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宮大殿中,那眾多妖靈戰戰兢兢,只聽得宮外打斗震天,其力更是讓這整片江河都晃動。
這些妖靈哪里經歷過這種場景,俱都是手足無措。
然這般嚇人的打斗持續了沒有多久,緊接著外頭便傳來呼嘯之聲,眾妖靈心中又驚又怕,忙不迭的向著殿外看去,這般就見到那前方有一片紅霞彌漫,破流開江,正是那頭墨麒麟。
那仙人頭頂大斗,手持鐵棍,這般騎著墨麒麟殺過來,而那青猿金睛王則是沒了蹤影,這般一看,群妖諸神頓時嚇得魂不附體,待李辟塵進來,這般俱是納頭便拜。
“上仙饒命,上仙饒命!”
這些野神與妖靈跪下來,渾身顫抖,而那前方,墨麒麟兩爪崩在地上,那頭猛地看向最前方的一尊神靈,那兇悍的面目直把這尊神靈嚇得魂不附體,只是哀嚎起來,連連叩頭,生怕沒了性命去。
李辟塵掃他們一眼,那手中鐵棍猛地指向一尊神靈,此時這尊神靈頓時是驚慌不已,剛要叩拜,只聽李辟塵開口:“我問你,那只青猿占這八江六河有多少時日了?”
這尊神靈不敢隱瞞:“回稟上仙,金睛王.....那頭青猿自二十載前出世,當初始一出來,便讓這八江六河俱都崩亂,那異像蓋天,為天生的神圣。”
“原本統御我等八江六河以及長連江者為一尊有六百年修行的蛟龍,也領了神位,得了神光,算是龍伯。”
“這青猿來至之后,把龍伯打殺,抽了龍筋,扒了龍皮,吞了龍肉,挖了龍目,這般坐了這八江六河之主的位置,又點化無數妖靈,以作牛馬驅使,為他開鑿行宮,矗立雕塑,甚至還鑿出了水火山這等地方.....”
水神不敢有半點隱瞞,凡所知道之事盡數言明。
李辟塵聽得了,又對那水神開口:“他殺了蛟龍神,便坐了這水域共主之位,你等身為神靈,雖是江河靈光自誕,是稱野神,但也有一個神字,領了神位,得了神光,這般卻為他賣命六載,致使江河中生靈涂炭?”
“上仙明鑒,小神絕沒有做過這種事情啊!”
這尊水神嚇得頓時叩首,連道:“這青猿坐了水主之位,也不曾上岸殺生,只是乖戾囂張了些許,平素里我等水神雖然聽他調遣,但也不敢助他為禍江河,只是這猿猴倒也有些性子,除去點化些許妖靈為其作奴,也不曾做其他禍事.......”
“僅僅是點化‘些許’?”
李辟塵搖頭失笑:“我被三十八神押往水火山時,親眼所見河底乾坤,那下方處,幾萬妖靈不見天日,卑微茍且的活著,不敢看那上方天域,尊你等神靈為主,希冀得你等庇佑,然他們視你等為救主,你等視他們為奴仆,實在大諷刺。”..
這水神聽了,苦笑不已:“上仙知曉,我等自己在這青猿手下,尚且不敢多說二話,哪里還有余力去照拂那些微末妖靈,雖然為神,但也不過就是高級點的奴仆罷了。”
“做神做到我等這份上,也當真為天地諸神蒙羞,然我等不在封神榜中留名,天地之中也無我等名號,更非是先天大神,沒有真身,這般若是被他打殺了神光,當即便是個煙消云散的下場!”
“我等也是惜命,這天底下,誰不惜命呢?”
李辟塵這般聽了,大嘆一聲:“你這說的倒也不錯,這般天下又有誰不惜命,然而你等因惜命而助紂為虐二十載,似這次三十八神前來布陣降我,你等覺得我不會報復回來?”
“平素里,我只言以直報怨,你尊我一尺,我敬你一丈,然你若辱我太甚,我便抱之以老拳,讓你好好清醒一下。”
李辟塵一番話下來,前方那尊神靈便默然不語,而那后方幾位野神,諸多妖靈將軍更是話也不敢說,李辟塵掃視他們一圈,哈哈大笑,這般拍了拍墨麒麟的腦袋,這異獸直接轉身,便是踏出水宮,直向著那遠處深河之底而去。
這般動作,看的殿內諸多神妖皆是呆愣,好半響才有一名蟹將開口,這般敬畏言語:“這...這位上仙要做什么去?”
“不.....不曉得.....”
