并沒有讓另外一些人就此收手。
而如此這樣的事情之中又摻雜了一些政治因素之后,處理起來就更難了。
就像這一次的曹暻事件。
曹暻本身算不得什么,但他的背后,卻是如今被稱為大唐第一家的曹家。
在李澤還像一株無根浮萍的時候是曹信選擇了李澤,這才使得李澤真正有了一個強有力的支撐。十幾年來,曹氏一支堅定地站在了李澤的背后不管是軍事之上還是在政治之上從來都是李澤最有力的臂膀之一。
軍事之上,曹信投入了他全部的力量。而在治政之上,當李澤決定要打擊土地兼并的時候又是曹家第一個分家析產將多余的土地無償捐獻給了當時的武威節度府,正是因為曹信不顧原成德節度治下的所有老兄們的反對而率先出頭,迫使諸如王家尤家袁家跟進這才使得這一項政策在武威境內暢通無阻也為后來的新大唐的土地政策打下了堅固的基礎。
曹信是前任首輔大臣。
曹璋是李澤義興社理論基礎的奠基者和開創者如今是義興社的三號人物。
而李泌,出身密營,并且是密營的第一號人物,擔任過李澤的親衛營統領,如今更是靖安軍的最高領導者。
這樣的一個家族如果因為曹暻之事被牽扯進來只怕立時便會在大唐政壇之上引起天搖地動一般的動靜。
而這甚至可以說會撼動李澤的統治基礎。
曹信曹璋,李泌這些人需要貪腐嗎?
他們當然不需要。
但有些時候,并不是他們不想便不會卷進這些事情中去的。
甚至很多時候,他們是屬于被動地卷進去的。
比方說這一次在湖南行省的大型基礎工程建設,當曹氏商貿現身的時候,其實很多事情便已經注定了,其他人也都有這個覺悟。
曹暻根本就不需要向某些人行賄,其中的最肥美的那一塊肉,就會落在他的口中。
而這,何嘗不是另外的一種貪腐呢!
因為曹家的權勢就擺在哪里。
因為地方上的官員們都明白,你可以不給,不管從哪一個方面來說,都可以找出太多的理由,曹家明面之上當然也絕不會說什么,更不會低級地去找你什么茬子來報復。但是,什么叫做成事不足,敗事有余呢?
當你需要做什么事情的時候,當你需要在朝廷之中得到某種支持的時候,曹家隨便哪位,不經意的幾句話,便可以光明正大地將你迫切需要完成的一些東西給摁下來。而這些事情,比起讓曹氏在工程之中獲得更多的回報相比,不知道要大出多少倍,許多甚至可以影響到整個地方上的民生大計,未來發展。
正是因為如此,包括行省總督錢彪在內的地方官員們,才會在很多時候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甚至在許多事情之上采取一種包庇的態度。
像錢炳,鄭文珺這些人按下了如此多的侵權奪產的案子、人命案子,沒有地方之上的這些真正的大佬們的默許,他們能做到嗎?地方上可也是有監察,有靖安,有義興社的各類組織的。但這些人會計較整體的得失,算來算去,發現似乎只有將這些事情摁下去,也許更符合地方上的利益。
在他們看來,犧牲小部分人的利益,可以為更多的人爭來更多的利益,這是劃算的。
在他們看來,這是為了整個地方的發展顧全大局。
至于被犧牲掉的那部分人是怎么想的,在他們的大局面前,自然也就算不得什么了。
時代的一粒灰,落到個人頭上,就是一座大山。
李澤很憤怒,因為他苦心布置的那些互相鉗制的機構,在這些事情之上集體失聲了,完全沒有起到他們該起的作用。最終他得知這些消息,居然是通過情報委員會的內部通報。
李澤很無奈,站在地方官員的角度之上,他們所做所為,似乎也挑不出什么真正的毛病來,你可以問他們的罪,但這些人甚至可以很坦蕩地站在自己面前對自己說,他是一心為百姓著想的。
而憤怒無奈過后,李澤卻又發現,他還真沒有辦法把這件事情公諸于眾,來一場轟轟烈烈的反腐運動。
而他能做的,居然也只能是息事寧人。
賠錢!哪些因此而受到損失的人,會得到比他們應得的補償更高的賠償。
抵命!手上沾了血的人,必須為他們的行為付出代價。但李澤也知道,這些需要掉腦袋的家伙,都只不過是一些小人物而已。曹暻手上會沾血嗎?絕對不會。他或者連下面發生的這些命案都不知情。
但息事寧人也有很多種不同的手法。
明面上對曹家是不能懲罰的,但私下里的懲誡卻是必須的。
曹家退出整個湖南的基礎工程建設,以前的投入,全都打了水漂。
曹暻被趕到了南洋種植園,十年之內不得返回本土。
曹家的生意在接下來,肯定會受到極大的挫折,在各個地方之上,他們至少在短時間內,不可能再得到任何的照顧。
這些懲罰不會公之于眾,但卻會在一個小范圍的圈子內廣為流傳。這是李澤給這些人的一個強有力的警告。
曹家犯了事,都是這樣的一個下場,那么你們自己尋思尋思,你們比諸曹家如何?
現在是該我們收斂的時候了。
如果還敢伸出抓子,那么接下來就是剁手的時刻了。
李澤相信這些人都是聰明人,至少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這些人會有所收斂。
這個期限會有多長,李澤不知道,但他卻知道,這樣的事情,肯定會周而復始。
朝廷的人事替換工作,事實之上已經無聲無息地展開,更多的新生代登場,老一代正在謝幕,輪換開始了,牌桌之上,也是要重新洗牌的。
“有了一點小權力,不管是誰,自覺不自覺地都會拿來變現。”李澤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對正在卸妝的夏荷無奈地道:“就像我,何嘗不是呢?咱家的領鮮酒數,一桌酒飯,至少百元起步,這是普通人一年的薪餉收入,這桌酒飯,真值這么多錢嗎?當然是不值的,但還是趨之若鶩,為什么,不就是因為他是皇家的嗎?巧兒四處籌錢,只要開口,便能得到,不就是因為她是皇后嗎?官員們逢年過節,都會收到下屬的禮物,就算有監察法嚴格的規定,但哪怕是送些鄉野土特產也是要送的,因為送了人家不見得記住你,不送,那就真是能記住你的。就算是一個普通的差役,也可以有無數正大光明的理由來為難那些比他更低層次的人,但如果你給他一點小小的甜頭,哪怕就是送他一點瓜果一點零嘴,興許他就能放你一馬,這就是現實。”
“既然這就是無法改變的現實,那公子你還那么懊惱什么呢?”夏荷笑著上了床,依偎在李澤身邊道:“不外乎就是這些東西長得太繁茂了,就砍掉一批好了。他長起來,總是還需要時間的,長了砍,砍了長,周而復始,只要大的層面之上在大步往前走就好了。你不是經常說太陽再燦爛,也有照不到的陰影部分嗎?連神明都辦不到的事情,你不能苛求自己也能辦到。現在,已經挺好了。”
“是啊,從大的層面上來講,的確是挺好得了,至少比起以前的那些家伙,我已經做得夠好了,但人心,總是不足的。”李澤嘆道。“我想要更好,卻又每每力不從心。”
(呃,這一章不敢多寫,只不過是霧里看花罷了,我可不想再被關進小黑屋。大家自行意會吧!)快眼看書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