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基礎打得不是很好?
如果換一個人來說,哪怕是族長,許同輝估計也是不服氣的。
而且是很不服氣。
深知修行的資格是多么難得,所以得到這個資格之后,許同輝那真是的勤修、苦練、反復揣摩,而且是二十年如一日。
哪怕是修行步入停滯之后,他也沒有絲毫懈怠,不但如此,反而是更加地用心用力以圖突破。
說資質不好,他沒意見。
說他愚駑甚至是蠢笨,他最多也只是有一點小小的意見。
但說他基礎打得不好?
呃……
別說一點意見了,許同輝連半點的意見都沒有!——因為說這話的,是對面的這個人。
“是,少爺!”
許同輝恭敬說著。
恭而聽,敬而從。
少爺說他基礎打得不好,那他就肯定是基礎打得不好。
在修行這件事上,許同輝現在并信不過自己。
他唯一相信而且是堅信不疑的人,就在對面,就在眼前。
“許叔,你把家族的開架練體拳練來我看看。”接下來,許廣陵這般說著。
許同輝二話不說,起身開練。
開架練體拳,還算不上修煉,這東西其實是大路貨,每個家族都有,不止家族,就連城主府都有,而且保密程度并不高,花些銀錢,在市面上是能買到的。
但對世家來說,比如莊家,對這個東西又很重視。
家族子弟,十二歲之后才能正式開始修煉,那之前這么長的時間干什么呢?
除了識文學數之外,自然是打好修煉基礎,而這基礎,則全靠一套開架練體拳。
如果是從兩歲開始,那就是一直到十二歲。
十年時間!
十年時間打一套拳,再怎么重視都不為過!
所以事實上,幾百年間,莊家的這套拳和最初相比,已經是改動不少了,這一代,改動一點點,下一代,再改動一點點……
一代代過去,不能說面目全非。
因為很多大的方面,并無改變,也不宜改變,當然了,也沒必要改變。
但很多小的方面,確實是精益求精,家族一代代不知多少族老的心神投入在這個方面。
他們自己練,練了十年一百年,然后他們教導家族子弟,也是一年又一年。
在這個過程中,對于這套拳法,那真的是,熟到不能再熟。
“少爺。”一套拳打完,許同輝抱拳而立。
“看好!”許廣陵說著,起身,“跟著這套練,把你以前的,都忘掉。”
同時,他又對田浩說道“老田,背過身去,我知道你記性好,不要偷看!”
“喔!”田浩如同受了委曲的小媳婦,他正瞪大眼準備觀摩一下呢。
——但這委曲也只是裝樣子,少爺已經說過了,等他飯做得好后,會教他修行!
許廣陵慢悠悠地拉開架式。
基礎,不必太繁復,而是越簡單越好,“大道至簡”這個詞語完全可以用在這里。
所以在根本宗旨上,就決定了它的大開大合。
大開大合易于走向威猛,但基礎鍛煉要求的又不是威猛,而是細密、周全,這從某種意義上和大開大合又是相悖的,屬于南轅北轍。
但在一位大宗師兼一代武宗的弟子這里,這只是小意思。
甚至,許廣陵是以“作曲”的方式,來制定這套拳法的,而曲調,基本上就是前世的那首《長白之春》,只是小有改動。
此刻,他的這套拳只是隨心而打。
前一刻,這套拳還不存在,以后,這套拳也只會在許同輝那里出現。
這套拳法,三個要點
一、它是簡單同樣也周全的開架練體拳,以“大道至簡”為宗旨。
二、它用莊家的開架練體拳為骨架。
三、它以許同輝剛才的表現為基礎。
許同輝集中全部心神,目不轉睛地看著。
看完之后,他才發現,似乎……
并不難?
當然不難!
這根本就是為他量身訂做的。
許同輝上手演練。
田浩固然是記性好,許同輝又何嘗差了?
田浩是天生記性好,許同輝則是因為好歹攀到了通脈境。兩人的性質雖然不一樣,但結果是一樣的。
第一遍,許同輝就演練得大差不差。
第二遍,都能稱得上是許廣陵剛才所練的“拓版”了。
第三遍,許同輝打得慢,打得斷續,氣韻不連,但是每一招每一式,都意蘊其中。
三遍打完,許同輝再次抱拳而立,“少爺!”
“嗯,不錯,以后就這樣來。”許同輝微微點頭,表示嘉許。
“早上一遍,中午一遍,晚上一遍,一天三遍就可以了,不要少,也不要多。”
“同時,把你的凝氣法訣徹底放下,以后每天,只練這三遍拳法就可以了,其它的什么都不用管。”
“是,少爺!”許同輝唯命是從。
不錯。
許廣陵這次是在心里微微點頭。
孔夫子說,“唯上智與下愚不移。”
許同輝既稱不上上智,也稱不上下愚,而恰恰是在兩者之間,這樣的人,一般是很難“不移”的。
但許同輝之所以例外,又并不奇怪。
過去的長久苦修,再加上對他的信服,兩者共同造就了,雖然是半調子,但依然可以好好重新開始的許同輝。
既如此,他自然也不吝指點。
祖孫也好,父子也罷,夫妻也好,兄弟也罷,友朋也好,主仆也罷……
這些都只是“標簽”。
多種多樣的標簽關系之下,其實只有一種關系相得還是不相得。
親如祖孫,不睦。
親如父子,失和。
親如夫妻,同床異夢,相敬如冰。
親如兄弟,插刀相見。
這些都是很尋常的事,應該說,再尋常不過了。
相得,則非親勝親,非友勝友。
不相得,則親非親,友非友,標簽再怎么粘在一起,也很難親近得起來,如油水不相融一樣。
許同輝,可以算是“自己人”了。
田浩,則還要再看,雖然當日收下的時候就已經看得七七八八了,但很多關鍵處,還是需要時間。
哪怕有天慧,也未必就可堪造就。
而田浩實際上也并談不上天慧。
這一世且不論,前世,他身邊的那些人,隨便拎一個出來,都能在這方面任意吊打田浩。
而田浩自己如果以這份“天慧”自許的話,那就不好了。
這現在是沒有的。
但其心里,未必沒藏著這樣的一粒種子。
不過這也都只是小事了,無須計較。
說完了修行事,練完了拳,許同輝和田浩的心神又被那沸騰著的湯水所吸引了。
特別是許同輝。
剛才的三遍開架練體拳練過,在他的不覺中,其實是消耗頗多的。
于是這一刻,那溢著濃香的湯水,對他的吸引簡直堪稱是“致命”級別的。
不過兩人還是眼巴巴地望著,直待許廣陵慢悠悠地把他的那碗湯喝完,才由田浩再次動手,給三人各自再分盛了一碗。
“好了,我就這兩碗。”許廣陵笑道,“你們不必再顧慮我了,盡可以放開量放開速度地吃喝。”
那還有什么好說的?
許同輝也好,田浩也罷,俱都化身史前饕餮。
實在是,有生以來,他們從來沒吃過這么好吃的東西。
哪怕是許同輝,就算經歷過了一次家族的盛宴,品嘗了一次靈食。——
但天可憐見,那一次,他只聞到了香,卻既沒吃到肉,也沒喝到湯,而只是之后,喝到了靈骨湯。
雖然那也很好,但終究很少。
真的,就幾口的量,而且還是小口。
哪像此刻,可以放量地喝,而且,一點都不遜于那靈骨湯!
不止是不遜于靈骨湯,更像是,能和盛宴當日的靈食相比一樣!
但還是那話——
這怎么可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