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到晚游手好閑四處混吃混喝確實會上癮,九月二十五這天在馮仲家混了頓好吃好喝,才到了第二天早上,項家子弟就紛紛嚷嚷著要應邀去顏集亭拜訪虞公,再到虞家去喝酒吃肉混吃混喝。
項康試圖繼續阻攔項家兄弟,打算先想辦法弄些象樣的禮物再去拜會虞公,免得每次都去空手套白狼讓虞家人看不起,還一度考慮弄一只叫花雞帶去給虞公做禮物。然而這次卻連項家子弟中年齡最大的項莊都投了反對票,說道:“項康,每次都空手上門是有些過份,但是拿什么羋月雞去送給虞家我看就免了,君子遠庖廚,我們項家世代名門,拿吃食做禮物才更丟臉,更讓人看不起。”
項康仔細一想發現也是,旁邊的項家子弟則紛紛催促,都說是反正拿不出什么象樣的禮物,不如就這么空著手去,欠虞家的人情記在心里,等以后再回報,又說虞公是誠心相邀,如果推辭不去反倒是不給他面子。項康無奈,也只好抱著以后再還人情的心思點頭,領了項家兄弟再次走出郡縣,到鄰郡鄰縣的顏集亭來拜會虞公——注意是領,幾次成功的混吃混喝、坑蒙拐騙和敲詐勒索下來,包括年齡最大的項莊和項冠在內,都已經在不知不覺間把項康當成了自家兄弟的臨時頭目。
還是到了顏集亭的虞家門前,項康才發現自己應該再堅持一下,改天再來拜會虞家,因為今天的虞家門前停有一輛涂著黑紅彩漆的馬車,用兩匹毛色一樣的黃馬拉著,很明顯正有客人前來拜訪虞家,來人身份還注定不會簡單。但是沒辦法,都已經到了大門口了也沒辦法回頭,項康也只好在項家兄弟的簇擁下上前,向守門的虞家老仆表明身份和來意,請老仆代為通告。
很是過了一段時間,虞家現在的家主虞間才快步走出門來,向項康等人拱手告罪道:“諸位公子見諒,家里正好來了客人,耽擱了些時間才出來迎侯,萬望恕罪,萬望恕罪。”
項家兄弟也還算通情達理,知道虞家這會有客人,都沒有計較虞間讓自己在門外久等,都還禮表示不必介意,虞間也這才畢恭畢敬的把項家兄弟請進自家大門。結果進廳之后,虞家的客廳也果然正坐著幾個客人,坐在首位的是一個中年男子,束冠深衣,衣飾甚是華貴,扁臉塌鼻容貌頗有些丑陋,氣度卻十分驕傲,看到項家兄弟在虞間的引領下進門,竟然連起身拱手的禮節都懶得行一個。
“各位項公子,給你們介紹一下。”虞間給項家子弟引見那中年男子,道:“這位是我們凌縣的右尉(相當于現在的縣公安局局長),單敞單右尉。”
言罷,虞間又給那單右尉引見項家子弟道:“單右尉,這幾位公子都姓項,楚國名門項家之后。”
看在虞間的面子上,項家兄弟都向那單右尉拱手行禮,尊稱右尉,那單右尉卻傲氣驚人,不但不還禮,還把頭一昂,大模大樣的說道:“舊楚國的名門項家?舊楚國那個名門姓項?我怎么想不起來了?”
“武信君項燕!”項莊大怒說道:“單右尉不會連我大父的名字都想不起來吧?”
“項燕?”那單右尉裝模作樣的想了想,說道:“想起來了,就是在蘄縣打了敗仗亡了整個楚國,抹脖子自殺那個項燕吧?”
“你說什么?”項家兄弟個個暴跳如雷,項冠和項悍等人還下意識的去拔腰間寶劍,而坐在單右尉下首的幾個男子也馬上起身按劍,象是隨時準備動手保護那單右尉。
“各位項公子,息怒,息怒。”虞間趕緊向項家兄弟拱手作揖,連聲說道:“諸位項公子,請看在老夫的薄面之上,暫息雷霆之怒,有話好好說,有話好好說。”
勸著項家兄弟,虞間又向那單右尉拱手,語氣帶著哀求的說道:“單右尉,這幾位項公子都是名門之后,請看在我的面子上,對他們客氣些。”
那單右尉用眼白居多的眼睛看了看項家兄弟,見項家兄弟人多勢眾個個帶著刀劍,其中的項莊、項冠和項悍等人還人高馬大,胳膊粗壯,顯然不是什么好對付的主,知道真動起手來自己這邊未必能占得了便宜,便勉強點了點頭,說道:“各位項公子,不要介意,我不過是開個無傷大雅的玩笑,不必這么激動吧?”
