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季!匹夫!”
沖天的怒火再一次籠罩到可憐的劉老三身上,在函谷關的西門前,當著無數齊國將士和劉軍士卒的面,田安才剛跳下馬車,就紅著眼睛直接沖到陪同田里等齊軍將領出城迎接自己的劉老三面前,怒吼著重重一拳砸向劉老三的鼻子,“受死!”
也虧得亭長出身的劉老三本身武力還算不錯,條件反射般做出了一點躲閃反應,沒讓田安飽含怒火的一拳直接砸在他的鼻梁上,僅僅只是被打中了臉頰,可劉老三還是被揍得全身一晃,臉上頓時青了一大塊,田安則怒不可遏,又飛起一腳,一腳把劉老三踢了一個五腳朝天,大聲慘叫,然后又撲上去對著劉老三瘋狂的拳打腳踢。
“無恥匹夫!納命來!”
“將軍,你干什么?出什么事了?為什么要打沛公?”
“田將軍,冷靜!我們沛公做錯了什么?你為什么要這么打他?”
劉老三的運氣一向不錯,這次也不例外,不知內情的田安部將田里、田度等人及時阻攔,劉老三的死黨樊噲更是從背后直接抱住了田安,可憐的劉老三這才沒有被田安給當場活撕了,可即便如此,等眾人把田安從劉老三身上拉開時,劉老三的身上還是挨了無數的拳腳,嘴角邊也流出了鮮血。
“田將軍,出什么事了?在下那里冒犯你了,你為什么要對在下這樣?”也是到了這個時候,劉老三才得以莫名其妙的開口問道。
“匹夫,你還給我裝委屈!我問你,楚國前將軍項羽受了致命重傷的事,你為什么知道了不告訴我?我問你,項羽現在還有沒有活著?他現在究竟是什么樣的情況?”
田安的怒吼讓劉老三忍不住臉色一變,旁邊的田里、田度和樊噲等人則無一不是驚呼出聲,“前將軍受了致命重傷?真的假的?”
“真的假的你們問劉季這個匹夫!他早就知道!”
項康紅口白牙的肆意污蔑歪打正著,恰好把知道一些內情的劉老三逼進了墻角,面對著眾人驚訝的質疑目光,劉老三進退兩難,有心想要矢口否認,可是又知道自己不說實話,將來真相一旦大白,田安肯定只會更恨自己。迫于無奈下,劉老三只能是硬著頭皮說道:“我也不肯定,我只是懷疑前將軍可能受了很重的傷。”
“果然如此!匹夫,你還我齊國將士的命來!你這個無恥狗賊,知道真相還不對我說實話,你還我將士的命來!”
“將軍!冷靜!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能不能先告訴我們究竟發生了什么事?”
還是眾人苦勸了許久,氣炸了胸膛的田安才咆哮吼出事情的經過,結果劉老三一聽當然是要多傻眼有多傻眼,慘叫道:“田將軍,你千萬不要聽項康逆臣的一面之詞啊!我是懷疑前將軍受了重傷不假,可我不敢肯定啊,我屯兵桃林塞,是因為我之前和項康逆臣結的仇太深,怕他笑里藏刀濡染對我下手,不是故意讓你送死啊!”
喊冤無用,光是劉老三沒有提前告訴田安實情這一點,就足夠田安想提刀把他剁死一百次一千次,狂怒之下,田安依然堅持要和劉老三拼命,最后實在是沒辦法,田安的副手田里只能是沖著劉老三咆哮道:“沛公,你還不快走?有你在這里,我們誰勸得住將軍?”
