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季芝把話原原本本的帶到,雖然他本人心中惶恐,但這位統領整片泗清域的女圣卻并沒有因為那些無禮的言語而發怒,恰恰相反,她承認了自己的失敗,并且一如某位白發仙人所言,不遠萬里前來灼陽宮中拜見他。
自然,這里面也有審視的意味,齊靜霜知道自己不如李辟塵,但她更想要知道的,明白的是,雙方的差距到底有多遠。
一念而讓人間六分之一的乾坤下起綿綿細雨,這當中甚至連法力都沒有動用多少,齊靜霜對于自己是十分有自知之明的,雖然被天下的大乘修士敬畏,哪怕在六位宮主之中她都列在前三,但這種一念能讓天地都為之俯首,面對這種駭人景色,她自認是做不到的。
李辟塵倒是沒有想到,這才過去不消幾日,這從不曾謀面的姑娘就會真的來這里拜會自己,眼下第二靈性所化的劍輕笙正在青青世界中,搭上了南鄉子的車準備去拜訪醉花天子,那么自己這里,看起來還是可以抽出時間來接待這位意外來客的。
那聲音浩蕩而下,不僅僅被李辟塵聽見,自然也被洛蕓莜聽得清楚,小道姑從修行之中驚醒,還沒有徹底回神,立刻就好像腦袋上挨了一錘子,唰的一下站起來,滿是不可置信的跑入正大殿中。
“泗泗泗那宮主真的來了?”
小道姑撞見李辟塵,后者正是從角落的書架處走來,一把抓住她的胳膊,隨后頭一撇,示意小家伙和自己一塊出去。
洛蕓莜心中對李辟塵這下是佩服死了,自己這個天上掉下來的便宜老師居然真的有這么大威風,抖一抖,不過是說了兩句話,那位高高在上,統御天下六分之一的絕世女子居然就不辭辛勞的到這里拜見,而齊靜霜的聲音也確實表明了,他們兩人并不認識。
關于齊靜霜,這位宮主的傳言多不勝數,但最讓人樂道的還是她本身的實力。作為整個人間最絢爛的一朵花,無數人都對她傾慕不已,但哪怕是其余五宮之主中的某位,甚至已經表明了那種心意,這位齊宮主仍舊不曾正眼瞧過那位,而理由也很簡單。
因為他法力太過低微,他不配。
能夠直言說其余五宮主之一的某位是法力低微,并且事后讓人跌破眼鏡的是那位連反駁的話都不敢多說,只是不斷唉聲嘆息,甚至出言要努力修行,這足以讓人心中駭然,不免神游天地之外,在想著這位女宮主,她的法力到底高到了何等地步?
然,就是這樣一位無比高傲,無比強大的清冷之花,今日居然自降身份來到灼陽廢墟面見李辟塵,那么自家老師到底又強大到了何等地步?
洛蕓莜深吸口氣,整了整自己的衣衫,隨后又仔細盤了盤腦袋上的青絲,直至不經意一瞥,見到李辟塵仍舊是披散頭發的模樣,然而若是放在旁人身上或許會有中灑脫放浪的感覺,但在自家老師身上,她所能見到的,只有那宛如是自塵埃中走出的滄桑。
如果能把這些頭發束起的話應該更加的
她腦袋里蹦出這個念頭,隨后便有些不可遏制,居然有些癢癢,想要看一看老師把散發束起的模樣,那心意百轉,突是鬼使神差,卻又問道:
“老師,您今年多少歲了?”
洛蕓莜問了一句,她實在是好奇,能夠給人以這種感覺的,必然是活過了數千年的存在,而既然老師所傳的仙道,壽元遠遠超越自己以前的修真法,那么老師或許是活過了四千五百年?
李辟塵并沒有回頭,但還是回答了小道姑的話:“我今年四百嗯,應該是四百五十多?”
