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天之下,太華山中。
蒼茫空寂的世界內,身軀化作石像的天罡童子忽然睜開了眼睛。
三十六柄天罡刀沉寂不動,這尊天罡童子的目光有些呆滯,但很快,其中的迷茫與疑惑便漸漸散去,隨后取而代之的,則是明悟一切的了然。
“源點.....時間近了嗎?”
他的目光中閃爍幻影,從光陰內開始追溯過去,歲月開始逆流,于是就這樣一直查找到兩萬八千多年前,那是太華山剛剛立下時的景色。
而距離大劫到達鼎盛的時間還差九百年。
現在的一切不過都是開胃菜而已,就好似鐵鍋里的魚肉,用小火慢燉,還沒有到大火收汁的時候。
“徒兒們,時光冉冉,未曾想到已經是兩萬八千多年過去,歲月堂堂,從不給人以留戀的機會。從兩萬八千多年前,太華山立山開始,便已經知道有今日的情況,劫難旺盛于此,最終也會消逝于此,道將墜落在此,但新的道也將從這里升入高天,生與死的改變,開世之巨功,一切將在此始。”
“萬事之中,有可為有可不為,可在特定的情況下,則無有不可為,活的越久卻越不善于思考,因為短短的千年時間,在很多人眼中不過是轉瞬即逝,那就更不要說渺小的百年了。”
“與天道的賭注,人定勝天,天是宿命的體現,但為人掌握,卻成為撕碎宿命的神兵,天人天人,缺一不可,有天無人,太過寂寥,有人無天,混亂無道。”
“壓羅天之光于太華之山,這里是很重要的一個點,不容許任何的人來破壞,我的存在就是為了此時,護持太華之山不滅,只要此次太華之山不滅,諸弟子皆可飛天!”
天罡童子的話語顯得有些奇怪,更有些驚人!
但如果還有古老時代的人,譬如王度他們出現在此,又如太淵,如天遙三圣,他們就會發現,這個天罡童子,和之前與他們交手的那位,完全不同!
他是真正的天罡童子!
這是驚人的變化,原本被認為已經徹底寂滅的天罡原身,此時居然重新出現在世上,只不過那具身體是石人的,是近道的狀態,而并不像是兩千年出現時那樣,是半個血肉之軀。
天罡童子擁有了兩個人格?
這與三我的變化又不同了,但更確切一點,這和第四個“我”是有莫大關系的。
逝我的變化,是所有心靈變化中最不可揣摩與預測的,利用逝我就是一場以命換命的賭注,成了也不見得能窺視大道,而敗了則更是一無所有,可以說這條道路坎坷無比,別人能夠幫上的忙,只占據很小很小的一部分。
逝去的我短暫的出現,老朽與少年的聲音再度交織重疊,天罡童子的石人身后,黑暗的影子映照蒼茫,將整片天地都遮蔽!
他所圖甚大,但卻并非為了自己,而是為了后世眾生,對于天罡童子來說,他也有需要實現的愿望。
三十六柄天罡刀,這些都是他曾經的那副“軀體”鑄就而成。
古有傳言說天罡童子乃是感悟人間二十四天時而悟道,掌握天時妙法,容貌永遠如十五歲的少年人,這當然是了,因為他原本是從星河內墜在人間的一顆星辰。
星辰殘破,落在云原,經歷歲月變遷,當中走出一尊石娃,天生地養,生來無心,不知七情,不曉六欲,至于天資,也確實不聰穎,天罡童子并非某個猴子,沒有那種生來搖撼天地的磅礴生機。
他只是一顆熄滅的恒星墜落,帶著死寂,從長河內落下,越來越小,越來越小,最后只有山巒般渺渺,重重砸在人間之中。
在云原,他等于是重頭再活,那顆星辰僅僅是他的前身,僅此而已。
石娃經歷了千年的懵懂,漸漸開了智慧,懂得了觀察天象,終有一日,他發現自己可以操縱風雷霜雪,頓時喜不自勝,隨后為自己慶賀,便讓那一片方圓千里都落了一場大雪。
那本該是一個暖春,然而卻因為這一場大雪,凍死了許多人。
有心為善,雖善不賞,無心為惡,雖惡不罰,可話是這么說,古來也這么說.....
但古來如此,便對嗎?
當然是不對的!
小惡以誡,大惡以懲,絕惡斬之!
天罡童子遇到了一個神異的道人,后者告訴他,他的行為殺死了多少的生靈,赤裸裸的數字與尸骨擺在面前,可天罡童子是一個石娃,他根本不知道善惡是非,也不懂得殺人與死亡,存活與仇恨。
那個道人帶著天罡童子在人間走了一年,帶它前去贖罪,掌握著天象的詭異孩子,不論到哪里都是被人敬畏的存在,但天罡童子的心中沒有那種觀念,所以不論是嘲笑還是敬畏,是恐懼還是歡喜,他都永遠是一副冷漠的臉。
道人帶著他走了一年,隨后離去,天罡童子繼續在人間游歷,就這樣,又是一個千年,在不知不覺之中,悄然過去。
某一日,某一天,某一時。
當太陽灑落在大地上,當他終于嘗遍了世間的各種變化時,那顆石心,終于重新迸發出第一道復蘇的光華。
于是七情開始出現了,雖然僅僅只有一道歡喜。
不知七情,不知其中滋味,有時候無知是福,正如那道人在臨走前對天罡童子下的判詞一樣。
“生來石身,天降的神圣,有驚世之資,有鎮世之力,卻唯獨見不到‘眾生’二字!”
“不知眾生,永遠非眾生之一,不懂眾生,永遠也不過是孤魂野鬼!”
天罡童子自從開了第一情之后,便發現,孤魂野鬼的日子,當真是無趣的緊,修行是很有意思的,但人間,或者說不局限于人間,是整個世間,都更有意思。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這個世間。”
天罡童子笑著,他坐在蒼茫之中,只有一個人聽見他的喃喃自語。
陸玄卿坐在蒼茫的另外一邊,看著那遮天蔽日的巨大陰影,默默念誦祖師之名。
“為世間不墮,請世間務必不墮,請天道務必守住這片世間,請你們,徒兒們....一定要爭口氣啊。”
天罡童子艱難的仰望蒼穹,陸玄卿在蒼茫的另外一方緩緩開口,聲音越過無盡的大地,回蕩在這片禁地之中。
“祖師欲往何處?”
天罡童子微笑起來:“我的家,回到我的家,就在這里。”
他抬起手,于是陸玄卿出現在他的身前。
“孩子。”
“祖師?”
“我要傳你一道正法。”
“有多正?”
“若天傾西北,可以此力挽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