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項康強行架上了楚國大師這個政治花瓶的位置后,本來就脾氣不好的項伯當然程度變成了一個項家怒漢,不管是看誰都不順眼,也不管是看誰就覺得火大,當天晚上就沒頭沒腦的把兩個兒子項猷和項睢罵了一個狗血淋頭;第二天上午項聲不過是在縣寺里和與自己搭檔守衛取慮城的晁直說了幾句葷笑話,馬上就被項伯數落了半天;下午張良拉著項伯到少帥軍的主力營地參觀,又因為看少帥軍的訓練方式不順眼,把正在督促士卒訓練的項悍訓斥了一頓。
甚至就連項家子弟中最注重兄弟情誼的項莊,還有出了名的乖寶寶項它,也沒能逃過項伯的魔爪,項家子弟中首位封將的項莊因為給項伯行禮時禮節不夠端正恭敬,馬上就被項伯冷嘲熱諷了一番,逼得項莊只能是當場跪地謝罪。項它則是因為忠于職守,試圖阻攔項伯隨意翻看少帥軍中軍大帳里的竹簡,被暴跳如雷的項伯吼得畏畏縮縮,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同樣只是向項伯連連磕頭謝罪。
別覺得夸張,項伯如果真是什么當老大的材料,那么歷史上項梁不幸戰死之后,就應該是他這個叔叔帶著項氏家族干掉宋義強搶兵權,帶著江東子弟破釜沉舟大破章邯了。能被政治能力低下的項羽都壓得喘過不氣,沒有任何單獨統兵的記錄,又從始至終只敢躲在背后搞一些坑自家人的陰謀詭計,項伯的統軍御下之能,當然可想而知。
項伯的這些所作所為當然很快都被項康先后知道,不過項康卻從沒打算阻止勸說,原因一是項康的輩分放在這里,以晚輩身份訓斥告誡長輩不但不方便,還容易落下不孝的罵名。二是項康還巴不得項伯這么做,知道項伯越是胡作非為亂擺長輩架子,項家子弟就越不可能跟著他走。所以項康當然選擇了裝糊涂當傻子,只要項伯沒有影響到軍心士氣和軍隊備戰,項康就隨便他怎么瞎搞,還樂得看到項伯自己拼命敗壞他那點可憐的威望。
結果事情也正如項康預料的一樣,還不到兩天時間,項家子弟就已經有些忍受不了了,包括項伯的親兒子項睢在內,紛紛都跑到項康的面前叫苦,懇請項康出面管束一下項伯這位麻煩叔父,請他少點脾氣,少拿自己們當一下出氣筒。項康則是好言勸解,又背著項伯置酒安慰這些受了委屈的項家子弟,一邊規勸他們不要忘了晚輩身份和長輩的養育之恩,對項伯能忍就忍,該讓就讓,一邊乘機籠絡項家子弟,還收到了理想效果,讓幾乎每一個項家子弟都覺得還是項康好相處好說話,項伯則是一個月經不調還正處更年期的肥胖怨婦。
不過項康的放縱也多少有些引火燒身,宴席結束后的第三天早上,項伯就又一次帶著始終沒有主動請求愿意為項康效力的張良來到少帥軍的主力營地,還毫不客氣的帶著張良直接進到了項康的中軍大帳,向正在與周曾議事的項康發起了火,道:“康兒,暴秦的泗水郡郡守趙壯,都已經打下蘄縣好幾天了,怎么還沒有他的軍情探報?是你忘了知己知彼百戰百勝,沒有派人去探察他的動靜?還是你手下的細作都是吃干飯的,到現在還沒有送來消息?”
悄悄的嘆了一口氣,項康只能是介紹了自己在前天就已經收到了的消息,微笑著說道:“叔父責備的是,小侄也正想派人去城里請你來商議,剛收到的細作消息,趙壯那個匹夫攻克了蘄縣之后,很快就移師到了符離休整,還正在那里拼命備戰,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他應該很快就回出兵來到取慮了。”
“請問少帥,趙壯有多少兵力?”張良趕緊問道。
“有五面二五百主(千人將)軍旗,另有戰車約三百輛,戰馬大約七八百匹。”項康順口答道:“具體的兵力情況,因為我們不清楚趙壯在率軍出征時是否滿編,還有他在攻打铚縣和蘄縣時的士卒損失,無法肯定,不過我估計至少在四千五左右。另外符離的暴秦軍隊此前為了防范我們西進,沒有參與攻打铚縣和蘄縣的戰斗,所以趙壯如果征調符離的暴秦軍隊參戰的話,他應該可以出動五千以上的軍隊向我們發起進攻。”
“那么敢問少帥,你現在能集結多少軍隊迎戰?”張良又趕緊問道:“還有,有沒有發現趙壯聯絡東海郡暴秦軍隊聯手向你發起進攻的跡象?”
