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齮的主力敗走之后,乘著南陽秦軍來不及重整旗鼓增援葉縣,少帥軍主力連昆陽縣城都來不及理會,很快就向地理位置十分重要的葉縣發起了進攻。
憑借著呂齮留下來的堅固城防工事,葉縣秦軍硬是頂過了少帥軍第一天的正面強攻,但是不管如何的垂死掙扎,兵力不過兩千余人的葉縣秦軍仍然敵不過三萬多少帥軍將士的輪流進攻,城池終于還是在第二天的下午午時被少帥軍攻破,拒不投降的葉縣縣令自刎殉國,守軍大半戰死,余者不是被俘就是出城逃亡,少帥軍主力也終于打開了通往南陽腹地的寬敞大路。
這個時代的交通技術十分落后,消息傳遞困難,但是少帥軍擊敗南陽秦軍主力和進兵南陽腹地這么重要的大事,還是很快就通過各種渠道,傳遞到了咸陽城中,還有正在洪水一線與反秦聯軍對峙的章邯面前。
對此,目前實際掌握朝廷大權的趙高當然是萬分震驚,即便沒敢向脾氣暴躁還喜歡推卸責任的胡亥奏報,趙高還是立即加強了對峣關和武關等軍事重地的守衛,同時下文呂齮,叫呂齮無論如何都要把少帥軍殲滅在南陽境內,否則就要兩罪并罰,把呂齮拿下問斬!
章邯這邊,雖說少帥軍一直都沒有暴露過發起南征是準備從武關殺入關中的戰略目的,然而熟知項康惡劣稟性的章邯卻是用腳指頭分析,都知道項康是想乘著關中空虛的機會,一腳踹掉秦軍的老巢咸陽城,擒賊先擒王直接覆滅大秦朝廷,所以章邯即便手中兵力已經相當緊張,還是硬著頭皮從敖倉駐軍中抽調了一萬軍隊南下,趕來南陽增援呂齮。
頗讓人無語的是,因為章邯害怕影響軍心,嚴密封鎖了少帥軍已經殺入南陽腹地的消息,遠在彭城的楚國朝廷竟然比身在前線的項羽更早探聽到少帥軍的動向。而當留守彭城的項聲、項它和陳嬰等人把這一情況奏報到名譽楚王熊心的面前時,在內心深處早就無比痛恨項康的熊心先是沉默,片刻后才問道:“消息是否可靠?”
“稟大王,距離太遠,無法確認這個消息是真是假。”很會裝老實人的陳嬰恭敬答道:“但如此大事,想來也不會是空穴來風,況且右將軍能征善戰,麾下兵馬又久經戰陣,軍力強盛,直接殺入南陽腹地也毫不奇怪。”
熊心點了點頭,又稍微盤算了片刻后,熊心突然又問道:“陳愛卿,如果寡人沒有記錯的話,南陽好象是有一條道路可以直接殺入關中的吧?”
“大王謙虛了,這樣的事你怎么可能記錯?”陳嬰含笑說道:“南陽西北面的武關不但可以直通關中,暴君嬴政攻滅關外六國之后,還修筑了一條可以南陽郡治宛城直達咸陽的馳道,道路還比尋常的道路更加的平坦易行。”
熊心繼續點頭,然后咬了咬牙,說道:“傳寡人令旨,攻滅暴秦之后,秦地不可無王,關外六國也絕對不允許贏姓后人繼續為王,六國將領,誰能率先殺入關中,誰就為秦地之王!”
“大王,你為什么要突然頒布這樣的令旨?”陳嬰大驚問道。
“當然是為了激勵六國義師奮勇當先,推翻暴秦。”熊心面無表情,還很是不客氣的反問道:“怎么?寡人難道連這樣的令旨都不能頒布?”
“大王恕罪,臣下不敢阻撓大王頒布令旨。”為人低調的陳嬰趕緊請罪,又小心翼翼的說道:“可是大王,前將軍正在邯鄲郡與暴秦主力對峙,他如果知道大王你頒布了這樣的令旨,只怕……,只怕……。”
“只怕什么?”熊心微笑,笑容親切的說道:“寡人這也是給前將軍機會,倘若他能搶在右將軍之前殺入關中,他就是秦地之王,前將軍難道還會不高興了?”
