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道人不言,白袍鬼神也是靜默,過半響,這才言語:“道爺可是想到了甚么?”
“是,那妖人若是所猜不錯,當是一尊厲鬼附在人身。”
李辟塵言來:“再說那艄公,此次來至人間,是為你這兄弟,但也不是。他所來此,為的正是一尊厲鬼,若無這尊鬼物,你等也不可留存人間。”
“似你這般,有點道行者,那被他打死了,一點真靈脫體,當是直入幽冥中去才對。”
白袍鬼神當即恍然:“我死后,只是為得護持嚴凡,保他性命不散,至于神力,權且當是朝廷神意加身,這腰牌助我,化一方鬼神。”
“原來其中,還有這厲鬼插手?那這鬼物,又是何等威能?”
白袍鬼神言語,李辟塵道:“這鬼物厲害,只是艄公與我言語,他生前有地仙之能,如今不知為何死了,當真奇怪,因地仙肉身一滅,元神可化古靈不得滅去,這鬼卻是地仙死滅所化,入了鬼仙道,在當中稱王。”
“地仙境的鬼仙!”
白袍鬼神頓時大駭,這般可怕怪物,如何能在人間停留?!
天下之中,天上之外,全無鬼仙居所,遇仙不敵,遇神難擋,遇魔必死,是以鬼仙極少人修持,便是寧可化入封神榜中當個神靈,也不去修那鬼仙之道。
李辟塵擺手:“不消如此驚駭,這鬼王中了艄公的鎖神枷,法力去了大半,且鬼仙頂上無花,比不得真正地仙,如今便是連人仙修為也沒有,不過對于你來說,卻還是厲害的緊。”
“便是說了也無甚大用處,我受艄公所托,來渡你等真靈入海,原本我覺著這第三魂當是你,卻不想你已是鬼神之身,真正三魂是你這兄弟嚴凡。”
白袍鬼神頓時大驚,連道:“道爺還請聽小神一言!”
他不稱我,只道小神,顯然有了想法,李辟塵便頷首:“且講吧,我不急的。”
白袍鬼神道聲大謝,對李辟塵道:“敢問道爺,真是....艄公所命?”
“到此地步,你還在想些甚么?”
李辟塵失笑,白袍鬼神大嘆一聲:“天意不可違,小神以自身三魂七魄一道真靈為嚴凡續命,但也只是如此罷了,可惜小神神力低微,不能真正救活我這兄弟!”
“道爺,您位列仙班,乃真正有道仙家,小神斗膽,還請您.....救小神這兄弟一救。”
李辟塵嘆息:“你有些法力,陰差陽錯化了鬼神,然鬼神本是陰屬,生人乃是陽屬,雖說陰陽共濟循環不息,但嚴凡身軀中那些個陽氣只是留存之物,他根本生機已滅,雖氣血仍動,但根本陽氣已經漸漸丟失,二十四陰加身,二十七陽漸去,你不列真神,以鬼神身強行吊他三魂七魄,本已是大錯。”
“我且算,這陽氣漸去,如今三十日過,我方才以雙目看他,見一道陽氣跑出,被你所擒回,且問,算上當初一十四日,你沉寂之時,這其中,二十七陽跑了多少去?”
白袍鬼神抱拳,不敢胡說:“二十七陽已去其四.....”
李辟塵聽得這話,大搖其頭:“人身煉化純陽,正是起二十七陽,去二十四陰,如今生機斷絕,魂身分離,二十七陽漸漸離去,你如何救得?此時不舍,日后他仍舊會一命嗚呼。”
“你讓我救他,我如何去救?你道仙家都是手掌一拂,那死人頓時活過?萬病立刻消去?真個有如此神奇?”
李辟塵哈哈大笑,曾經自己也是如此之想,仙人么,自然無所不能,區區凡間小病小疾,妙手之下便能回春,何須請教醫家?
然真正修道,方才明白此乃謬誤,便是真有這種神通,那也是至少修成地仙才有這般法力。
仙人氣息與凡人不同,清濁相斥,若是遇到,不通法力,莫說治病,二氣一碰便是當場爆炸,而仙家紅塵不染,凡人濁骨難消,其中道理,正如上一次余昌平對相映紅所說,若是十年內不得見真神,清氣濁骨相聚,一步踏出仙山,當場便是橫死!
至于飲用仙血,那更是無稽之談,且不說其中氣息之差,光是凡人聞一下便受不得其中威力,若是服了,還不待脫胎換骨,他自己便已經身死道消。
再言仙氣,仙人渡氣歸凡人,可長他數年壽命,然也僅止于此,若是本就有不治之疾,仙氣也只能延緩,不能根除。
若是本身無病,那得仙氣入體,自然百病不生,但這講究個先天后天,先天無病自無病,后天有病病不除。
若是真的一氣除萬病,那為何仙魔之中還有懸壺采藥的道人呢?
“我治不得,這般法子,讓死人轉回陽世,且不說他三魂七魄差點被打的散去,光是死了,那就是因果宿緣,該來的,終究會來的。”
“你如今也是鬼神,知道天意不可違的道理,不入仙門,不淪魔道,如何順天逆行?”
白袍鬼神一聲大嘆,只是頭顱垂落,神情低迷。
一仙人一鬼神談論至此,那邊上,龍馬低頭,游道行站定原地,半個字也不敢多言,那浩蕩之氣彌漫,真個是威嚴無比,讓他如感枷鎖持身。
嚴凡伏案,雙眸閉闔,是在休息,卻不知道,在他身邊不足半丈之地,有一仙一鬼正在互相言語,這寥寥幾句,已經定下他生死言來。
“你非你兄弟,如今嚴凡正坐此處,你不妨問問他的意思。”
李辟塵開口,而白袍鬼神搖頭:“艄公已至,既然道爺直言無法救,我還如何去講?艄公來此,我小小鬼神,也非地仙地神,拿什么去擋?”
“既如此,我便開口問我兄弟一言,讓他有心中有數。”
白袍鬼神苦笑認命,若是只有李辟塵一人,他說甚么也不得如此輕易同意,然腦海中響起那白臉道士,便是心中一涼,艄公當世,他區區一個小小鬼神,萬萬抵擋不得的。
李辟塵見他這般言語,頓時點頭:“如此甚好,你且現身吧。”
白袍鬼神對李辟塵抱了抱拳,踏出步來,至神案之前。
嚴凡感到前方動靜,緩緩睜眼,只這一下,瞳中恍惚,卻見一尊白袍官差站在自己神案之前。
再抬頭,那白袍鬼神面目映入眼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