“韓叔父恕罪。”項康依然還是對化名韓良的張良充滿戒心,說道:“這些都事關軍機,好象不是你應該問的問題。”
“你韓叔父問的,就是我問的!”項伯又逮到發泄機會,馬上就咆哮道:“你既然尊我為楚國大師,那我這個楚國大師就有權參與軍機,更有資格知道我們楚國軍隊的具體情況。你如果不想說,那我這個楚國大師也不想當了,現在就還你。”
“叔父恕罪,小侄不知道這是你讓韓叔父問的。”項康很是無奈的謝罪,然后才說道:“除去必須留下的守城軍隊,我目前能動用參戰的軍隊,最多只能是有五千多點,很難超過五千五這個數字,另有戰車兩百乘,戰馬約六百匹。”
“還好,實力懸殊不大,只要東海郡的暴秦軍隊別來搗亂,這場仗有得打。”張良松了口氣,又趕緊問道:“那東海郡那邊呢?有沒有出兵跡象?”
“目前還沒有。”項康如實回答,又說道:“但我們現在也絕對不能排除東海郡的暴秦軍隊參戰,因為此前探到的消息,東海郡的暴秦郡守,早在半個多月前就已經著手集結郡兵,隨時都有可能突然南下,從背后捅我們一刀。”
張良沉默,半晌才說道:“少帥,恕我直言,趙壯如果提兵東進,東海郡的暴秦軍隊不管是為了暴秦朝廷,還是為了他們自己,都絕不可能袖手旁觀,你這次九成九得要兩線作戰了。”
“這個還用你指點?”項康再次在心里不自量力的腹誹了張良一句,然后才說道:“預料中的事,我早就做好心里準備了。”
“那少帥打算如何迎戰?”張良又問道。
“還沒拿定主意。”項康隨口回答,又微微一笑,說道:“現在也不用急著拿定主意,畢竟我們現在還不確定東海郡的暴秦軍隊會不會參戰,當然也就用不著急著考慮分兵迎戰。或許趙壯那個匹夫大意輕敵,不等東海郡的暴秦軍隊動手,提前就帶著他麾下的烏合之眾過來送死,這也是誰都說不定的事。”
“別以為暴秦軍隊都是蠢貨傻蛋!”項伯暴跳如雷,咆哮道:“暴秦軍隊難道會蠢到連一個細作都不派,不摸清楚你的虛實,就直接帶軍隊過來送死?知道你的兵力和他差不多,趙壯那個匹夫怎么可能會直接帶兵過來打一場沒把握的仗?又怎么可能不會向東海的暴秦軍隊求援?”
項康無奈,也只好老實承認自己剛才的廢話不過是幾句戲言,開個玩笑活躍氣氛,項伯則是得理不饒人,又搬出了軍中無戲言的古人正理呵斥教訓,直把項康吼得是頭暈腦脹,眼冒金星,也不得不連連請罪,好話說了幾籮筐,好不容易才把項伯暫時安撫住,然后項康又趕緊轉移話題,問道:“叔父,關于此事,不知你何高見。”
“還不是要等我想一想。”項伯理直氣壯的吼叫,道:“我才剛知道你和趙壯軍隊的情況,又還不能確認東海郡的暴秦軍隊會不會參戰,怎么可能一時半會就想出主意?”
“那就請叔父多勞些神,快些幫小侄想出辦法應對敵人。”項康賠笑說道:“小侄這一次真的是壓力太大了,還請叔父多多幫著小侄出謀劃策,早些幫小侄想出破敵妙計。”
又發了一通火,又擺足了長輩叔父的架子,嗓子都吼啞了的項伯這才帶著張良揚長而去。不過也還別說,一是因為少帥軍實際上就是項家的私家軍隊,項伯也不愿意看到少帥軍全軍覆沒,二是因為項伯急需出風頭立威信,方便將來掌握兵權,在離開了少帥軍的營地后,項伯還是向張良求教道:“子房,你學過太公兵法,這一場仗怎么打,你可有什么主意?”