“才四百歲,我以為您起碼四五千歲了”
小道姑驚訝的張大了嘴巴,李辟塵拍了她腦袋一下,沒有多說什么,只是笑了笑,隨后就領著她一起出了宮闕。
但對于小道姑來說,這個笑容之中,所蘊含的東西,她看不透。
或許李辟塵自己,也說不清楚。
山門之外百里大地,那位身著白色長衫,繡著金色云紋的女子緩步向著灼陽宮走去,她為了表示誠意,這區區百里的山川,根本算不上什么。
灼陽宮中,大殿的門上有一只手壓了上去。
于是吱嘎的聲音驟然響在耳邊,
齊靜霜驀然抬頭,聽見了篤篤的聲音。
于是那位白發天人已經近在眼前。
她的眼中出現了波動,那是驚訝不解,但很快,這種情感就變化為了恐懼。
四面八方,山河已改,這里已是灼陽宮內。
齊靜霜無法理解自己為什么會突然出現在這里,那位白發的天人一只手壓在門上,吱嘎的聲音仍舊在輕輕的響。
她看見那個人,對方還帶著一個小道姑,想來就是陳季芝口中所說的那亡神命的小姑娘,看見這女孩的容顏,便是齊靜霜心中也不免閃過一絲可惜的念頭,而再觀她身上的氣息,這位素來有杏花仙子之稱的泗水宮主,那眼中再也沒有可惜,余下的僅是疑惑與驚愕。
她無法查探到對方的境界,或者說,看不透洛蕓莜的道行。
巨大的古怪沖擊著她的精神,但眼下,見到那位白發天人向自己望來,縱然一向被諸人稱風華絕代的齊靜霜,在這一刻心中忽是恍惚,只覺得自慚形穢,這風華絕代四個字,自己來用,那是太過抬舉了。
等閑不識天人面,如今一見,才知何為真仙。
李辟塵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齊靜霜這才回過神來,忙是行禮拜見。
“不必疑惑,我看你距山門遙遠,百里之路,你為了彰顯誠意而以步緩行,看來當初念頭交鋒對你觸動很大。其實不必如此,我對于這種所謂的上下禮數,看的并不重。”
“所以,就幫了你一把,省了點路程,不然我們的談話,又要拖延了。”
李辟塵向她點頭致意,齊靜霜暗忖,看起來這個人頗好談話,而這念頭剛起,下一瞬間,她便驚愕的睜大了秋水之眸。
“我這個人一向好說話,謝謝夸獎,看來我給你的第一印象還是挺不錯的。”
李辟塵笑了一聲:“來吧,我們有事,進山門再談。”
齊靜霜不解,更不明白自己的心中話為什么會被對方知曉,此時瞬間給李辟塵打上一個極其危險的標簽,再看向那殘破古樸的灼陽山門,兩扇如后來隨意修補的破爛門板,此刻在齊靜霜眼中,卻是比人間那些魔窟邪巢來的要更加可怕。
但她依舊深吸了口氣,跟著李辟塵的影子走了進去。
大殿之中破敗,但依舊還是有石桌石椅,洛蕓莜把這里打掃的很好,李辟塵找了個石凳坐下,齊靜霜微微沉默,隨后跟過來,也是緩緩落座。
只不過,這談話還不曾開始,就已經如坐針氈。
齊靜霜做好了心理調整,微呼了一口氣,帶著那睫毛都輕抖,隨后,便看向李辟塵,開口出聲,其音清冷如冰泉。
“晚輩開門見山,就不多和前輩打啞謎這第一問,敢問前輩自何處而來?”
“人間之中,我從不曾見過前輩,亦不曾聽聞,這數日以來,我查詢典籍,前輩也與任何一位已飛升的高手都不同。”
“這里并無您的記載,您非此世之人。”
她的神情有些嚴肅,但又帶著一種探尋,似乎想要把李辟塵看個通透。
李辟塵的手撫了一下石桌,于是出現了茶盞:“從何處而來按照你們的說法應該是另外一片人間?不,或許比起你們這片人間來,我所在的地方,可以稱呼為‘天’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