“我拿你大父開玩笑,你介不介意?”項冠怒吼。
單右尉帶來的人又去按劍,虞間趕緊又拱手作揖,滿頭大汗的哀求項家兄弟冷靜,項康也知道這里不是動手的地方,只能是站出來幫虞間勸說自家兄弟,又是使眼色又是好言寬慰,費了不小的勁,這才勉強把自家兄弟都給按了坐下,暫時結束了這場風波。
確實是發自內心的看不起項家子弟,項家兄弟都坐下后,那單右尉也沒給虞間和項家兄弟客套的時間,徑直對虞間說道:“虞公,先說我們的事吧,剛才我已經把話說得很清楚了,我的兒子和你家的玉姝(女兒)郎才女貌,正是天生一對,給我個面子,就答應把你的玉姝嫁給我兒子吧。”
說著,單右尉還拍了拍坐在自己旁邊的華服青年,很明顯那華服青年就是他的兒子,項康趕緊仔細去那華服青年,見他容貌與單右尉十分相似,都是扁臉塌鼻梁,臉上還坑坑洼洼長滿青春痘,竟然比單右尉還要丑陋許多。然后項康心中不由一樂,暗道:“丑成這樣,虞家那個小辣椒如果嫁給這樣的人,以后日子舒坦了。”
幸災樂禍歸幸災樂禍,一想到虞姀那個嬌滴滴的小美人可能要嫁給這么一個丑小子,項康的心里還是有些不是滋味,也不可避免的覺得有些遺憾——能嫁給自己多好?
對虞家小妹來說還好,她的父親虞間臉上明顯帶著為難和無奈,低聲下氣的說道:“單右尉,讓我再考慮考慮,我的女兒還小,暫時還沒有嫁出去的打算,讓我再考慮一下,考慮一下。”
“還用考慮什么?”單右尉十分狂妄的說道:“整個凌縣,除了我這個兒子,那還找得出第二個和你家玉姝更門當戶對的公子?不用考慮了,就這么定了吧!單凡,快,給你外舅(岳父)見禮。”
聽到這話,虞間的臉色頓時有些蒼白,單右尉那個丑兒子單凡則是毫不客氣,起身就向虞間拜下,張口就要把生米煮成熟飯……
“這忙得幫。”沒做任何思考,項康幾乎是在電光火石間拿定主意,張口就說道:“慢著!虞公,請等等。”
眾人驚訝扭頭來看項康,項康則毫不猶豫的起身,向虞間拱手說道:“虞公且慢,請容晚輩說一下,不瞞虞公,晚輩也是來向令姝求親的,請虞公恩準,把令姝下嫁給晚輩。”
滿廳嘩然,虞間更是目瞪口呆,驚訝問道:“項公子,你也來向我女兒求親?”
“正是。”項康毫不臉紅的點頭,更不臉紅的飛快說道:“正所謂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晚輩早聞令姝賢良淑德,才貌雙全,對令姝十分中意,簡直就是一見鐘情,今日斗膽上門提親,萬望虞公準允。”
“你算什么東西?也敢向虞公家的玉姝求親?”終于輪到單右尉暴跳如雷了。
“你又算什么東西?”項康毫不客氣的反問,說道:“我好歹是楚國名門之后,祖上顯赫,你的祖上敢和我的祖上相比?”
單右尉語塞,他帶來的人則全都起身,素來齊心的項家兄弟也馬上個個站了起來,項莊還冷笑說道:“怎么?想動手?別在這里,咱們出去說話,一個對一個,還是一幫對一幫,我們項家兄弟奉陪到底!”
看看壯得象頭公牛一樣的項莊,單右尉帶來的人都不敢應聲,虞間也趕緊繼續拱手作揖,說道:“單右尉,諸位項公子,有話好說,有話好說,千萬別動粗,千萬別動粗。”
“虞公放心,我們兄弟是不會動粗的。”項康微笑說道:“不過虞公,晚輩剛才對你說的事,能不能考慮一下?”
說著,項康還向虞間眨了眨眼睛,虞間也終于恍然大悟,明白項康其實是替自己解圍,忙連聲說道:“當然可以考慮,不過小女現在還小,這事只能從長計議,不能急在一時。”
“多謝虞公。”項康拱手道謝,又轉向那單右尉,笑著說道:“單右尉,不好意思,聽到沒有,虞公已經答應考慮我了,你的公子,看來只能是另尋佳偶了。”
“你!”
單右尉對項康怒目而視,他的丑兒子單凡看著項康的目光更是象要吃人,身邊帶著一大幫得力保鏢的項康則是毫無懼色,坦然微笑以對。單右尉找不到發作的理由,只能是轉向虞間問道:“虞公,這么說來,你是打算把女兒嫁給這窮小子了?”