陳嬰默然,知道熊心在心里的確是把強行架空他的項家兄弟恨到了極點,要故意挑起項羽和項康之間的矛盾沖突,讓他們狗咬狗出一口惡氣。在場的其他楚國文武則要么是沒有這樣的政治頭腦,要么就是明白熊心的惡毒用心卻不敢點破,全都保持沉默,惟有同為楚國王室之后的景駒跳了出來,大聲稱贊道:“大王英明,先入關中者為王,不但可以解決將來的秦地問題,避免六國紛爭,為秦國的土地城池大打出手,又可以激勵我楚國將士奮勇作戰,盡快滅亡暴秦,實在是一舉兩得,一箭雙雕,臣下等堅決擁護大王的英明決策。”
大聲恭維了熊心的決策,景駒又在心里惡狠狠的說道:“你熊心小兒喜歡找死,我當然不會攔著,不管項家那兩個惡賊那一個先殺進關中,另一個都非恨你入骨不可,到時候我再隨便挑撥幾句,你的王位就休想再保得住,老子到時候也上位有望!”
看了一眼表態支持自己決策的景駒,熊心也是心里冷哼,暗道:“別高興得太早,你那點小心思我還不知道,還不是希望我把項家逆臣得罪得越厲害越好,給你有上位機會。等著瞧,到時候再讓見識見識寡人的手段。”
在心中說完,熊心又用不容分辨的語氣說道:“既然左徒大夫也贊同寡人的決定,那就這么定了吧,即刻頒旨,明示天下,先入關中者為王!”
就這樣,雖說比歷史上遲了一段時間,很有政治手腕的熊心還是頒布了先入關中者為王這道旨令,除了張榜公布明示天下之外,熊心還故意讓陳嬰派人攜帶自己的令旨趕赴前線,向目前在表面上還是自己臣子的項羽知會此事,以此挑撥項家兩大逆臣項羽和項康之間的關系。
頗是湊巧,熊心的旨意送到前線時,項羽也已經知道了少帥軍主力殺入南陽腹地的消息,還為此大發雷霆,極為不滿項康沒有進兵三川,幫助自己前后夾擊秦軍主力,反而一通浪戰越打越遠,讓自己獨自承擔于秦軍主力正面對峙的巨大壓力。
在這樣的情況下,又看到了熊心先入關中者為王的旨令,項羽當然更是氣急敗壞,直接拍著案幾怒吼道:“怪不得不聽我的命令,堅持要越打越遠,原來我那個阿弟是為了到關中稱王啊!”
“前將軍,息怒,這點你肯定誤會右將軍了。”
還好,項羽的絕對心腹曹咎比較冷靜,馬上就替項康說了一句公道話,道:“大王是新近才頒布的這道旨令,從旨令的頒布日期來看,那個時候右將軍已經突破了葉縣,殺入了南陽腹地,這點可以證明右將軍絕對不是為了爭奪關中王位才堅持南下南陽腹地,而且道路遙遠,沿途又還有一些地方仍然被暴秦的地方軍隊控制,與彭城聯絡極為困難,右將軍這個時候十有八九都還不知道這件事。”
仔細看到熊心旨令上備注的日期,見確實是新近頒布,項羽也這才怒火稍歇,可是再仔細一盤算后,項羽心中還是無比的擔憂,暗道:“雖說熊心小兒的令旨和放屁沒多大區別,可如果阿弟真的搶先從武關殺入了關中,天下人也都知道了熊心的令旨,那我就難辦了,不承認阿弟是關中王,道義上有些說不過去,承認了……,我到那里稱王去?”
