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軍的后續援軍遠比想象的來得更快,也遠比想象的來得更多,還有漢軍竟然還分兵打起了平原下游的鬲縣渡口的主意,面對這些突如其來的變故,田都、丁固和周蘭等人當然不可能無動于衷,好在楚濟聯軍的高層都在現場,也用不著回去叫人,直接就在現場,田都等人便就地商量起了下一步的對策。
“必須得馬上分兵去增援鬲縣渡口,本王此前雖然有下詔讓鬲縣守軍收繳船只,封鎖渡口,但是大河西岸畢竟是趙國的國土,趙國的黔首不會心甘情愿的老實交出所有船只,如果他們貪圖漢賊的重金收買,真的讓漢賊收集到了足夠的船只,搞不好就真有可能在鬲縣搶渡得手,所以我們必須馬上分兵去鬲縣增援。”
田都的果斷決定獲得了周蘭、丁固等人的一致贊同,然后只是稍做商議,濟北軍大將田交就接過了立即北上增援鬲縣的艱巨任務,為了爭取時間,田都還決定讓田交率軍乘船趕往鬲縣增援,然后田交連與田都等人一起回營都等不及,馬上就打馬回營,統領本部五千軍隊緊急出發,趕來平原東岸乘船出發,火速前往鬲縣封堵渡口。而再接著,丁老將軍又問了一個重要問題,“濟北王,周將軍,我們明天還打不打平原了?”
田都和周蘭都皺著眉頭緊張盤算,還是在過了一段時間后,周蘭才說道:“我覺得應該打,因為漢賊的增援來得遠比我們想象的為多,如果不趕緊拿下平原,讓漢賊收集到了足夠的船只發起搶渡,那我們不但再沒有任何機會拿下平原,抓回漢賊的家眷,相反還得防著平原城里的賊軍出城突擊,接應漢賊的援軍渡河,讓我們沒有辦法全力應對漢賊的搶渡。”
“是這個道理。”丁固難得給后輩幫了一次腔,說道:“如果不抓緊機會拿下平原,馮仲賊軍反倒會成為我們的隱患,只有乘著漢賊在短時間內無法發起搶渡的機會,全力拿下平原,我們才能心無旁騖的應對漢賊渡河,這樣才更有希望長時間把漢賊擋在大河西岸,堅持到我們的主力趕來救援。”
田都板著臉不吭聲,也終于開始后悔自己拒絕漢軍主動釋放的好意,落到現在這個處境,可是考慮到自己跟項羽走得太近,自己的主力又遠在項羽的盟友趙國境內,還有項羽的殘暴手段和火暴脾氣,田都也只能是下定決心,咬牙說道:“那就打吧,先拿下平原消除東岸隱患,然后再全力對付東岸的漢賊軍隊。”
周蘭和丁固一起稱是,然后丁固又趕緊提醒道:“大王,時刻保持和鬲縣的聯系,如果漢賊真的在鬲縣搶渡得手,不要忘了馬上知會我們。”
“老東西,原來你也在心虛啊。”
田都眼皮翻了翻,知道丁固是在擔心漢軍從黃河下游突然殺來,可還是點了點頭,答應如果真出現了這樣的情況,一定會馬上知會西楚軍,然后又在心里頗為無奈的說道:“主要也是因為漢賊在正面干不過項羽小兒,濟北和楚地之間又沒有大河這樣的天險可守,本王如果倒戈,項羽小兒出兵報仇,本王馬上就得首當其沖,不然的話,哼!”
盡管不是很情愿,可是為了自己的利益著想,田都還是接受了西楚軍的提議,在已經分兵趕赴鬲縣增援的情況下,仍然還是硬著頭皮決定按照原訂計劃繼續攻打平原城。然后到了第二天的清晨時,田都麾下的濟北軍便和西楚軍周蘭、丁固二部一起傾巢出動,攜帶著之前趕造的攻城武器開抵平原城下,向目前還無法得到漢軍直接增援的馮仲軍發起進攻。
見楚濟聯軍到來,平原城上當然是銅鑼報警聲接連敲響,馮仲軍將士紛紛登城備戰,馮仲本人也在第一時間沖上了城墻,親自查看來敵情況,而當看到楚濟聯軍帶來的眾多攻城武器和高大云梯車后,馮仲的眉頭也扭成了一個結,還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黃河西岸的漢軍營地,心中嘆息,“為什么就沒有船呢?那怕西岸的友軍有二三十條大船,這場仗我也可以輕松許多啊。”
這個時候,酈食其也來到了馮仲身邊,看到楚濟聯軍帶來的十二架高大云梯車時,頗通軍事的酈食其也是臉色一變,忙向馮仲問道:“馮將軍,我們的桐油是否充足?有沒有把握對付這么多云梯車?”