“不能守,守是等死。”張良答道:“少帥軍目前雖然有城池可守,但是外無必救之兵,被動堅守即便能夠守住城池,也遲早會被暴秦軍隊活活耗死。分兵迎戰更是自尋死路,伯兄你侄子手里的兵力本來就不占優勢,如果再分兵而戰,只會給敵人集中局部優勢兵力從容擊敗機會,輸得只會更慘。”
“那就沒辦法了?”項伯擔心的問道。
“只有一個辦法,先發制人,各個擊破。”張良答道:“搶先動手擊破一路敵人,然后再回過頭來,集中力量對付另一路敵人。”
“先發制人,各個擊破?”項伯很是花了一些力氣才琢磨明白張良的戰術意圖,然后趕緊問道:“那具體怎么做呢?”
“具體怎么做,我還沒有想好。”張良搖頭,說道:“我對泗水敵人的情況一無所知,尤其是不清楚趙壯的性格脾氣,沒辦法針對他的弱點下手,不知道他這里是否有機可乘,當然也就不知道是應該先向他下手,然后再掉過頭去對付東海郡的暴秦軍隊,還是先對付東海郡的敵人,然后再掉過頭收拾他。所以我得先回城里去收集一些關于趙壯的情況,然后才有可能想出辦法。”
“那還楞著干什么?趕快回城。”項伯催促,又迫不及待的說道:“子房,有件事拜托你,先發制人和各個擊破這個策略,你先別急著告訴別人,讓我來指點項康那個小畜生。”
知道項伯愛顯擺的臭脾氣,張良當然沒有拒絕,回到城里后,張良又馬上在項伯的幫助下,找到了一些曾經和泗水郡守府打過交道的取慮官吏,旁敲側擊的打聽了解敵人主帥的性格脾氣,也很快就發現趙壯這個人性格有些剛愎自用,不喜歡聽旁人的良言勸說;為人貪婪,官聲不是很好,做事也只是表面上穩重,平時的許多小事不去細述,就說蘄縣和铚縣先后失守后,趙壯雖然是等到集結了泗水郡北部的郡兵有了把握才出的兵,可是在發起攻城時,卻只是一味的猛攻猛打,既缺少策略,又明顯流露出了急切心思;脾氣則是典型的殘暴好殺,除了屠殺蘄縣的陳勝軍士卒外,此前還把在铚縣抓到的所有戰俘全部活埋,手段相當殘忍。
針對趙壯的這些性格特點,足智多謀的張良當然很快就有了主意,向項伯說道:“伯兄,趙壯這個匹夫的性格脾氣有很多弱點可鉆,可以先向他下手,然后再掉過頭去對付東海郡的暴秦軍隊。我覺得,你不妨叫你的侄子利用趙壯性格貪婪和缺乏穩重這些性格弱點,故意示敵以弱,讓趙壯覺得他有機可乘,即便不用東海郡的暴秦軍隊幫忙也可以干掉你侄子,那么他一定會搶先進兵,馬上帶著軍隊來打取慮,到時候你侄子的軍隊以逸待勞,勝算就大得多了。”
“妙計。”項伯想都不想就稱贊,然后趕緊問道:“子房,那具體應該怎么做呢?”
張良微笑,附到了項伯的耳邊低聲細語,項伯則是越聽越是喜形于色,然后迫不及待的一把拉起張良,說道:“走,馬上去見項康那個小豎子!老夫今天要讓他見識一下,什么才叫真正的奇謀妙計!”
