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這人身后,許同輝心中暗凜,心道不愧是郡城,也不愧是郡守府,隨便出來一人,修為就高深莫測。
凝氣?肯定不是。
通脈,多半也不是。
若是地階強者的話,那就太恐怖了。
所以多半,還是開竅境,但那依然很恐怖。
家族最高修為,也不過就是開竅境,而那在家族里,不是族長,也是頂尖族老,但在這里,卻只是擔任著管家之類的責務。
也幸得他跟隨了少爺。
不然,現在還是個凝氣……這一輩子都是個凝氣。
也根本不可能有機會見得今日這樣的場面。
迎接的人都可能是開竅,他們即將要見到的,肯定是地階吧?或許,就是郡守本人。
就在許同輝的心思暗動間,薛守一也是心念微動。
身后走著的這三人,一人心跳如擂。
這倒是很正常。
另外兩人,就有點不正常了。
這個許同輝也就罷了,好歹是個通脈,那娃娃,都還沒到修行的年紀,居然也是心跳如常?一點都沒有變動!
踏入郡守府,不說畏怯什么的情緒,或者緊張,或者興奮,又或者只是新奇,等等這些,你總得有一樣吧?
可是……
沒有。
什么都沒有。
哪怕些微變化都沒有的心跳,告訴了他,這娃娃,要么是個呆子,要么……
嘿,有意思。
真是有意思。
“老爺,人帶到了。”薛守一說著,然后退至一旁。
院里五人,三個老者,兩個侍女。
“晚輩許同輝,拜見郡守大人。”許同輝抱拳彎身,向三個老者中的其中一個見禮,然后分別對其他兩人道:“見過兩位前輩。”
甘從式和葉南平都微微頷首。
徐亦山微微一笑,“你怎么知道我是郡守?你……見過我?”
一句話中,風雨雷霆。
“怎么知道我是郡守”,是考量應變。
如果場中只有一人還好說,在有三個人的情況下,這話怎么說,從回應中,就大概可以看出這人的眼界、格局和行事了。
是個不錯的后輩,還是個廢物,一言可知。
至于后面,話語一頓之后的“見過我?”,徐亦山用的不是世故手段,而是實打實的,距天階只有一步的境界威壓。
在這無形威壓下,一個小小的人階修士,別說說假話了,連思考的余地都沒有。
接下來,他的回答,必然是其內心深處最直接的回答。
不會有迂回。
不會有矯飾。
心里想什么,嘴里就會說什么。
而且,徐亦山前段時間才去過莊家道賀,如果這人真是莊家的人,呵。
“晚輩身居草莽,而大人是云天中人。”許同輝脫口而出,“這是晚輩有幸,第一次得見大人。”
“至于如何認出大人……大人和兩位前輩都是如在云中,晚輩何能分辨?”說到這里,許同輝向站在一邊的管家抱拳,意思似乎是感謝他的指點。
徐亦山三人一看,都是啞然一笑。
薛守一剛才帶人過來,只是把人帶到近前,但待他自己退后,此刻,所站的方向,卻是正對著徐亦山,而和其他兩人略偏了角度。
這……
嘖嘖嘖。
一個低階的小修士,面對著他們三人,短短時間,卻還能留心到“場外”的這等小事。
徐亦山心中稍稍一愣,然后微微頷首。
這其實不是他預想中的回答。
如此人才,在莊家必然是個人物,既如此,當日不可能沒見過他,除非有事外出。
但什么事能比莊家擢升的事更大?
不存在的。
所以這人……真的和莊家無關?
這一行是三人,徐亦山拋開許同輝,把目光轉向其他兩個。
“晚輩許廣陵,見過前輩。”許廣陵學許同輝之前的樣子,抱拳彎身。
“許?”
徐亦山笑問著。
雖然是笑問,內里,卻是用了剛才問許同輝時一樣的修為手段。
以地階大成的修為問一個都還沒有修行的小娃娃,那不是十拿九穩,而是十拿一百穩。如果這都能出錯,徐亦山也別說什么等待機會更進一步了,而是應該直接回家養老。
“許。”
許廣陵,也是莊明堂,這般應道。
徐亦山微微頷首,目光繼續偏移。
田浩只覺熱血上涌,一時間有點頭暈目眩。
郡守大人!
“小人田浩,見過大人!”田浩一樣抱拳,但是深深彎腰,幾乎及地地說道。
“哦,你是?”徐亦山眼睛微瞇。
“小人是跟隨少爺的。”田浩說道。
一個隨從,正常表現。
一個娃娃,還不知事。
一個不錯的人才,這年紀就到了通脈,算是相當不錯,如果有點資源的話,達到開竅應該不算太困難。
徐亦山有點生了招攬之意。
這三人,八成以上和莊家是沒什么關系的,不管那草藥是怎么來的,對這個層次的三人來說,都算是“運道不錯”。
徐亦山少的,就是運道。
天賦,他缺么?
整個崤國,論天賦也沒幾人敢說勝于他。
資源,他缺么?
不說他師尊坐鎮南州,就是他本人也是一郡之守。
但這有什么用呢?還不是困在地階。
所以他缺的,就是那么一星半點虛無縹緲的“運道”。
“小許,你擺那攤子,是個什么意思,缺錢?呵呵,還是……”徐亦山溫和問道。
“是,晚輩手頭有點緊,便想著湊點銀兩,也好心下安穩些,不然總覺得心里慌慌的,有一種明天就衣食無著的感覺。”許同輝說道。
徐亦山雖然已經不再施展威壓,但那影響短時間內不可能徹底消退。
至少這一次對話的整個過程,會持續著。
必待走出郡守府,隨著氣血活動,心思也跟著活動,然后整個意識才能慢慢地從那種凌壓中活泛過來。
也所以,許同輝此刻的這個大白話,就是實實在在的心里話。
身為通脈愁衣食,這也是個憨的,當然,也可以說是個有心氣的,不然,在這郡城中,隨便到哪個家族又或宗門,不被待為上賓?
不到五十的通脈,哪怕加入紫華閣,也能立時得到執事的位子,時間久了,一個閣老跑不掉。
“手頭只有那一個草藥配方?”徐亦山繼續問道。
他得到的當然是肯定的回答。
徐亦山這下就更溫和,不過他雖有招攬之意,一時間卻并未有招攬之言。
那個草藥的配方還是存在疑問。
這同樣也是他并未直接問“草藥是怎么來”的原因。
運道這東西,你不逆的話,它是運道,你要逆的話,那它就是災厄了。
用不是這個世界的話來說,禍福無門,惟人自招。
靠近或無福。
強取必有災。
這就是運道。
古往今來,這人間界,無數的修士,用無數的例子,證明了這一點。
如果可以強取豪奪的話,運道,也就不是運道了。
如果可以強取豪奪的話,哪個上位者不是運道在握,運道大昌?
若果如此,也就不會有日月輪轉、天地變遷了。
“天道曰常,常中有變,變也是常。”
這一刻,徐亦山想到了師尊曾經說過的一句話。
他已經做好了“常”,比絕大多數修士做得都要好。
而眼前這三人,是不是他的“變”呢?