“如果充足的話,我就不會這么犯愁了。”馮仲的笑容十分苦澀,說道:“我讓將士搜遍全城,也僅僅只是找到了四十多桶桐油,能不能對付這么多云梯車,只能是看運氣了。”
酈食其默然,片刻后才說道:“暫時用土石沙包堵住城門吧,把桐油節約出來,專門對付賊軍的云梯車。”
馮仲無奈點頭,也只能是趕緊命令城里的預備隊搬運沙包堵塞城門,讓寶貴的火油可以全部用來對付敵人的云梯車,然而在下達了命令之后,馮仲卻又改了主意,改口吩咐道:“只堵東南北三門,西門不要堵,我們的友軍如果想辦法找到了船,很可能會搶渡增援我們,把西門留下讓他們可以進來。”
時間過得飛快,馮仲軍還沒有來得及全部堵塞平原城的東南北三門,楚濟聯軍就已經在平原城外排開了陣式,同時還迫不及待的派出長盾手到平原城下建立臨時工事,掩護弓弩手放箭壓制城上守軍。結果讓楚濟聯軍暗暗歡喜和讓馮仲暗暗郁悶的是,在此期間,立營在黃河西岸的漢軍援軍竟然沒有任何動靜,并沒有象馮仲所希望的一樣,出動軍隊到碼頭登船,利用西岸碼頭上僅有的十幾條小船渡河增援東岸戰場,營地平靜得就好象不知道東岸即將展開大戰一樣。
辰時將過時,楚濟聯軍完成了最后的戰前準備,然后伴隨著有節奏敲響的戰鼓,濟北軍和西楚軍兵分三路同時出動,各自攜帶著兩架云梯車、兩架撞城車和大量的飛梯,同時向平原城的東南北三門發起進攻,還在首次進攻時就分別投入了三千軍隊,擺出了對平原城志在必得的架勢。
不止如此,楚濟聯軍還打得十分之狡猾,知道光靠簡陋的飛梯肯定很難登城得手,移動緩慢的笨重云梯車才是自軍破城的最大指望,所以還沒有等云梯車進入馮仲軍的弓弩射程,楚濟聯軍的輕步兵就已經抬著飛梯發起了沖鋒,強行吸引馮仲軍的弓弩火力。馮仲軍將士無奈,也只能是趕緊放箭壓制敵人的沖鋒勢頭,盡量減輕自軍的正面壓力。
真正的重頭戲當然是在后面,楚濟聯軍的云梯車才進入馮仲軍弓箭射程,平原城上馬上就象開了鍋一樣,立即放出無數前端裹著浸油麻布的火箭,密密麻麻全是射向高大笨重的云梯車,只是在剎那之間,楚濟聯軍的云梯車上就盯上了許多正在燃燒的火箭。
無法,桐油的燃燒性能畢竟不及后世的猛火油,攜帶的油量又過小,無法立即引燃云梯車,楚濟聯軍的云梯車又經過一定的防火處理,涂了一層厚厚的泥漿,馮仲軍火箭的燃燒效果自然更小,所以即便是插上了許多火箭,楚濟聯軍的云梯車也沒有很快升起火頭,還是在又往前推出了二三十步后,才有兩架楚濟聯軍的云梯車冒起了火頭。
這個時候,直接沖到城下的楚濟聯軍飛梯隊已經開始了蟻附進攻,也開始影響到了馮仲軍的火箭施放,馮仲軍將士無奈,也只能是一邊奮力抵擋敵人的蟻附進攻,一邊盡量把火箭射向敵人的云梯車,城墻上下也因此殺聲震天,吶喊不斷,“放箭!快放箭!千萬不能讓云梯車靠上城墻,千萬不能讓賊軍的云梯車靠上城墻。”
逐漸冒起火頭的六輛云梯車在楚濟聯軍的奮力推動下,距離城墻越來越近,城上的馮仲軍將士也沒有多余選擇,不得不動用造價高昂并且消耗火油更多的燕尾炬對付云梯車,好在后端帶著雙鉤的燕尾炬也是物有所值,砸到云梯車上就能鉤住木頭燃燒,云梯車上火勢也因此更大,最先著火的兩架云梯車還沒能越過之前填平的護城河,就變成了兩個巨大的火團,徹底失去攻城效果,余下的四架云梯車則是火勢不一,楚濟聯軍士卒也因此吼叫不斷,“快推!快推!快推上去靠上城墻!”