生出了這樣的擔憂,雖說曹咎和范老頭也很快指出,這很可能是熊心在故意挑撥離間項家兄弟之間的關系,但項羽反復思量后,為了謹慎起見,還是吩咐道:“替我寫一道書信給阿弟,把大王頒布令旨的消息告訴他,也把我們目前的戰事情況告訴他,就說眼下我們兄弟得以聯手為叔父報仇的大事為重,不能過于計較個人得失,叫他立即回師北上,攻打三川郡配合我們夾擊暴秦主力,待擊敗了章邯匹夫之后,我會以他的軍隊為先鋒,走崤函道直接攻打函谷關,讓他率先進兵關中。”
曹咎和范老頭默然,知道項羽是想用親情逼迫項康回師北線,公平競爭關中王位,待消滅了秦軍主力后,只要少帥軍不能盡快拿下易守難攻的函谷關,項羽又迅速帶著反秦聯軍的主力殺到函谷關下,就有很大希望比少帥軍更早殺入關中,拿下熊心許諾的關中王位。
心里明白歸心里明白,但這畢竟是老項家的家事,屁股又是堅決坐在項羽一邊,范老頭和曹咎當然都閉上了嘴巴,沒有阻止項羽派人發出這道書信。不過在心里,范老頭和曹咎還是忍不住有些嘀咕,暗道:“照這么下去,前將軍和右將軍將來肯定少不了一番龍爭虎斗,甚至骨肉相殘都未必沒有可能。”
事還沒完,熊心這道‘先入關中者為王’的令旨逐漸在各支反秦聯軍之間傳開后,一些野心勃勃的六國將領也難免動起了小心思,都忍不住盯上了熊心所許諾的關中王位——畢竟,楚國現在是關外其他五國公推的反秦盟主,名譽上的楚王熊心雖然沒有實權,但是他代表楚國許下的承諾,在道義上無論如何都說得過去。
這其中當然少不了歷史上著名的野心家劉老三,聽聞了熊心的令旨后,一直都在努力上進的劉老三難免心中癢癢,覺得自己如果能夠搶在眾人之前殺入關中,說不定就能真的當上關中王,再也不用看人的臉色行事。而生出了這個念頭,劉老三也很快就下定了決心,決定只要機會合適,自己無論如何都要為了關中王位拼上一把。
少帥軍殺入南陽腹地造成的連鎖反應還不止這些,其實現在南陽境內也活躍著兩支反秦義師,一支是以外來的劉老三同鄉王陵為首領,另一支則是以南陽本地大戶戚鰓為首領,還一起自封為都尉,打著反秦旗號在亂世中渾水摸魚,雖然這兩支反秦義師的規模都不大,都是只有幾千人的軍隊,裝備也比較差,士卒更是魚龍混雜,連兩三千人的南陽郡兵都敵不過,一直沒能打開什么象樣的局面,但因為南陽開發得比較晚,在這個時代地廣人稀,十分適合流竄作戰,所以這兩支軍隊也一直沒被秦軍剿滅,堅持到了少帥軍主力大舉殺入南陽腹地,徹底扭轉南陽局勢。
流竄期間,乘著南陽秦軍的主力集結在葉縣一帶攔截少帥軍南下的機會,消息靈通的本地人戚鰓壯著膽子,帶著軍隊流竄到了此前他一直不敢觸碰的酈縣以西,還乘虛拿下了酈縣西面的兩座鄉鎮級小城,搶到了不少的錢糧。然而就在戚鰓打算見好就收的時候,他的同族兄弟戚巳忽然沖進了他的營帳,歡天喜地的大聲說道:“兄長,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楚國的右將軍項康在葉縣大敗暴秦主力,暴秦軍隊全線南撤,楚國軍隊也直接殺進南陽腹地了!”
“楚國軍隊已經贏了?消息可靠嗎?”戚鰓大喜問道。
“絕對可靠!”戚巳無比興奮的說道:“是我們派去酈縣縣城的細作送來的消息,楚國軍隊在葉縣大勝后,原本負責封堵山道的暴秦軍隊全部南撤回援宛城,路過酈縣連城都不敢進,直接就往宛縣的方向去了,酈縣那邊的暴秦軍隊還在搶修城防,準備將來守城。”
“好機會!”戚鰓一聽更是大喜,一拍案幾說道:“暴秦軍隊往南跑了,這下子我們可以放心在酈縣開疆拓土了。”
“是啊。”戚巳附和,又迫不及待的說道:“酈縣最有錢的幾個鄉亭都在南面,以前咱們連碰都不敢碰,這次只要楚國軍隊打到宛城,牽制住暴秦軍隊,咱們就再用不著客氣了,可以放心把那幾個鄉亭都拿下來了。”
戚鰓大笑點頭,也早就對酈縣南面的幾個富庶鄉亭垂涎三尺,但戚鰓并不是一個容易滿足的人,仔細一琢磨后,戚鰓又說道:“阿弟,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楚國的右將軍項康,好象就是那個親下了大片土地,又把城池土地和兵權全部移交給他叔父的那個項康吧?”
戚巳大力點頭,正要回答,不料帳門前人影一閃,戚鰓的女兒戚閩小跑著走進帳來,還同樣是滿面喜色的一進帳說道:“阿翁,女兒又學會了一種楚舞,要不要我現在就跳給你看看?”