一想發現也對,劉老三跺了跺腳,也只好帶著自己的沛縣小伙伴撒腿就往關城里走,迅速逃回自己建立在函谷關東門外的營地躲避田安的怒火,田安怒吼命令士卒阻攔,田里也搖頭不許士卒依令行事,還在劉老三走遠后,趕緊對田安說道:“將軍,不能沖動,劉季是楚國將領,殺了他等于就是對楚國開戰,我們現在是無根之萍,既沒有地盤可以立足,糧草軍需也要靠別人供給,這個時候和楚國軍隊翻臉,是自尋死路。還是先回去休息休息,仔細商量一下后再決定如何行事。”
田里的規勸讓田安多少冷靜了一點下來,強壓住心頭怒火后,田安接受了田里的建議,先是回到了自己在函谷關城內的住處,然后才把自己被俘的前后經過仔細告訴給了田里和田度的親信,結果也是旁觀者清,耐心聽完了田安的介紹后,頗有些頭腦的田里馬上就說道:“將軍,劉季故意隱瞞項羽受了重傷的事,確實非常可恨,但我們也不能完全聽項康的一面之詞,要防著他栽贓陷害,故意挑起我們和劉季的沖突,讓他乘機從中漁利。”
“是啊,將軍,這些事都是項康告訴你的,誰敢保證他說的都是真話?”田度也冷靜的說道:“項康馬上就要出兵來攻打函谷關,我們如果只聽他的一面之詞就和楚國軍隊火并,肯定只會白白便宜了項康小豎子。”
這個時候,田安已經不再那么沖動,又聽了兩個心腹的規勸,也很快發現自己確實有些過于沖動,只憑項康的一面之詞就把所有怒火發泄到友軍身上,全然沒去考慮項康是否在故意挑撥離間。田里察言觀色,忙又建議道:“將軍,惟今之計,我們最好是給劉季一個解釋的機會,派人去叫他把他知道的事情經過告訴我們,互相印證一下,看看到底是誰在說謊,然后再做其他決定不遲。”
田安猶豫了片刻,考慮到自己沒有根基后方,只憑項康的話就和友軍徹底翻臉,確實過于不智,還是咬牙點了點頭,向田里吩咐道:“你親自去一趟,叫劉季把他知道的情況都告訴我們,也明白告訴他,這是我給他的惟一機會,他如果還敢對我說謊,一切后果由他負責!”
田里答應,忙領了一隊人出關來與劉老三見面,要求劉老三把知道的情況如實交代,并明白警告劉老三說這是田安給他的惟一機會。而劉老三考慮到自己手里已經只剩下兩千多殘兵敗將,把齊國軍隊惹急了隨時可以把自己滅了,便也不敢再有任何隱瞞,老實交代說自己確實懷疑項羽已經受了重傷,屯兵桃林塞,也的確是準備看情況不對就隨時開溜,只不過自己無法證明項羽已經受了重傷,不敢動搖軍心,所以沒有告訴田安真相。
聽了劉老三的解釋,田里同樣是將信將疑,又問道:“沛公,那你為什么會懷疑前將軍已經受了重傷?”
“還不是因為前將軍的朝令夕改,幾天時間就變了幾次命令。”劉老三嘆了口氣,然后才把自己通過鄭昌隨從探聽到項羽受傷的事告訴給了田里,然后又說道:“田里將軍,回去見到田安將軍后,請務必替我向他謝罪,這件事我的確瞞了他。但我真的是因為不敢肯定才沒敢胡說八道,如果不信你可以去問我的軍中士卒,其實他們也不知道前將軍可能受了重傷的事。”
見劉老三的神情不似作偽,還主動答應讓自己去向他的軍中士卒詢問真相,田里的疑心稍解,這才點頭說道:“好吧,沛公,事關重大,一會我是得仔細向你的士卒打聽打聽情況,如果你的士卒也真不知道這個情況,我一定會向將軍如實稟報。”
劉老三趕緊點頭,又立即下令讓自己的軍中士卒接受田里的隨意盤問,可是在田安準備起身的時候,劉老三又心中一動,忙說道:“田里將軍,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逆臣項康故意用彩車送回田安將軍,一定是想讓田安將軍主動放棄函谷關吧?”
“沛公到底想說什么?”田里警惕的反問道。
“田里將軍,在下沒有惡意,總之請將軍務必給田安將軍帶幾句話。”
劉老三神情鄭重,說道:“不管我們楚國的前將軍是否真的受了重傷,他都絕對不會放過膽敢和諸侯聯軍翻臉開戰的項康逆臣,也只有我們楚國的前將軍項羽,才有能力有威望把田安將軍他扶上齊國王位。項康逆賊既沒有這個能力和威望,還與齊地遠隔千里,就算想幫田將軍當上齊王,也是鞭長莫及。所以何去何從,還望田安將軍千萬慎重,千萬不能前功盡棄,毀了他自己的大好前程。”
田里明白劉老三是在警告自軍不能隨意放棄函谷關,可劉老三說的也是事實,現在田安就算帶著齊國軍隊倒向項康,項康也絕無可能把田安扶上齊國王位,身位齊王嫡系后裔的田安如果還想繼承祖上留下來的王位,也只有繼續依附項羽這惟一一個選擇。所以田里很快就點了點頭,說道:“沛公放心,你的好意提醒,我會如實稟報給我家將軍。”
再接著,田里在劉老三軍中問得劉軍士卒確實也不知道項羽受傷的事,回去把劉老三的答復全部告訴給了田安后,田安也終于冷靜了下來,開始明白項康很可能是在挑撥離間,故意栽贓陷害劉老三,劉老三沒有告訴自己項羽可能已經受了重傷的事,也的確是因為沒有證據才不敢胡說八道,動搖軍心,自己如果堅持對劉老三咄咄逼人,確實只會白白便宜了一口氣干掉自己幾千士卒的項康,還會讓已經叛出齊國的自己站到楚軍的對立面,失去諸侯聯軍這個依靠。
也正因為如此,盤算了許久后,田安只能是遲疑著說道:“就算劉季不是在故意騙我吧,我們接下來應該怎么辦?項羽在敖倉受了重傷的事看來是假不了了,沒有他威懾關外諸侯,諸侯聯軍搞不好就會變成一盤散沙,項康小兒現在又兵強馬壯,他如果來強攻函谷關,我們剩下的軍隊肯定很難久持,何去何從,我們該如何選擇?”