群神面色難看,群妖面色煞白,更是交頭接耳,然如今青猿已滅,他們在這水宮之中,卻是不知該如何是好,該去該留了,便是李辟塵也不去理會他們,徑自出了水宮,這般讓諸神群妖更加茫然起來。
幽邃地海之中,無數妖靈仍舊在鑿山開岳,那手中的金鐵銹蝕便丟下,那利爪磨平便用牙咬,這些妖靈壽命并不長久,為青猿強行點化,尋常一靈,能活了三四載已是了不得了。
說來可笑,說來可悲,說來可憐。
若是保持原身,水中生命如何不能活過甲子百年?便是最少也得二十年壽命,然一旦被強行點化,不得其中真法,只是化出人身,這般透支了生命,原本半百之壽便只剩下三四年好活了。
化妖而不得長壽,這般的妖,化來作甚?
這些妖靈輩數早已過了三四代,只是皆在此處開鑿山岳,隨著后代繁衍,他們的壽命也在緩慢恢復,然同樣因為不見天日,不見天光,那身體也在不斷惡化。
不是任何種族都可以在深河之底長久存活的,就如海蟹不得入河,河魚不能入海一樣。
他們卑微的活著,執行著那只青猿的命令,在這河底為他開鑿一片“海域”,建造一座“龍宮”。
這里是深邃的“大井”,那后方的山崖上,有一尊青猿的巨大雕塑,靠著陰山而雕,手里持著山河鐵棍,兇神惡煞。
然而這般巨大數量的妖靈之中,當然會出現一些異數,他們會向往天空,會向往有著光的地方。
不甘于沉淪在黑暗之中,不甘于靠著河流之底的微弱光華茍且。
一條玄魚便是如此,它以口銜著泥沙,不斷在水中游蕩,以自己的本來面目,面對那些化作了妖靈的同胞,它在不斷的勸說,用它那獨有的言語。
“青猿是在奴役我們,不能再繼續鑿山了,我們要上去,從這個暗無天日的地方上去!”
玄魚吐著泡泡,而它的同伴充耳不聞,只是繼續揮舞著利爪與兵鎬,那邊上,有一頭年老的鐵龜妖靈開了口,他已經垂垂老矣,原本能活百多年,如今只活了二十年,就已經快要死去。
“魚啊,我們不能上去的,那里是猿神住的地方,我們生下來,就是要為他做事情的。”
鐵龜如今壽有十九,是青猿殺了蛟龍神之后一年出生,故此直接被點了化形,在這里為青猿賣命,于他的心中,自己生下來,就是奴隸的。
“鐵龜,你怎么能這樣想,我們不應該活在這里,我們應該上去,那上面才是我們應該在的地方!”
玄魚在極力的勸說,而鐵龜則是搖搖頭:“我們的世界只有這么大,你要去上面,那水的上面是天,是神們居住的地方,我們只是螻蟻,不能去觸碰的,這是壞了規矩,要死的。”
“神本就是統治我們的,我們本就該在這里做這些活計,因為我們沒有力量,是下等的族類。”
玄魚擺動尾巴,不斷吐出泡泡:“沒有誰是下等的!如果我們是下等的族類,為什么會出生在這個世上!”
鐵龜的面色變了,呵斥道:“魚,你不該這樣,是誰教導你的這種混賬思想!這是對神的大不敬!”
“是了,一定是那只被扒了殼的老紅蝦,是它告訴了你這種思想!”
鐵龜憤怒了:“滾,你不要再和我談話了,你這個背叛者。”
玄魚同樣憤怒了:“你是個冥頑不靈的傻子!”
“我們本就是自由的,那只猴子奴役我們,這是錯誤的!”
玄魚瘋狂的晃動身子,然而那些妖靈沒有一個再愿意看它,因為玄魚說的話太過不切實際,他們不敢去想。
一尊蟹靈開了口,舞動那鉗子:“魚,我們辦不到的,神高高在上,即使我們上去了,也會被那些水神撕碎的,更不要說那只猴子了。”
“我們可以,不去做,怎么知道不可以?!”
玄魚依舊在勸說,而蟹靈也不再回應它的話了,直至四周,再沒有回應玄魚的妖靈,大家默契的不說話,把玄魚孤立了。
然而,就在這一刻,在玄魚依舊奮力勸說其他妖靈的時候,一道聲音從“天上”緩緩傳下,伴隨著的,是一種他們從沒有聽過的古老獸吼。
這聲音在每一尊妖靈和魚蝦的心中響徹,同樣也在鐵龜和玄魚的心中響起。
“你們本就是該是自由的。”
隨著這道聲音的響起,那“天上”,有一根神鐵落下,化作萬丈高大,只看這一下,仿佛整片江河都傾覆了,那山崩地裂,而那青猿的偉岸雕塑,被這一根神鐵砸的粉碎。
“今日鯤魚脫囚海,來日登霄化天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