“考慮,只是考慮。”虞間不敢把話說死徹底得罪單右尉,只能是鞠躬作揖的說道:“項公子的人品學問,在下雖然十分欣賞,但我那女兒實在太小,暫時還沒有把她嫁出去的打算,所以要再考慮考慮,再考慮考慮。”
那單右尉當然看得出來虞間是在故意拖延,既不想把女兒嫁給自己的兒子,更不會考慮把女兒嫁給袖口上都縫著補丁的項康,索性又說道:“那你現在就考慮,究竟是把你女兒嫁給我兒子,還是嫁給這個窮小子?!”
虞間徹底無招了,只能是猶豫著左右打量項康和單凡,項康則乘機又向虞間使了一個眼色,心道:“笨!你可以先答應我,然后再退婚啊。”
很可惜,虞間并沒能理會項康的眼色含意,猶豫了半天,虞間才無比為難的說道:“這樣吧,老夫先去問一下女兒的意思,你們稍等。”
“好!”那單右尉也不怕適得其反,往下一坐就說道:“請虞公現在就去問,我等你答復!”
虞間無奈,只能是硬著頭皮出門去問女兒意思,項康慌忙要追上去對虞間耳語指點,那邊單右尉卻大喝道:“站住!要等就都在這里等!讓虞家的玉姝自己決定!”
單右尉的話還沒說完,他帶來的人就已經攔住了項康,項家兄弟趕緊紛紛跳起來準備動手,那邊虞間怕在自家見血,只能是又哭喪著臉的說道:“項公子,麻煩你也等一下,老夫去去就來,去去就來。”
虞間開了這個口,項康當然也不好再說什么,只能是乖乖坐了回去,單右尉的人也這才退開,兩幫人在客廳里劍拔弩張,彼此虎視耽耽。虞間則不敢耽擱,只能是趕緊出門,一邊叫自己躲在門外不敢說話的虞知進來招呼客人,一邊快步去后院找女兒商量。
氣氛緊張的對峙了不知多少時間,虞間總算是腳步有些踉蹌的從門外進來,點頭哈腰的對單右尉說道:“單右尉,實在對不住,我女兒說了,她只愿意嫁給項公子。”
“什么?”項家兄弟個個懷疑自己聽錯,看著虞間根本就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項康本人卻是神色平靜,還暗暗說了一句虞姀那小丫頭不傻,知道先拿我當擋箭牌,也不枉我出這個頭得罪鄰縣的右尉。
與驚奇萬分的項家子弟相反,聽到虞間的答復,單右尉的臉色當然是要多難看有多難看,半晌才臉色鐵青的說道:“這么說來,虞公你是打算把女兒嫁給這個姓項的小子了?”
“女兒堅持要嫁,我這個當爹的也沒辦法。”虞間哭喪著臉戰戰兢兢的答道。
“告辭!”單右尉起身就走,一邊拽起自己早就臉色發黑的兒子,一邊沖著項康說道:“小豎子,等著瞧!”
扔下了狠話,單右尉拽著兒子快步沖出去了,他帶來的從人則抱起了放在客廳里的聘禮趕緊跟上,虞間快步追了出去,點頭哈腰的只是向那單右尉表達歉意,那單右尉卻根本不聽。
單右尉出門后,項家兄弟當然是你一拳我一拳的錘打項康肩膀,滿面笑容的向項康道賀。惟有項猷表情哭喪,低聲對項康說道:“兄弟,你剛才怎么就不替我提親?”
“兄長恕罪,我剛才真沒想起來。”項康難得說了一句實話,也這才發現自己剛才確實把一直暗戀著虞姀的項猷徹底忘在了腦后,張開嘴就先給自己做了媒人。
“小家伙,艷福不淺啊!”項莊一把勒住項康的脖子,滿臉壞笑的說道:“想不到虞家那個小妹,竟然能看上你這小子!快,趁熱打鐵,趕緊把日子訂下來。”
“艷福不淺個屁!沒看到嗎?那個單右尉不會放過我了!”項康低聲罵了一句臟話,既明白那個單右尉肯定不會善罷甘休,又無比困惑將來的事——如果虞姀真是歷史上的那個虞姬,自己今后和項家最牛叉的項羽怎么相處?
“別怕!”項莊也知道那個單右尉肯定不會就這么了結這件事,勒著項康的脖子說道:“放心,有我們在,那個姓單的敢亂來,我們幫你奉陪到底!”
項康現在最大的依仗也就是敢打敢拼敢亡命的自家兄弟了,聽了項莊的話只能是趕緊點頭,期間項康的眼角余光一瞟,又突然看到曾經與自己有過一面之緣的漂亮小丫頭虞姀,不知何時已經出現在了門旁,還對著自己重重哼了一聲,滿臉不屑的又飛快消失。項康也頓時心里明白,暗道:“果然是拿我當擋箭牌。不過也好,馬上就要天下大亂了,我首先得考慮怎么保命活下去,還真不敢享受老婆孩子熱炕頭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