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將軍,如果在這個當口上發賣自家產業,只怕就會讓很多人嗅出味來,這價格,恐怕就好不了啦?”高姓老者搖頭道。
王思禮哧之以鼻。
“曹家剛出了這事兒,用不了多少天,該知道的自然都會知道,這是瞞不了人的。我當然知道在這個當口上我們王家也急著出手家里的產業,那些人自然會壓價,損失會不小。但是這個時候,損失些錢算得了什么呢?老高,重點是什么,你還是沒有搞清楚啊!”
“請王大將軍指點。”
“態度!”王思禮拿著馬鞭敲打著桌面道:“我們對陛下的態度,對朝廷的態度。這些年來,我們賺了多少錢,大家心里都有數。什么行業賺錢,我們便會插進去一只腳,而在我們的強勢之下,不知有多少小商人就此破產,現在的我們,就像是一只蜈嗡一般,到處都是腳,是時候該收回來了。就算是損失一些錢財,也不會傷及了根本,了不起就是將原來那些不該賺到的吐出來便是了。而這,恐怕也正是陛下希望看到的。”
“這要損失多少啊!”涼廳里的諸人,一個個都痛心疾首。
王思禮呵呵地笑了起來:“咱們,要有自知之明。腦袋要清醒,要明白這些年我們做生意無往而不利,賺錢賺到手發軟,不是因為我們是什么狗屁的商業奇才,而是因為我們所處的位置以及我們手中所掌握的權利。”
“一直以來,不都是這樣的嗎?”
“是啊,所以,便要有一些改變了。曹家出事之后,我仔細地想了想,天下生意豈是我們能獨占的,這天下的錢,又豈是賺得完的?長長久久,細水長流再是長計。”王思禮道:“大家記住,我們能有今天,是陛下的照顧。要是一旦惡了陛下,大家知道后果。曹家都如此了,那一天輪到我們了,我們能有曹家這樣的幸運嗎?”
眾人都是默默點頭。
“再者,你們想必也看到了,朝廷的更新換代已經開始了。新一批的人要起來,他們也需要得到一份利益的。文官方面我就不多說了,老高,你家兄長比我要更清楚,但武將方面,何塞,陳長平以及密營諸李,一個個都起來了,他們身后沒有人要吃飯嗎?所以,我們讓出來的這些份額,會有許多落入到與他們有著的人手中。這就是利益均攤了,如果我們還死死地把著,那么,不僅僅是惡了陛下,還會惡了這些新起來的高官顯貴們。到時候都不需要陛下動手,這些人,都能玩死我們。”
眾人顯然沒有想到這一切,被王思禮一點明,頓時倒抽了一口涼氣。
舊的掌權者已經落幕,新人粉墨登場,整個大餅必然要重新分割,這個時候,如果還不知道進退,不知道取舍的話,那么下場只怕是真的不妙。在皇帝已經擺明了車馬之后,做足了暗示之后,那些人動起手來,更是不會有絲毫的猶豫。
雖然想明白了,但一想到要讓度出這么多的利益出來,這里的人還是感到一陣陣的肉疼。吃進去的時候,都是爽利的,快活的,但要吐出來的時候,真是刮心刮肝的疼。
而且,這不僅僅是讓出來那么簡單,這還涉及到內部的利益分割問題。以前許多人的搖錢樹,現在要讓度出來,動了這些人的權益,這些人必然是不肯善罷干休的,那就必須要從家族內其他的地方騰出一些地方來滿足這些人,可謂是牽一而發動全身,整個家族的事業,都要面臨著大調整。
“陛下不允許形成太過于龐大的壟斷者,一旦出現這個苗頭,陛下就會出斷這個進程,現在的手段還算是溫柔的,如果我們不識相,接下來的打擊必然是泰山壓頂。”王思禮道:“所以諸位,你們思量著辦吧!”
高姓老者憤憤不平地道:“怎么就盯著我們了,我們這些人,可是對陛下忠心耿耿,為陛下立下過汗馬功勞的,怎么不動四大財閥?”
