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守義死了。
當他的腦袋被秦疤子用一根竹竿高高的挑起來懸掛了一幢屋子的屋頂之后,高涼寨的錢氏部眾崩潰了。
葛彩與秦疤子在離開高梁寨的時候,一把火燒掉了錢守義辛辛苦苦籌集而來的大批糧草。
在付出了近兩百人戰死的代價之后,斬首行動成功完成了任務。
錢守義被斬首,影響的絕對不僅僅是高涼寨的這一部分錢氏部眾。
當消息傳到了正在準備大戰的吉安的時候,整個吉安先是沉默、不敢置信,不管錢文西拼命地想要封閉這個消息,但從高涼寨逃回來的人太多了。
當這個消息被證實是確鑿無疑的時候,整個吉安沸騰了。
小部分人主張立即出擊,為錢守義復仇。
但大部分人卻都陷入到了沉默當中。
沉默就意味著反對。
整個戰事的布署因為這一件事而被徹底打斷。
錢守義死亡的第三天,另一件事再一次讓吉安惶恐起來。
處于最前線與唐軍直接對峙的錢氏一名準備將,錢氏宗族子弟錢守誠直接率領其麾下三千人,向唐軍投降。
如同被推倒了多米諾骨牌,當第一名投降的錢氏子弟,獲得了良好的待遇之后,前線諸如此類的事情,連二接三地發生了。
有將領帶領本部人馬直接出奔的。
有麾下士卒成群結隊逃跑當了逃卒的。
還有一些不愿投降的將領,卻因為部下或逃亡或投降成了光桿將軍,不得不狼狽逃回吉安的。
戰事還沒有開打,錢氏部眾已經潰不成軍了。
在這樣的情況之下,眼下錢氏的當家人錢文西迫不得已,放棄了整個吉安,率領最后的部眾,直接退到了贛州,與從福建過來的容矩所部匯合,準備在贛州重新建立防線。
但這又談何容易?
兩支軍隊,現在都在唐軍手里吃了大虧,軍無士氣,將無戰心,垂頭喪氣。此時如果唐軍銜尾追至的話,只怕沖鋒的號角一吹響,聯軍立時便要潰散。
吉安失守,也使得在衡陽的向氏聯軍的側翼,受到了極大的威脅。
當面何塞咄咄逼人,側翼陳長平麾下虞嘯文率一萬士卒漸次逼近,而贛州的錢文西容矩,此時莫說是反擊唐軍,便連自保都成問題,陳長平只不過在他們的面前壓上去了一支五千人的部隊,便已經讓他們岌岌可危了。
面對如此不利的境地,向真親臨衡陽,一邊派出了麾下大將率一萬士卒抵達茶陵,在哪里建立防線以應對虞嘯文所部的侵襲,另一面,卻又在衡陽開始不分晝夜的拼命修建城防工事,衡陽左近,不論男女老少,統統都被驅趕到了前線,挖掘壕溝,加固城墻。
數十萬人一齊勞作的景象自然是無比壯觀的。
在短短的時間之內,向真便在衡陽以及衡陽附近構建起了山峰,河流,平原以及城池在內的防御網絡。
臺源,第二兵團總部所在地。
一場大戰之前的軍事會議正在這里召開。
中郎將級別以上的軍官,盡數匯集在此。
名為會戰,現在的實際情況卻是向氏聯軍在這里布置了一個鐵桶陣,而唐軍卻是面臨著一系列的攻堅任務。
“敵人根本就沒有任何與我們野戰的意思。”率先與敵人已經展開了接觸的虞嘯文眉頭緊鎖,“他們修筑了完善的防御工事,每一場戰斗,于我們而言,都是一場硬碰硬的攻堅戰。而更可惡的是,他們裹協了當地百姓上了戰場。這讓我們有些束手束腳。”
看了在場的三位長官一眼,虞嘯文有些無奈地一攤手:“我們在進攻茶陵的時候,本來已經準備好了先用火炮猛轟,打開缺口然后再進攻,但接戰之時,卻發現城頭之上充斥著大量的老弱婦孺,甚至于孩子,這些人手里連像樣的武器都沒有,有時候手里竟然拿著一根木棒子,這讓我如何下令炮擊?炮彈一飛出去,那些開花彈可是不長眼睛的,死傷最多的,無疑便是這些老百姓。”
“這件事情需怪不得虞將軍,是我建議暫停的。”左路軍監察官高福文道:“屠將軍,何將軍,陳將軍,眼下我大唐已經大勢在握,擊敗敵人只是時間上的問題,此時,我們不能不考慮很多軍事以外的問題,包括朝野之間的輿論,戰后對當地的治理等等,還有……”
說到這里,高福文停頓了一下,才接著道:“所以我認為,慢一些不要緊。”
