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后是例行的休息。
沒事的話理所當然地休息,有事的話,休息一會也是“磨刀不誤砍柴工”。許廣陵雖說以往過得昏昏昧昧,作息極度不正常,但在這一點上還是做得挺好的,這或許也是這幾年中諸多負作用力里極少不多的正作用力了吧。
休息的方式基本上有兩種,一是緩慢的散步,古代稱之為“踱步”,二就是在床上小躺一會了。
這兩種方式究竟孰是孰非從古到今一直就存在爭議,而且各自都有支持自己的理由,并且看起來還都挺有道理的,所以基本上也就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具體到每個人,就是看更喜歡哪一個以及究竟哪一個才能讓自己感到更舒適了。
對許廣陵而言,他喜歡飯后躺一會兒。
散步這種閑情雅致,而且是每天飯后的散步,對過去幾年的許廣陵來說,是不可思議的,他不可能有這樣的心情心境。但是有時飯后肚子漲漲的,又確實不宜做什么,所以在其時的身心狀態下,許廣陵的選擇是本能地往床上一躺。
因此也可以說,許廣陵不是在兩種休息方式中選擇了一種,而是他的本能行為,恰好符合了這兩種中的一種,算是瞎貓撞上了死耗子。
躺著,又不想做什么,比如說看書玩手機聽歌什么的,這些許廣陵通通都不想做,至于睡覺,就更是睡不著,所以許廣陵的注意力不由自主地就轉移到自己的身體上去了,比如說呼吸。
然后慢慢地,他就自然地進入了一種緩慢的所謂深呼吸狀態,而且呼吸時小腹自然地一起一伏。
這種狀態是在過去的幾年里無意間養成的,許廣陵自己并沒有意識到什么,他只是感覺到這樣躺了一會之后,身體確實很舒服,也因此,大抵每次飯后都這樣做了。
后來偶然的一次,許廣陵才知道,原來小孩就是這樣睡覺的,尤其是才出生不久后的小孩,所謂的“呼呼大睡”,并不是指呼吸粗重,而是呼吸時小肚子一起一伏的,也可以說是每一呼每一吸,都直達肺腑。
老子道德經中所說的“專氣致柔,能嬰兒乎?”大抵指的就是這么個意思。
這是絕大多數成年人縱然有意去做也做不到的,或者說,做得不好,做得太刻意,更不要說睡覺的時候了。
后來經過專門的資料查找,華夏古籍,以及近現代中外的不少相關研究,許廣陵才知道這里面的門門道道,也才知道,這種呼吸法是華夏古代諸多醫家、養生家等等人士推崇以及追求的。
甚至有古籍將這種呼吸稱之為“生根固蒂養氣培元呼吸法”,認為其“調五臟,活氣血,舒經絡,補神髓”、“益身益氣益神”、“凡人之妙用,仙家之常備”,總之,吹得那叫一個沒邊了,當時看到時可著實把許廣陵給唬得一愣一愣的。
后來許廣陵看到神農本草經,頓時整個人都斯巴達了。
因為翻開這本書,隨便翻到哪一頁,里面盡是“堅骨髓,益氣力”、“補不足,除邪氣”、“利九竅,益智慧”、“久服輕身,延年不老”等等這種話。
爛大街了有木有!
那是一種什么樣的感覺?
就好像聽說人參是什么高大上的名貴補品一樣,尤其是還有什么千年人參之類的,總之這玩意兒在華夏民間被傳得神乎其神,結果到東北人參市場一問,特別是每年人參剛上市那會兒,隨便找一家問:“這人參怎么賣的?”
之所以隨便找一家,是因為一眼看去,漫山遍野的,哦,是遍及整個市場的,都是人參。
忐忑地問。
因為這玩意兒據說很名貴呀。
結果攤主看都不看你一眼,隨口道:“五塊錢一斤。一擔一百斤,你要幾擔?”
求問:問價者心理陰影面積,以及受傷害程度。
(按,實際價格當然不是五塊一斤這么便宜啦,而是要在這個基礎上翻個二三十倍,大約在100元到200元之間,大批量購買80元以下。許廣陵前些時候才在一起玩的大傻就是人參市場常客或者說老客,被大傻普及,所以他知道這里的行情。)
所以話說回來,這種呼吸究竟有多好,那真是一個問題。
將之捧得太高,很可能就是你tooyoungtoosimple。不過對許廣陵而言,這僅僅是長期以來無意中養成的一個習慣而已,如果知道它不好,他可能會改,也可能會繼續著,而在知道它沒有不好之后,自然也就是隨之任之了。
大概二十分鐘后,許廣陵起身。
嗯,這種休息式或者說這種呼吸法可能確實有那么一些好處,起身后,往常許廣陵的感覺是不錯,而這兩天身心有所變化后,此時感覺的就不是不錯,而是非常好了,身體感覺很有精力的樣子,大腦也感到很清醒。
如果這個時候背書背譜什么的,效果很可能比其它時候要更好。
許廣陵下意識地想到這一點,但這個時候他自然沒有背書背譜的想法,一時興起,居然在客廳中又把剛學的太極拳給打了一遍!打完之后,不論身體還是精神,那真是完全蘇醒也完全振奮起來了。
這個時候,許廣陵方姍姍來到書桌前,看起書來,卻正是許父的那一本我眼中的南朝史。
其實這本書許廣陵都可以背出來了,是真的可以背!論起對這本書的熟悉程度,便連許父都是不如許廣陵的,而且不如遠甚。——很少有作者能把自己寫的書給背出來,甚至可以說都沒有。
這時翻這書,不是為了看書,而僅僅是為了懷念罷了。
往常,這本書雖然常備于書桌,但許廣陵是不敢去翻的,因為那太不堪。不過因為這兩天的變故,許廣陵打開了些心結,當然,只能說是打開部分,完全打開是不可能的,可能一輩子都不可能,就有了再翻翻這本書的心情。
手放在書頁上,視線卻投注在虛無中,心神么,其實是沉浸在記憶里。
這就是許廣陵的這個下午。
是偶然的陽光在窗簾上的偏移與閃爍驚醒了許廣陵,讓他放回書,收拾了一下心緒,不過這個時候,一下午的時間便又已經這么過去了。——未覺池塘春草夢,階前梧葉已秋聲。
許廣陵嘴里不自覺地念著這兩句詩,同時想到了愛因斯坦那個關于時間的相對論。
對他來說,往日,時間太慢,一天猶如一年,而且更多時候時間其實并無意義,春夏秋冬也罷,白天黑夜也罷,他何時注意過?又何時在意過?而現在么,時間又仿佛太快。
一天似乎一晃就過去了,快得都讓他想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