王思禮大笑了起來:“金滿堂能成為天下首富,以前我還覺得他是運氣好,是時勢造英雄,他誤打誤撞地瞎貓子碰到了死老鼠,呸呸……”
說到這里,王思禮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揚手拍了自己兩巴掌,這才接著道:“金滿堂的眼光和見識,當真非我等所能及也。他現在的確是天下首富,可是你們看看他現在的產業,他現在還有什么?遠洋航運。他只剩下這一門產業了。鹽業,他交出去了,當初折價賣給了供銷合作社,成了官營。他的錢莊,折價賣給了朝廷,所以有了現在的武威錢莊。而他把這些錢全都投入到了遠洋航運之中。”
“金家現在可是一人占了遠洋航運近六成的份額,比我們可恐怖多了,怎不見陛下拿他作伐?”有人惱火地道。
“因為現在金家的遠洋航運與國家的對外開拓息息相關。”王思禮冷冷地道:“你們以為金家在海外的生意,當真是規規矩矩的做生意嗎?我不妨告訴你們,他們回到大唐近海,便是規規矩矩的商人,一旦遠離,他們就是威名赫赫的海盜,他們在歐羅巴,在美州,在非州,踏上岸后,先是做生意,一旦生意做得不好碰到了阻礙,便是刀槍劍戟火炮手雷齊上陣。硬生生地打到別人同意與他們做生意。我這樣說,你們明白了嗎?他們是國家先驅。這些遠洋航運早就與國家密不可分了。朝廷借助他們,在拼命地開拓海外市場,賺回更多的銀錢。”
亭子里的人,都是咬緊了嘴唇默不作聲,這些事情,他們竟然是不知道的,今日還是第一次聽聞。
“金家的遠洋船隊,隨時都能轉化成朝廷的水師,金滿堂在揚州當水師學院的名譽院長,你們當真以為是名譽嗎?那些船長,那些水手,有多少人是吃朝廷俸祿的?”王思禮笑道:“再說說博興商社,里面有陛下的股份你們不是不知道吧?那里面有一小半算是皇家產業。他們旗下博通錢莊,最大的股東是博興,通達,還有戶部。”
“說到通達,這些年來,他們可有涉足過別的產業?除了入股博通錢莊之外,他們近十年來,一直在做什么,一直在交通運輸之上發力,天下遍布他們的運輸隊,到處都是他們修建的物流倉庫,天下貨運,他們占了四成份額,朝廷的物資運輸,幾乎全都仰仗他們。”
說到這里,王思禮嘆了一口氣:“好多事情,我也是從左千牛衛退下來之后,才慢慢地理清了脈胳。通達為什么發展這么快?他們先是入股了博通錢莊,然后反過來,博通錢莊又大力投資通達,而這后面的操盤者,豈是通達的那幾個武夫出身的家伙能做到的?他們就算再聰明,也做不了這樣的事情。”
“能做這樣的事情,恐怕不是陛下,就是皇貴妃夏荷。”
“四大財閥當中,真正沒有被朝廷控制的,只是柳氏。可是柳氏與我們又大不一樣,所謂的柳氏財閥內,可是集中了河東當年數大家族。薛氏,司馬氏倒臺之后,剩下的幾家雖然僥幸躲過了一劫,但也成了驚弓之鳥,后來是以柳氏為首,集合了數家的力量重出江湖。他們內部的股份,雖然柳家占了大頭,但另外幾家一旦聯合起來,卻又能壓倒柳家,所以他們內部是矛盾重重的,既有合作,又有彼此之間的斗爭。陛下要對付他們,可是簡單多了。所以,他們也不會在陛下的名單之上。只有我們,我們這樣的單純以一個大家族為主體的,才是陛下要對付的。”
聽到這里,所有人算是都明白過來。
“也就是說,陛下是要造就無數個勢力相當的財閥出來,然后讓這些財閥彼此爭斗,互相競爭,朝廷便可以穩坐釣魚臺,坐收漁翁之利。”
“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了。”王思禮點頭道:“所以,我王家要收縮戰線,集中資金來守穩我王家的主業,因為接下來我幾乎可以肯定,會有那么幾家人起來與我王氏商貿來競爭的。如果我沒有充足的資金來應對,一個不好,就會敗北。”
“看來我們也得做這方面的準備了。”高姓老者嘆道。“以后做生意,可就難羅。”
王思禮站了起來,道:“這才是正常的狀態,以前我們那種做生意的方式,以后不會再有了。那個時候,陛下沒有站穩腳跟,事兒是一樁接著一樁,現在陛下可是穩如泰山了,自然要把些事情一一回歸到正常的軌道上來。諸位,言盡于此,王某可要去繼續打獵了,聽聞這秦嶺之中有火狐,我得去碰碰運氣,萬一弄到了呢?”
看著王思禮出了涼亭,上馬揚長而去,涼亭之內的人卻是一個個心亂如麻,各自拱手告別,卻是紛紛上馬徑自離開了秦嶺獵場返家。
不像王思禮在家中一言九鼎,他們回去之后,還要有無數的口水官司要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