高福文沒有明說,但在場的人,都聽明白了他話里頭的意思。普通的軍人,可能考慮到的只是純軍事上的問題,但軍人做到了在場這些人的地位之上,政治上的事情,便是必須要納入到他們的考慮范圍之內了。
如果在一場戰事之中,殺傷了大量的普通百姓,這不管是對于朝廷本身還是他們這些統兵將領,其實都是不利的。
高福文沒有說完的話里,其實就是在說,真要這樣做了,戰后,他們這些將領很可能成為靶子沒口誅筆伐。就算朝廷不追責,但史書之上,恐怕還是會記載的,誰也不想在自己身后留下一個罵名啊。
“高監察官所慮極有道理!”屠立春道:“雖然從道理上來講,這些人只要拿起了武器,就算只是一根木棍,也算是我們的敵人了,但就現在整體的局面來講,大量殺傷本地百姓,的確會對朝廷聲譽不利,也沒有必要。對手的意思其實很清楚,他們是想拖住我們的步伐,以此來掩護他們真正的意圖。慢一點就慢一點吧,無所謂,我們并不需要更多的軍功來彰顯我們的功勞。”
屋里將領們都是有些無奈,但也知道,眼下,也只能這么做。哪怕這樣做了,會讓自己的部下付出更大的代價。
“內衛方面要加強工作,盡量地策反對方的將領、士卒。”屠立春看向坐在一邊的一名身著便服的男子。
“已經在做了。”男子道:“整個衡陽,我們都在全力做這件事情。不過困難比較大,不像福建軍中,我們經營多年,再加上原本海商的滲透,有著大量的我們的人或者對我們有好感的人。現在衡陽戰區聚集的對手,除了向氏部隊之外,剩下的都是從容管桂管過來的,我們在這些軍隊之中的力量很薄弱。”
“多努力吧!眼下局勢,但凡長了個眼睛的,大概也都能明白,這會降低你們工作的難度,我認為,必要的時候,可以冒冒險。”屠立春道。
“明白了!”男子點頭道。
“另外,我會以第二兵團大將軍身份,向這些地方的駐軍將領公開去信,兩軍交戰,你死我活,沒有什么好說的。但如果他們繼續這樣裹協百姓上戰場,那么戰后,我大唐必然會追究這些人的責任,那就不是簡單地敵對關系無可奈何了,也不是一句奉上司命令只能服從能開脫的了。不裹協百姓,戰敗了,被俘了,我們還能給予他們相應的待遇,但如果裹協百姓,即便他們戰死了,我們亦會追究他們家人的連帶責任。哼哼,我要讓他們八輩子都翻不過來身。”屠立春拍著桌子道。
“這是個好辦法!”陳長平道:“這些人就算不為自己著想,總得為自己的家族后人想一想,大唐第二兵團大將軍的身份說出去的話,可就不是虛言恫嚇了,那是要實實在在落地的。或者能對一些人起到警示作用。”
“敵人想拖住我們,無非就是為了他們能爭取更多的時是,撤走更多的人手,掠奪更多的財富好往更南邊跑,當他們知道了他們寄予厚望的安南之行的結果,是此路不通的話,只怕也就沒有多少心思再與我們死拼了。向氏不論,容管馬祥,桂管鄭哲,真會與向真同生死,共進退嗎?”何塞笑道:“所以接下來,進攻我們當然是要進攻的,但先要控制在一定的規模之內,能打下來最好,打不下來也可以緩一緩。”
“何塞將軍說得不錯,接下來,我分配一下具體的任務吧!”屠立春道。
“請大將軍吩咐!”
“何塞將軍這邊,主要面對的是祈東、祈陽。陳長平將軍那邊,除了茶陵、攸縣之外,還要盯著贛州的錢文丁。我這里,主要負責衡東、衡山以及衡陽。”屠立春道。“軍事攻勢、政治攻勢、宣傳攻勢、以及策反等各種手段,一齊下手。”
“明白!”屋內所有人都站了起來。
“我們這邊的硬仗,恐怕不算多了,打完了這一仗,接下來大概率會成一場追擊戰,一路將敵人往南邊攆。”屠立春笑道。“所以大家都用點心思,爭取打一場漂亮的仗,武學院的教科書又要版印新的教材了,希望能在最新的教材之上看到大家的經典案例。”
聽說這話,屋里的人倒是摩拳擦掌起來了。能做到這一點,那可就真是可以流芳百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