劉老三的政治天賦確實過人,他打的預防針在這一刻也馬上發揮了作用,田里趕緊把他提前發出的警告告訴給了田安后,田安果然變了臉色,立即明白自己就算倒向了項康,項康也絕無可能把自己扶上齊王寶座,而項羽一旦傷勢痊愈卷土重來,自己還肯定得死無葬身之地。所以田安猶豫了片刻后,還是很快就說道:“這樣吧,一邊和項康小兒虛與委蛇,盡量爭取時間,一邊趕緊派人回三川去探察情況,打聽前將軍的傷勢究竟如何,等有了消息再做決定。”
“沛公那邊怎么辦?”另一個心腹田度問道:“之前將軍你一時沖動,當著無數的人把他暴打了一頓,這事不能不給他一個交代啊。”
田安無奈的嘆了一口氣,說道:“田里,你再跑一趟,去替我向劉季賠一個罪,承認我是誤會了他,把他請進關城,我設宴向他謝罪。這個時候情況復雜,我們誰也不能輕易得罪。”
倒霉的田里無奈答應,只能是又出城來和劉老三見了一次面,代表田安向劉老三當面謝罪,不過也還好,能屈能伸一向都是劉老三的長處,再加上這個時候同樣不敢往死里得罪田安,劉老三當然是哈哈大笑,把田安對自己毒打揮手了事。可是為了安全起見,劉老三再不敢冒險進城,隨便找了一個借口拒絕,僅僅只是派遣蕭何代表自己入城,表明自軍愿和田安所部繼續聯手對抗少帥軍的態度。
再接下來,田安和劉老三當然只能是望眼欲穿的等待諸侯聯軍送來的消息,結果也還好,兩天后,當項康帶著四萬多少帥軍主力和五千多齊國戰俘來到函谷關西門城外時,諸侯聯軍那邊也終于有了新的消息,說是陳余、張敖、申陽和司馬卬四將正率領著趙國主力向函谷關趕來,增援田安和劉老三。
諸侯聯軍中,趙國軍隊的戰斗力僅僅只次于核心骨干楚國軍隊,陳余等四人的總兵力不但直接突破了十三萬,申陽和司馬卬二將還是連章邯都畏懼三分的著名猛將,所部軍隊戰斗力還在陳余率領的趙國軍隊主力之上。所以得知了這一消息后,田安和劉老三除了一起大喜過望外,田安還當場下定決心,打算死守函谷關,等待趙國軍隊趕來增援,以此討好項羽,保住自己當上齊王的希望。
項康也頗為糊涂,帶著少帥軍主力來到函谷關城外后,項康不但沒有立即發起攻城,還派遣使者進關,再次勸說田安幫助討伐所謂的楚國逆臣項伯,田安則乘機借口自己需要時間準備,一邊抓緊時間加固關防,囤積各種守城物資,一邊與項康虛與委蛇,拼命拖延時間,給趙國軍隊趕來增援爭取時間。
可能是寧秦大捷讓項康輕敵大意,接下來的兩天時間里,項康竟然楞是沒有派遣軍隊搬運土石填塞函谷關西門外的護城壕溝,更別說是抓緊時間發起攻城,每天都是只派使者入城勸說田安歸降或者保持中立,主動交出函谷關避免武力沖突——要知道,從西面攻打函谷關可比從東面攻打要容易許多,少帥軍如果果段發起強攻的話,直接拿下函谷關絕對不是毫無希望。田安則一邊偷偷嘲笑著項康的迂腐和異想天開,一邊裝成十分動搖的模樣,一再懇求項康多給自己一點時間考慮。
不過到了第三天時,風云突變,田安在函谷關關城里才剛吃完早飯,函谷關西門城上就銅鑼四起,發出報警聲音,田安不敢怠慢,趕緊命令軍隊做好守城準備,同時領著田里和田度等心腹匆匆登上函谷關西門,親自到第一線查看情況,結果也不出田安等人所料,死活等不到田安主動獻城,項康果然親自率領著少帥軍主力過來攻城,決定以武力奪回對少帥軍來說至關重要的函谷關。
也是到了這個時候,田安才發現少帥軍這兩天并沒有完全閑著,這次攻城光是壕橋車就帶來了上百輛,針對函谷關城墻趕造的飛梯更是數不勝數,不過也還好,因為沒有填塞函谷關城外的護城壕溝,少帥軍并沒有打造威脅巨大的云梯車、呂公車和臨城車等重型攻城武器,僅有二十余架投石機和十輛撞城車輔助攻城,齊國軍隊即便戰斗力要差一些,光是對付惟一能夠沖上城墻的簡易飛梯,仍然也有很大把握。
“還好,項康小豎子果然還是有些輕敵,光靠壕橋車和飛梯攻城,我們應該有很大把握對付!”