“不急,不急,阿翁正在和你族叔商量大事,一會再說。”
雖說戚鰓十分喜歡欣賞自己女兒的舞蹈,可眼下正有重要大事要和戚巳商量,戚鰓便擺了擺手,戚閩無奈,只能是暫時站到了戚鰓的旁邊,而當戚鰓又向戚巳問起剛才的問題時,戚巳馬上就點頭說道:“沒錯,就是那個項康,親下了大片的淮泗土地好幾十座城池,還拉起好幾萬人的軍隊,又把土地城池和兵權一起移交給了他的叔父項梁。”
“這傻小子可真夠笨得可以啊。”戚鰓奸笑,說道:“幾十座城池,幾萬人的軍隊,都舍得雙手送給別人,和這種笨人打交道,咱們真是想不占便宜都難啊。”
戚鰓的話成功勾起了他女兒的好奇心,覺得新鮮好奇,還沒有聽說過項康事跡的戚閩便立即問起了情況詳細,疼愛女兒的戚鰓也順口把項康之前干的蠢事告訴給了戚閩,戚閩聽了咋舌,道:“天下真有孝順的人,竟然舍得把這么多的城池土地和軍隊獻給叔父?”
“孝順是挺孝順的,不過也夠蠢得厲害。”戚鰓冷笑,笑容還逐漸變得更加的奸詐,仔細盤算了片刻后,戚鰓還突然對戚巳說道:“阿弟,要不咱們去和項康那個傻小子聯系,和他商量聯手攻打南陽境內的城池怎么樣?”
“和楚國軍隊聯手攻打南陽境內的城池?”戚巳聽得一楞,驚訝說道:“為什么要和他們聯手,對我們有什么好處?”
“阿弟,你怎么比項康那個傻小子還傻?”戚鰓笑罵,然后才說道:“以我們現在的實力,自己拿下一座縣城那都是想都別想,但我們如果能夠說服項康那個傻小子,讓他答應和我們聯手攻城,那么借助楚國的兵馬,別說是區區一座縣城了,就是南陽郡治宛城都有很大希望直接拿下來。”
說到這,戚鰓的笑容難免更加奸詐,又說道:“到了那個時候,我們在攻城戰里出了力,項康小兒也肯定不會虧待了我們,我們那怕是分到一座縣城里的三成錢糧,也肯定比我們自己打下一座小城多得多,你說我們和項康傻小子聯手有什么好處?”
“好主意!”戚巳拍腿叫絕,然后又有些擔心的說道:“可項康會答應嗎?他的兵強馬壯,連南陽的暴秦郡兵主力都不是他的對手,他會不會看不上我們這點軍隊?”
“試一試嘛。”戚鰓神情輕松的說道:“雖然我們的兵力不多,裝備也不好,但我們畢竟是南陽本地人,熟悉南陽境內的情況,人脈更是深厚,和楚軍聯手肯定能給他們幫上不少忙,我們派去的使者只要強調一下這點,再多說幾句好話,項康那個傻小子未必就不會答應。”
主要也是項康以前干的蠢事確實有些驚天動地,蠢到都有些讓人不敢相信的地步,所以戚巳在心下大動間,也馬上同意派個使者試上一試,還迫不及待的和戚鰓商量起了派遣那一個族中兄弟去哄騙項康,如何拍馬屁阿諛奉承,哄得項康松嘴答應,讓兵微將寡的自軍可以跟在少帥軍的背后吃肉喝湯。
實在是閑得無聊,又聽到父親和族叔在話語中你一言我一語的貶低項康,把項康形容得比豬還蠢,比二楞子還傻,旁邊的戚閩也不由在心中幻想起了項康的形象——皮膚黝黑,又矮又胖,走路時全身肥肉亂顫,嘴唇肥厚,嘴角邊還掛著永遠擦不完的口水,笑起來臉上黑肉堆成一團,看人的時候眼睛還是呆癡癡的,眼珠子動都不會動……
幻想到了這點,戚閩還不由自主的打了一個寒戰,心中暗道:“阿翁為了討好他,該不會叫我給他唱曲跳舞吧?可千萬別要這樣,我可不愿給這樣的傻胖子跳舞唱曲。”
PS:關于戚鰓和王陵,《史記》和《資治通鑒》的說法完全不同,《史記》說戚鰓和王陵是以反秦義軍的身份,在南陽主動加入的劉老三軍隊,《資治通鑒》則說戚鰓和王陵是秦朝侯爵的身份,在南陽率領秦軍與劉老三交戰,被擊敗后投降的劉老三。秦朝封爵極難,秦始皇掃滅六國,總共只封了二十八個侯爵,王陵又在《史記》中有明確記載,說他是劉老三的同鄉沛縣豪強,只是因為與雍齒交好,看不起劉老三,所以才自己跑到南陽單干,更沒有被秦廷封侯,所以本書對二人的身份設定采納《史記》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