靠著楚濟聯軍將士的奮力推動,首批投入的六架云梯中,仍然還是三架成功靠上了平原城的東門和北門城墻,楚濟聯軍將士歡呼著踏梯沖鋒,馮仲軍將士怒吼著奮力格殺阻攔,同時更加不惜代價的接連投擲燕尾炬和柴草火束,爭分奪秒的縱火焚燒敵人的云梯車,馮仲也緊張得徹底忘記了自軍火油嚴重不足的弱點,吼叫著只是催促士卒趕緊投擲火把。
還好,靠著不顧后果的投入,三架靠上城墻的云梯車終于還是先后燃起了沖天大火,在楚濟聯軍士卒的踐踏下垮塌消失,沒能再繼續威脅到平原城頭的安全,同時靠著馮仲軍將士前仆后繼的拼死反擊,沖上城墻的敵人也沒能在城上堅持多久,也是先后被驅逐上城。然而還沒等馮仲軍將士松上一口氣,又有三架云梯車分頭沖進了他們的射程范圍之內,再一次對平原城頭形成了致命威脅。
“還剩多少桐油?!”
馮仲最關心的當然是這個問題,可是得到的答案卻讓馮仲臉色發白,主戰場東門城頭上,竟然已經只剩下了不到三桶桐油!就連對付楚濟聯軍后續投入的云梯車都是難上加難,更別說是對付楚濟聯軍余下的三架云梯車!
與此同時,發現了馮仲軍放出的火箭數量明顯減少,田都和丁固等人當然個個都是滿臉獰笑,負責南門戰場的丁固丁老將軍還得意罵道:“匹夫!看你的火箭和燕尾炬還能剩下多少?等打進了平原城,看老夫怎么收拾你這……。”
“有船!有船來了!”
突然傳來的驚叫聲,打斷了丁老將軍的得意叫囂,因為這些叫喊聲過于雜亂,還包括自己的不少親兵都是如此叫喊,丁老將軍頓時有些來氣,扭頭吼道:“嚷什么嚷?什么船來了?來了多少船……?”
話還沒有吼完,丁老將軍就自行打住,然后又趕緊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有些不敢相信的再去細看自軍陣地西面的黃河河面,接著又象殺豬一樣的慘叫了起來,“老夫不是在做夢吧?!”
對于楚濟聯軍和馮仲軍來說,黃河河面上出現的變故,的確是象做夢一樣的不可思議——此時此刻的黃河上游,就好象神兵天降一樣,竟然出現了無數大大小小的船只,還每一條船上都插在一面顯眼的軍旗,漢軍的赤紅色軍旗!乘風破浪,劈波揚帆,正以飛一般的速度向著平原渡口沖來!
“漢賊的船隊來了!漢賊的船隊來了!來了無數的船!”
“我們的船隊來了!我們的船隊來了!我們的援軍可以過河了!可以過河了!”
巨大的喧囂聲和歡呼聲同時在平原城上城下響起,其中馮仲軍當然是歡聲雷震,響徹全城,楚濟聯軍則是驚慌失措,宛如末日來臨。聽到這樣的聲音,又在城外高處看到漢軍船隊的龐大規模,田都和周蘭等人幾乎把自己的大腿掐青,難以置信的接連大吼,“怎么可能?漢賊那來的這么多船?漢賊的船隊是天上掉下來的?!”