田安心中暗喜的時候,風云再次突變,少帥軍主力才剛在遠處的開闊處排開陣勢,一大群穿著齊國軍服的士卒就在少帥軍士卒的監視和逼迫下,亂糟糟的從少帥軍的陣后走出,集結到了少帥軍的陣地前方。而再接著,還沒等田安去分析項康的用意,就有一名少帥軍使者打著白旗策馬跑到了函谷關西門城外,沖著城上喊道:“煩請通稟田安將軍,就說我們楚國的右將軍給他最后一個機會,請他立即率軍退出函谷關東門,把函谷關歸還我軍!不然的話,我軍將立即發起進攻!一切后果,也由貴軍自己負責!”
田安不吭聲,只是向旁邊的田里使了一個眼色,田里會意,立即站出來大聲說道:“請貴使回去告訴右將軍,田安將軍他身體不適,不能出來答話,請再給我們一點考慮時間。”
“不必考慮了,既然你們言而無信,我們只能攻城了。”少帥軍使者大聲回答,又說道:“還有,雖然你們的田安將軍背信棄義,不肯用函谷關換回你們的俘虜,但我們的右將軍一諾千金,照樣會在攻城的同時釋放貴軍俘虜,還望貴軍念在同為齊國將士的份上,讓他們順利回城歸隊。”
大聲說完,少帥軍使者立即飛馬回去稟報,留下田安在城上莫名其妙,疑惑說道:“在攻城的同時釋放俘虜?怎么放?”
田安很快就明白少帥軍使者這話是什么意思了,沒過多少時間,少帥軍將士先是把一些飛梯交給了集聚在陣前的齊軍俘虜,然后又逼著他們攜帶飛梯上前,亂糟糟的走向函谷關東門,同時又有一支少帥軍將士攜帶飛梯和壕橋車等攻城武器尾隨其后,在齊軍俘虜的掩護下獰笑著向函谷關東門大步行來。
田安張大了嘴巴,半晌才回過神來,歇斯底里的大吼道:“無恥狗賊!居然卑鄙到了這個地步!”
“不要放箭,我們是自己人!”
“不要放箭,田將軍答應過我們,要把我們全部帶回齊國去!不要放箭!”
“田將軍,你答應過我們,說會讓出函谷關,用函谷關把我們換回去,你怎么說話不算話?”
齊軍俘虜的喊叫聲傳進田安耳中時,靠道義聞名天下的田安徹底不知所措了,城墻上的齊國將士也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是否應該對著友軍放箭,最后只能是全都把目光集中到田安身上,等待田安做出決斷。
如果說,田安此前沒有在項康的要求下,當著齊國俘虜的面,答應會以讓出函谷關為條件,換取少帥軍無條件釋放所有的齊國戰俘,那么田安現在倒是不必有任何的心理負擔,只管下令放箭就行,將來天下唾罵也只是手段歹毒的項康和少帥軍,少帥軍將來再想招降敵人,也肯定會增加許多難度,不會再有那么容易。
可要命的是,田安卻偏偏已經在齊國俘虜面前當眾許下了承諾,現在食言反悔,不但拒絕交出函谷關,還公然命令齊國將士對著手無寸鐵的自軍俘虜放箭,那么事情傳揚開去,田安就真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天下人了,被他所背叛的現任齊王田市和齊相田榮也一定會以此大做文章,徹底毀了田安這個齊王正統后裔的所有聲譽!讓田安就算回到了齊國,也絕對坐不穩齊王的位置!
也正因為明白這個道理,田安才徹底的躊躇不決,也徹底的束手無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