“天已經黑了。”張良微笑著指指外面的天色,說道:“明天吧,明天早上我們再去。”
看了看外面已經滿是繁星的夜空,項伯也只好悻然作罷,不過第二天的天才剛亮,項伯連飯都沒吃,馬上就拉上了正在吃飯的張良出城來見項康,張良無奈,也只好在項伯的拉扯下一起出城,急匆匆來到了少帥軍主力位于城外的營地,幫項伯顯擺威風和教訓侄子。
項伯和張良進得中軍大帳后,收到消息的項康也只好乖乖的拉著周曾過來給項伯行禮,然而項伯卻臨時改了主意,向項康吩咐道:“康兒,把我們在軍隊里的項家子弟全部叫來,我有事要告訴你們。”
“叔父,什么事這么重要?要把兄弟們全都叫來?”項康心中警惕,下意識的想到了歷史上的種種兵變和政變。不過還好,項康趕緊悄悄觀察周圍情況時,發現帳中全都是從侍嶺亭起兵時就跟著自己的親兵,除了文弱的張良外沒有其他外人,不象是項伯準備動手強奪兵權的模樣。
“不要問,到時候你就知道。”項伯粗暴的回答,也迫不及待的幻想起了自己說出破敵方略后,項家子弟看向自己的種種崇拜和服氣的目光。
拗不過項伯這個既無能又愛臭擺架子的三叔,項康也只好趕緊派人去通知項莊和項悍等人,叫他們趕緊來中軍大帳集合。然后不一刻,收到消息的項莊、項悍和項猷等人先后到來,見項伯在場后,也只好無可奈何的向項伯屈膝行禮,滿腹狐疑的等待項康開口說話。
讓項家子弟意外的是,項家子弟都到齊后,首先開口的竟然是坐在右列首席的項伯,慢條斯理的向項康問道:“康兒,眼下泗水郡的暴秦軍隊屯兵符離,距此僅有區區百余里,東海郡的暴秦軍隊也在集結兵馬,隨時可能從郯城南下,在背后捅我們一刀,你身為全軍主將,如何應對,怎么還沒有拿出一個方略?”
“怎么一上來就興師問罪?難道真要逼宮,想借口我統兵無能,逼著我把兵權交給他?”
其實性格相當貪生怕死的項康心中益發警惕,對項伯的來意也更加猜疑,還先環視了一圈在場的項家子弟,直到確認包括最靠不住的項猷都是神情疑惑,不象是時刻準備幫著項伯逼宮的模樣,項康這才稍微安心。然而當著項家子弟的面,項康卻也不能一味退讓自墜威風,很快就微笑說道:“如何應對眼下的局面,小侄當然早有主意,只不過事關機密,不便公開而已。”
“哦,你已經有主意了?那你說說,你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主意?”項伯傲慢的問,又冷笑說道:“現在在場的,不是我們項家子弟,就是你的親信,還有老夫的至交好友,不會泄露你的軍機,可以說一說吧?”
更加詫異的看了一眼滿臉都是陰陽怪氣的項伯,項康猶豫了一下,然后才說道:“其實說出來也沒有什么關系,如何應對現在的情況,籠統來說就是八個字,先發制人,各個擊破。”
項伯愕然,張良則更加愕然,驚訝過后,張良趕緊問道:“少帥,能不能講述詳細一些?”
“用不著太詳細,幾句話就可以說清楚。”項康想都不想就說道:“泗水郡和東海郡的暴秦軍隊如果聯手來守,我們沒有援軍可以指望,被動指望只是等死。分兵迎戰更是找死,我們的兵力本來就不占優勢,分兵后更加勢單力薄,注定只會是兩路迎擊,兩路慘敗的下場。所以我們只有一個辦法,就是先發制人,各個擊破,先集中兵力干掉一路敵人,然后再掉過頭去干掉另一路敵人。”
項伯的嘴巴幾乎張脫臼了,張良也象不認識一樣的重新上下打量項康,然后才問道:“少帥,那你具體打算怎么做?”
項康拒絕回答,項伯回過神來以后,則開口怒吼道:“說,你具體打算怎么做?我是楚國大師,有權參與軍機,告訴我你具體打算怎么做?”
項康心中忿怒,可是當著項家子弟的面,項康又不便發作,只能是向旁邊的周曾一努嘴,周曾會意,馬上就站出來拱手說道:“大師無須擔心,早在兩天之前,少帥就已經讓在下寫了一道詐降書信給趙壯匹夫送去,宣稱說我有意投降暴秦軍隊立功贖罪,主動請求為趙壯匹夫擔當內應幫他獲勝,引誘趙壯匹夫立即提兵來打取慮,為我軍贏得將敵人各個擊破的機會。”
項伯的嘴巴再次張到了極限,張良則是失魂落魄,喃喃說道:“兩天前?兩天前,你們就已經著手布置誘敵計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