漢軍船隊當然不是從天上掉下來的,事實上,黃河西岸的漢軍鄭布所部主力,其實早就知道今天會有自軍的船隊到來,也早就做好了搶渡進攻的準備,所以還沒等突然到來的漢軍船隊靠上西岸碼頭,無數的漢軍將士就已經列隊出營,大步來到碼頭附近準備登船搶渡,鄭布、李左車和鐘離昧等人也打馬來到了碼頭之上,滿面微笑的等待友軍到來。
不一刻,漢軍船隊先后靠上黃河西岸的碼頭,船未停穩,最大的一條船上,就已經跳下來原本是隨著項康駐守在濮陽的漢軍大將丁疾,還一見面就沖著鄭布吼道:“老鄭,我沒來遲吧?我翁我媼和我阿弟他們怎么樣了?”
“放心,他們都還好,都在對面的平原城里。”
鄭布指著黃河對面的平原城池微笑回答,丁疾一聽大喜,忙又吼道:“那還楞著干什么?馬上叫你的士卒登船,沖過去救我翁我媼,還有你們的父母家人!狗娘養的西楚賊軍濟北賊軍,敢這么欺負我翁我媼,看老子今天怎么把他們殺一個干干凈凈!”
平原渡的黃河兩岸是趙軍和濟北軍的地盤,漢軍在平原渡當然很難籌集到足夠的船只發起渡河,不過還好,另一個無比重要的黃河渡口白馬津,還有鄰近黃河的濮陽碼頭,卻早就在漢軍的掌握之中,那里不但大小船只數量眾多,還因為漢軍不斷從敖倉通過水路運糧供給前線的緣故,可以征調從運糧船過來運兵渡河,濮陽又距離平原不是很遠,沿途又沒有任何阻攔,從濮陽到巨鹿又有馳道可通,聯絡方便,這就是漢軍船隊突然從上游到來的原因。
至于漢軍船隊為什么會在鄭布軍主力抵達平原渡的第二天正午及時趕到,還有漢軍為什么會有輕騎跑到下游鬲縣去收集船只,裝出要在鬲縣搶渡黃河的模樣,引誘楚濟聯軍出動船隊趕往鬲縣增援,這些當然是出自善于掐算時間又詭計多端的李左車手筆。
言歸正傳,隨著鄭布的一聲令下,蓄勢已久的漢軍將士立即沖上碼頭依次登船,獰笑著準備發起搶渡沖鋒。而在黃河東岸,楚濟聯軍當然早就已經是驚慌失措,不得不主動放棄攻城,改為在黃河東岸緊急布防,阻攔漢軍發起搶渡,期間田都自然少不得捶胸頓足,破口大罵,“上當了!本王上了漢賊的大當了!如果本王的船隊還在,那用得著這么手忙腳亂?光憑船隊阻攔,也能給我們減輕無數的壓力啊!婢女養的漢賊,你們實在是太狡猾太奸詐了!”
也終于輪到馮仲意氣風發了,楚濟聯軍才剛扔下攻城武器自行撤退,馮仲就迫不及待的組織軍隊到鄰近碼頭的平原西門城內集結侯命,隨時準備著沖出城外,殺向碼頭,接應漢軍將士從碼頭直接登岸,準備出城突擊的馮仲軍將士也是個個神情激動,摩拳擦掌,緊握著武器等待出擊時刻。
經過匆忙的商議,此前列陣在平原南北兩門的西楚軍責無旁貸,只能是擔起了就地設防阻攔漢軍渡河的重任,列陣在平原東門外的濟北軍則成為了戰術總預備隊,準備著那個戰場告急就增援那里。不過戰術任務雖然明確清晰,楚濟聯軍的士卒卻毫無大戰來臨前的激動與興奮,相反還個個提心吊膽,神情膽怯的看著對岸的龐大船隊,個個心中打鼓,“這么多船?我們攔得住嗎?”
半個多時辰后,首批搶渡的漢軍將士全部登船完畢,漢軍大將鄭布奮力揮動手臂,大吼道:“出發!翁,媼,兒子來救你們了!”
戰鼓擂響,漢軍將士奮力搖槳劃櫓,駕駛著船只緩緩駛離黃河西岸,繼而逐漸加速,借著河風沖向黃河東岸,嘹亮的口號聲,也早就響徹了黃河河面……
“殺!殺!殺!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